晌午,老冒媳妇和老冒两人坐炕上商量。
“他爹,你看现在刘有德死了,咱们抓紧时间再给美娟说一门亲事吧,家里多一个人就少一口吃的,以后咱儿子还得娶媳妇。”
她亲闺女美玲今年16也到了,到了说亲的年纪,找个愿意多给彩礼的,把美娟赶紧嫁出去,她也好给美玲找门好亲事。
“爹,我不嫁,有德才刚死,我就着急找人家,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听了老冒媳妇的话,美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人说话,你个姑娘家的插什么嘴?”老冒媳妇白了美娟一眼,当着孙老冒的面,她也不敢对自己男人的亲闺女动手。
老冒低着头,没有吭声。
他心里明白,自己媳妇打什么算盘,可是姑娘大了,现在刘有德一死,自家姑娘确实该找个人嫁了。
“我不管你们说啥,我也得给有德哥受一年。”
“胡闹,你一个姑娘家的,守哪门子寡?”美娟说完,老冒气的一拍桌子,
“这事就这么定了,留后他娘,你赶紧去找媒人,给美娟说说门亲事,家境好不好无所谓,但是必须人品要好。”留后就是老冒媳妇生的小儿子。
“对,他爹说的是。”老冒媳妇心想,自己可得好好盘算盘算。有钱就行了,人品好不好,谁管呢?
平成大队这一边
按照平成大队这边的习俗,家里男丁如果没结婚,父母还健在,丧事应该从简,
可老支书两口子觉得,自己儿子是死在外头,丧事应该好好操办,让儿子能找到回家的路。
志远虽然小,但在哀痛的气氛下,也渐渐的明白了生离死别的含义。
“姐,咱爹娘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志远依偎在初晨的怀里,仰头问她。
“对,咱们的爹娘很疼我们,他们虽然去世了,但是也一样在天上看着我们。”
她想,远在现代的爸爸妈妈应该也会在心里默默的牵挂自己。
志远和初晨说话的时候是在院子里,这一番对话,刚好被站在旁边的沈从容听到。
沈从容心中一动,死去的人真的会在天上看着他吗?
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全村的人正在忙着抢种抢收,哪怕是刚会走路的娃娃,也会被大娃娃带着到地里去找点能吃的东西回来。
沈从容在刘保国家报完信,就准备赶紧告辞离开,可是老支书两口子心热,看到沈从容的胳膊还伤着,便强硬的要求他留下来养养伤再走。
沈从容推辞不过,就留了下来,不过不喜欢欠别人的,现在正值秋收,他便留下来跟在老支书后面,每天在地里干点他能干的农活。
一开始,沈从容见初晨领着个小孩,以为是父母带着孩子来这里插队下乡,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姐弟俩的双亲已经去世了。
“晨晨,”满妮儿拎着一个布口袋,从门口进来。
“满妮儿姐,你来了,”
“早就跟你说了,到知青点把你那份粮食拿回来,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你又不去,我就把你的那份给你送来了。”
初晨掂了掂粮食口袋,微微一挑眉,“满妮儿姐,这差不多有30几斤吧!”
“就你会算,这里一共有35斤,是我看着他们称出来的。本来是应该给你30斤的,两位组长知道你带着志远不容易,又给你加了五斤。”
“好嘞,回头帮我谢谢两位组长。”
“要说谢谢行啊!”,满妮儿举起了她的另一只口袋,“这是我中午的口粮,我拿出来了,今中午在你这搭伙。”
初晨白了她一眼,“你来就来呗,带什么粮食?”
然后她又对旁边的沈从容说,“沈同志,今天和我们一起吃吧,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最近看老支书家气氛低沉,初晨觉得还是让他,到自己家吃饭好一些。
“不用了,我已经和保国婶子说好了,晚饭在她那里吃。”
“哎呀,和老支书婆姨说一声就行了,沈同志当时就了我家晨晨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对不对晨晨?”
满妮儿用身子撞了一下初晨,挤眉弄眼的说。
“就是啊,沈同志,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满妮儿摆摆手,“叫什么沈同志啊,多见外,以后我们就叫你沈大哥好了。”
沈从容没有说话,反正就是一个称呼,叫什么他都无所谓。
初晨无奈地摇摇头,满妮儿这个自来熟的性子,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现在秋收,平成带队的人一般都吃两顿饭,早上一顿和晚上一顿,中午的时候带着干粮放在农田旁边,饿的时候赶紧吃完,然后又得重新投入到抢种抢收的劳动过程中。
最近体力消耗有些大,初晨做的饭都是偏重偏咸口味的。
到了秋收的时候,各家各户讲究吃丰收饭,就是把南瓜,红薯,高粱等各种粗粮和瓜类放到锅里一起乱炖。
初晨吃不来这样的饭,她每次做饭都做的很精细,连带着满妮和志远的嘴也叼了起来。
现在做饭一般都用大锅,烧柴的时候顺便着把炕也烧起来,这样晚上睡觉也暖和。
初晨做饭,舍得用油,前两天到黑市上买的肥肉,练成了猪油,还有很多,
老南瓜切成厚片,刷上猪油,放在大锅里厚煎,煎至两面金黄盛到盘子里,再把提前泡好的杂粮米放到锅里煮,这样煮出来的杂粮米软烂好消化。趁煮米饭的工夫,初晨把焯过水的菜叶淋上酱油,几下做好一盘凉拌青菜。
沈从容烧火,满妮儿切菜,初晨掌勺,没一会儿,两菜一饭就做好了。
“沈大哥,别烧火了,差不多该吃饭了。”初晨把饭端上炕桌,招呼沈从容吃饭,满妮儿和志远两个人早就上炕,排排坐等吃饭了。
看到三个人坐在炕上等他吃饭的样子,沈从容一时有些恍惚,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什么时候还有别人等他吃饭。
“沈大哥快来,就等你了。”满妮儿早就饿了,坐炕上快快催着初晨和沈从容吃饭。
“哦,来了。”沈从容在屋里用湿毛巾擦了擦手,陕北水金贵,平时都是用湿毛巾擦一擦。
有的人家里都是不洗手的,初晨爱干净,吃东西前必须洗手,在她的要求下,志远和满妮儿也养成了这个喜欢。
沈从容的腿很长,在炕上盘坐着不舒服,所以他就坐在炕沿上,初晨给他递了一副筷子。
虽然做的菜种数不多,但是分量管够,足够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吃饱了。
沈从容吃第一口菜的时候,眼睛就一亮,“这菜真好吃。”
“沈大哥,我说的是实话吧,要不是有晨晨这个手艺,我在平成大队早就活不下去了。”满妮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煎南瓜。
“你们俩可就别夸我了,我哪里有做饭好吃,不过是我做饭舍得放油就是了。”
“唉,你可别这么说,不仅舍得放油,还得愿意在做饭上下功夫。”好吃就是好吃,满妮儿从来不吝啬去夸自己的好姐妹。
沈从容一个人生活,每日三餐,要么在食堂吃,要么就随便垫付点。初晨的手艺,确实把他惊艳到,让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简简单单的南瓜糙米饭,经过初晨的手,做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初晨看沈从容只吃饭不说话,“沈大哥,我看你挺喜欢吃我做的饭,那你这几天在我这里吃饭好了,平时就我和志远两个人吃饭,一点都不热闹。”
沈从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初晨心里有些愧疚,她想趁沈从容在平成大队的日子,让他伙食好点。
当然,像是空间里的鸡,鸭子,河鱼,这些太出格的她可不敢做,东西拿出来,她没有合理的说辞。
沈从容来这里吃饭,满妮儿第一个支持,“哎呀,那敢情好,沈大哥,你来晨晨这里吃饭吧,老支书家里人口多,婶子做饭可能做不过来,你来这里吃饭,我也能过来搭伙。”
“满妮儿姐,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看满妮儿说的起劲,初晨忍不住拆穿她。
被拆穿了,满妮儿也不介意,厚着脸皮点头承认,“晨晨你做饭这么好吃,我当然要多吃几顿。”
志远人小,插不上话,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在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嘀咕,今天的晚饭怎么没有肉肉呢。
在初晨和满妮儿的劝说下,沈从容答应在初晨这里搭伙。
“刘保国,刘保国在家吗?”几个人大晚上的正吃着饭,突然听到院子外面有女人的绕骂声。
“刘保国家的,你快出来。”
老冒媳妇儿恨不得骂娘,这叫做什么事儿,她昨天给孙美娟说了一门亲事,男方是个刚过30的锣夫,家里有个闺女,人长的还行,听说干活也勤快,关键是给的彩礼多。
可是跟孙美娟欲说孙美娟就死活不同意,都快20的老姑娘了,有人要就不错了,她还要死要活的。
原本这事儿是孙老冒点头的,那汉子来相亲的时候,还给了六块钱的彩礼钱,被老冒媳妇扣下了三块。没想到这事和孙美娟一说,死活就不同意,当天晚上,就当着那男人的面,用头磕了灶台。
汉子当场就不干了,直接开口让老冒媳妇还钱,到了嘴里的钱,老冒媳妇哪能吐出来,一不做二不休,她就来老支书家里闹了。
“弟妹,有话好好说,骂骂咧咧的,算什么样子?”听到动静,老支书披着衣服,从屋里走出来。
“你家刘有德已经没了,他和我家美娟还没结婚,这让人不在了,黄花大闺女在找亲事,是常有的事,可是美娟非要给刘有德守一年。”老冒媳妇顿了一下,刚要继续说,这时候孙美娟和孙老冒也赶了过来。
“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我自愿的,你过来找保国叔干嘛?”孙美娟的额头上还沁着血珠,还没有来得及包着,看样子追的很仓促。
“什么自愿不自愿的,我就不信,要是没人在你耳朵旁边乱说话,你能做这样的事。老刘家今天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要么刘保国家给自己点赔偿,要么孙美娟就乖乖的给她嫁了!
“弟妹,咱有什么事进屋说,你看外面都是人。”老冒媳妇嚷嚷的声音很大,老支书家附近的邻居都围在了门口口。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要在这说。”她还巴不得让人都听清了。
“你这糟心的娘们,还要不要点脸?”老冒觉得丢面子低声骂了一句自己媳妇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正屋的炕上,老支书和老冒媳妇一人坐一边,孙老冒有凳子不坐,叼着根儿草,蹲在地上。
“刘大哥,我不是难为你,亲儿子死了,你肯定比谁都难受,可美娟快二十了,她得嫁人啊!这丫头脾气倔,我给她说了门整好的亲事,结果她给推了,还说要给有德守一年,这哪有黄花闺女守活寡的?”
老支书听完了,心里也难受,“美娟是个好姑娘,是有德没有福气,”
老冒媳妇,还想再说两句,她彩礼钱都收了,这亲事就这么黄了,这可不行。
她刚想说两句,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突然又住了口,三个人就在正屋里发呆。
灶台边上,美娟站在那桃花娘俩在那旁边劝她。
“孩子,婶子知道你的心意,是我家有德没有福气,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要往前看,尤其是咱们女人,得考虑一下以后。”
美娟听完抬头,“婶子,我不考虑以后,我就想我有德阁不能就这么去了,我想陪着。”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为你弟考虑考虑,你不嫁人,你底下的弟弟妹妹怎么结婚?有哪个人家敢去说亲,你爹都这么大年纪了,别让他再跟着操心了。”
安抚的话,一句又一句,美娟终于是忍不住,抱着老支书婆姨淘淘大哭,“婶子,我心里难受。”
灶台上的哭声在正屋里也听的到,孙老冒心里难受,老支书心里也不好受,老冒媳妇暗地里撇撇嘴,在这里晦气谁呢,还没进门就这样哭,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美娟是个好孩子,我们刘家得对得起她,这样吧,让美娟给我们两口子当个闺女,到时候这孩子出嫁,我们当亲闺女一样把她送出去,老冒大哥,你看行吗?”
老冒一想,这倒是个好主意,老冒媳妇儿已在炕边儿上,反正不是自己闺女,怎么样都行?
在这边上,老支书婆以核桃花听到了老师说的话,“这感情好,让这孩子多一个人疼,我们也多个闺女。”
“美娟,你愿意给我们俩当个闺女吗?”
“愿意,我愿意”
这样,孙家的一行人吵嚷而来,满意而归。
可初晨在那边,就没有那么高兴了,头一次直直的面对秋收的大劳动大节奏,她的小身板有些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