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只有同姑爷爷那次动怒,要打姑爷爷,才是真正的生气。在大多数时间里,爷爷总是乐呵呵的干着他自己愿意干事情,甚至乐呵呵地让奶奶骂着,让奶奶打着。村中的孩子大都喜欢爷爷,和我一起叫爷爷“爷爷”,爷爷也喜欢孩子们,叫孩子们“小兔羔子们”,有时还和孩子们嬉笑打闹,是个典型的老顽童。老洋炮曾笑问爷爷:“我记得你见我家狗剩见天和金高丽家的小黄狗玩,你还说:‘七岁八岁讨狗闲。’现在,咱村七八岁的孩子都乐意跟你玩,你又是啥?是条没牙的老狗吧?”
爷爷就以攻为守地笑道:“还说呢,连你家狗剩都管我叫爷爷,你说我是啥?你该管我叫啥?你又成了啥呢?”老洋炮也说:“石头还叫我大娘呢,都叫乱套了。”
其实,村里的孩子喜欢爷爷,是因为爷爷有讲不完的故事,能创造许许多多的乐趣。爷爷喜欢孩子们,是为了给孩子们讲故事,和孩子们一起创造乐趣,满足自己的顽童需要。西南岔和我般丁般大的孩子有二十来个,经常和我一起玩耍的男孩子就有**个,有时女骇再参合进来,经常围在爷爷身边的就有十三四多个孩子。他们都是爷爷讲故事时最忠实小听众,也都是爷爷创造乐趣时的积极参与者。
爷爷和姑爷爷因我吵架动怒不久,照例去江边的草地上放牛。我和姜大牙的儿子狗剩、马老板子的儿子振远、还有姑爷爷的孙子福根等几个男孩,在村子里玩腻了,就去江边找到爷爷,围着爷爷央求着讲故事。爷爷领着我们来到江边,坐在半浸在水中的一块大青石板上,只抽了一袋烟,给我们讲了一段傻子学艺的小笑话,就嘱咐我们别去江边玩水,他自己去小柳树林里拴牛去了。
我们几个孩子,开始在刚刚被牛啃过的草地上互相追逐,摔交打闹。
农村长的孩子从小就开始帮大人干活,还经常在大自然中风吹日晒,都有一副黝黑健壮的小身板。和我般般大的孩子,别看他们的个子都比我小,力气却都比我大。此前我从未和狗剩较量过,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就和他在草地上连摔三交,都败在他的脚下。狗剩见我不是他的对手,就又找振远和福根较量去了。我只好气喘徐徐地在一旁观敌了阵。眼见狗剩又先后把福根和振远撩倒,心里好不羡慕。
就在这时,我瞧见几个小女孩,拉拉扯扯地从村口的两排白杨树下走过来。老远我就能认出,有金高丽的孙女英子,有刘大斗的孙女素萍,有从省城下放来西南岔落户的孙会计的女儿晓红,还有白爷爷的孙女小白兰。其中小白兰最小,比我小一岁,当时才五岁。别看小白兰人小,做出的事大人都想不到。一天晚上,她一个人到院子里撒尿,见天黑有些害怕,就跪到地上认天老爷当了干姥爷。爷爷得知这事后,就对她奶奶说:“这孩子做事怪,很有些来历,保不准前世就是天老爷的外孙女呢!”
小白兰见到我,竟不顾其他男孩在不在跟前,上前就拉我的手说:
“石头哥,走,咱们和晓红姐姐过家门玩呀?”
我刚来爷爷家那阵子,最早玩耍的伙伴就是这几个小女孩,经常和她们过家门,我当爸爸,晓红当妈妈,小白兰当孩子,素萍当奶奶。爷爷看见了就说:“小白兰别当孩子了,就当红娘吧。素萍也别当奶奶了,就当傧相吧。”我们就问爷爷:“啥是红娘,啥是傧相呀?”爷爷说:“说了你们也不懂,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我们就不再管红娘和傧相是啥了,在一起就玩过家门。后来狗剩、振远、福根找我玩,不让我和晓红她们玩,说男孩子和女骇子玩烂脚丫子,我就不再和她们玩了。
现在,小白兰竟不顾其他男孩在跟前,拉我的手,让我丢了男子汉的脸面,就忙挣脱她的手,还推了她一把,虎着脸说:
“去去去,男孩子和女骇子玩,烂脚丫子!”
不料,我这一推劲大了些,小白兰当即就坐到了草地上,哭了起来。英子、晓红还有素萍,都冲我瞪起眼睛,说我欺负女骇,逼我把小白兰拉起来。我本想把小白兰拉起来,可有碍其他男孩在跟前,何况他们一直都瞧不起女骇,我不能在他们面前失去男子汉的尊严,就硬着头皮不拉。狗剩、振远和福根也朝我使眼色,帮腔:
“不拉!不拉!就不拉!”
女骇也不示弱,齐喊:“拉起来!拉起来!”
男孩们不让拉,女骇子逼我拉,双方争持不下,眼看就要爆发了战争。这时,爷爷拴完牛走了过来,拉起起坐在草地上的小白兰,挨个指点着我们男孩子说:“你们是大小伙子,不能欺负女骇子,事事要让着女骇子。都还没退黄嘴丫呢,就分男女了,还不乐意一起玩,等你们大起来,就该想法设法往一起凑了。来,今天你们比试比试,看是男孩子本事大,还是女骇子本事大。”
“好,比打水漂,看谁打得多。”男孩子提议说。
“不,比踢毽子,看谁踢的多。”女骇子反驳说。
爷爷就出面调和:“先比打水漂,再比踢毽子。”
大家都一致赞成,还说爷爷也要参加比。
爷爷就同意了。
大家都走进水边,比赛正式开始,女孩子先打。结果,晓红和素萍各打了两个,小白兰只打了一个,英子打了三个。轮到我们男孩子打时,我和狗剩各打了四个,振远打了五个。福根水漂打的最多,石子投出去,贴着水面跳跃着,激起一串水花,竟打了十多个。该轮到爷爷打了,爷爷就抓起一把石子,一起扬到水只,激起一片水花,数也数不清。孩子扪都蹦着高乐,说爷爷“耍赖”。
该比踢毽子了,还是女孩子先踢。女骇们就拿出踺子,在草地上踢了起来。那踺子很好看,几根鸡毛插在一枚铜钱里,用花部包了。英子和素萍都一气踢三十来个,小白兰还踢了三个。晓红踢的最精彩,还会很多花样。她会用左脚踢,也会用右脚踢,能用脚尖踢,也能用脚跟题踢,眼看那踺子被踢到了脑瓜后,无法再踢下去,晓红把头朝后一仰,踺子落到脑门上,等站直了身子,踺子又落到脚上上接着踢。
男孩子们服气了,不敢和女孩子们比了,就一致推举爷爷来踢。
爷爷就.说:“我老了,抬不起来腿。我象你们这般大时,一气能踢一百多个,和素萍她姑奶奶踢个平楚。”
江边上爷爷和孩子们的玩耍本该到此结束了。因为此时将近晌午,我们都该回村吃午饭了。若真是这样回了村子,爷爷这一辈子,就会少挨奶奶一次打。可偏偏在节骨眼上,狗剩突然建议:
“天这么热,都晒冒油了,洗个澡再走吧!”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孩子们的一致拥护,还动员爷爷一起洗。
爷爷说:“饱不剃头,饿不洗澡。要洗你们洗吧。男孩子在孩大青石左边,女骇子在大青石右边,都别往深水里走。”
爷爷的话音刚落,男孩子就跑到大青石左边,女孩子跑到大青石的右边,都麻利地脱去裤褂,男孩子光着身子,女骇子只穿着小裤衩,象一群鸭子似的跳进江里。
我听到爷爷骂了句“这帮小兔羔子!”就蹲坐在大青石上,边抽烟,边看着我们在水中刨蹬嬉戏。
接下来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西南岔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大都是在水里泡大的,三四岁时在村中的溪水水中泡,大一点时在时在村东的江水中泡,到七八岁时就都有一身好水性。特别是男孩子,适才踢毽子输给了女骇子,跳下水后便有了挽回面子的机会,早把爷爷“别往深水里走”的忠告忘在脑后,都争先恐后地往深水中游。女骇子也不示弱,尾随着男孩子们不肯落后,不一会儿就游到江心,江面上一排小脑袋在白白的浪花里浮动。
大青石两边,只剩下我和小白兰站在水中。
我仅在去年秋天和爷爷来松花江洗过两次澡,连狗跑还没学会。为了不让小白兰小瞧我,我故意趴伏在水中,一只脚蹬地,一只脚抬到水面,拍打着水面,装做会狗刨的样子。这一着果然奏效,小白兰小心翼翼地扶着大青石靠近我,一脸羡慕地求我说:“石头哥,你叫我狗刨呗?”我说:“我光着腚子,咋教你?”小白兰说:“男孩子都光腚呢,你就教我呗。”我不在推辞了,用双手托着小兰的小肚皮,慢慢在水中走动着,小兰则用双脚拍打着水面,一脸的开心。我也很得意,随着小兰双脚的拍打,我俩已经渐渐离江岸远了,进入了腰部以上的深水区。
“孩子们,该上岸回家啦!”
这时,在爷爷的呼喊声中,已游到江心的其他孩子开始往回游了。我怕他们看见我教小兰游泳揭穿我的把戏,就对小白兰说:“我不教你了,你自己玩吧。”说着,就松开了托着她肚皮的双手。不想小白兰没有准备,我的手一松,她立刻就沉下水底……
有人说女骇子的求生yu望比男孩子强,这话很有些道理。二零零一长江发大水,有个六岁的小女孩,抱住一棵大树,在滚滚的洪流中坚持了七八个小时,竟奇迹般地被抗洪抢险的解放军救出来。写这章前,我再次在电视中看他被救的画面时,依然流出了眼泪。
小白兰的求生yu望就比我强。她沉下水底后,立刻就一窜高站了起来。只是由于水已经没了她的脖颈,她平衡不住自己,身子一歪,又栽倒在水中。我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她拉起来,她吐了一口水后,就死死地抱住我的一条胳膊,一脸的恐惧地把我拉倒在越来越深的水中。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怎耐胳膊被小白兰死死地抱住,喝了两口水后,就更晕头转向了,慌乱中也本能地抓住了小兰的头发,趴伏在水中,与小白兰一起缓缓向下漂去……
接下来的我听到了爷爷变了声调的喊叫:“石头,小兰!别慌神,爷爷来了!”然后就觉得眼前一片昏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事后听爷爷说,他当时正墩坐在大青石上抽烟,开始还以为我和小白兰在水中玩耍。后来发现不对劲,忙扔掉烟袋,连衣服都没顾得脱,就从大青石上跳进江里,在游回来的孩子们的帮助下,才把我和小兰拉上岸。小兰上岸仅吐了两口水,就没事了。我却一直昏迷不醒。爷爷让狗剩跪趴在沙滩上,把我横伏在他背上控了好半天,直到我连吐出几口江水,有了气息,才把我平放到在沙滩上。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发现有很多双小眼睛看着我,接着就是一张张小脸都笑了。在我的身边还坐着爷爷和小白兰,小白兰的双手还紧拽着爷爷的胳膊。爷爷见我醒过来,就笑着骂了我一句:“小兔羔子,我估摸你不会有事的!”爷爷还特意嘱咐大家,“谁回家都别说今天的事,谁要说出去,家里的大人就再也不让你们来江里洗澡了。”
孩子们都发誓说:“谁说了就烂舌头!”
谁都没想到,还真有不怕烂舌头的。我和小白兰江中遇险的经过,恰巧被在不远处铲苞米的本村木匠李瘸子看见了。他回家后,就把这事对老婆周小脚说了,周小脚就扭着小脚去了小白兰家,告诉了小白兰的妈妈郑大嘴,并添油加醋地说,爷爷纵容一帮男女孩子,都脱guang了衣服,光着腚子在江水里打闹。爷爷蹲坐在大青石上,边抽烟,边象唱戏里说的隋炀帝看童男童女拉旱船那样,笑嘻嘻地看着孩子们光着腚子在水中打闹。她还说,小白兰是和我打闹不小心被水一齐冲走的。
郑大嘴并不是真的嘴大,而是嘴爱说,泼辣劲不在老洋炮之下。她家和老洋炮仅一墙之隔,据说有一次她和老洋炮因一个双黄鸡蛋,到底是谁家母鸡下的,足足争执了一上午。老洋炮说:“双黄鸡蛋是在俺家鸡窝里。”郑大嘴说:“是我家芦花鸡跑过去下的。”见她俩争执得不可开交,姜大牙和白兰爹出面说合,她俩有又异口同声地说:“老娘们的事,你们老爷们少参合。恰巧爷爷去找姜大牙,就就顺手把双黄鸡蛋拿走,到饲养室放到灶坑里烧熟后,剥了皮掰开,分给狗剩和小白兰一人一半。郑大嘴和老洋炮又为爷爷这一绝招,相互你推我搡地笑了一下午。
爷爷和郑大嘴的公公白爷爷很近面,以老兄第相称,和磕头兄弟差不多,年轻时还和郑大嘴的婆婆白奶奶相过好。郑大嘴的男人在青石镇粮食所当工人,经常不在家,她和儿子白显赫、闺女小白兰一直和公公婆婆一起过。郑大嘴自知比爷爷小一辈,不敢和爷爷过不去。她从周小脚那儿得知小兰松花江遇险经过后,晚上就背着公公白爷爷和婆婆白奶奶,就领着小白兰来到爷爷家,一脸不高兴地跟奶奶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奶奶让我去后园子叫回正在给黄瓜夹架的爷爷,没容分说,就把爷爷按在炕沿上,怒着嘴巴,攥着拳头,用手腕上的银镯子狠命地把爷爷的后背连颠带蹴了一顿。爷爷躬身趴在那儿,不躲也不动,嘴里嘟哝着:“这扯啥?这扯啥!”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奶奶打爷爷。
西南岔素有葡萄园之称,不仅满山遍野的老树爬满了野葡萄藤,村中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也都搭起了葡萄架,爬满了葡萄藤。每当葡萄成熟的季节,村民们都背起背筐,山上摘野葡萄,回家放入坛子中或小缸中酿酒。西南岔村民逢年过节喝的酒,都是自家酿的葡萄酒。据说,若把家栽的葡萄和山上的野葡萄参合在一起,酿出的葡萄酒会香飘全村。又据说,若把山上的野葡萄与刘大斗家和毯子匠家院子里栽的家葡萄三和一,酿出葡萄酒能香飘十里。这样一来,刘大斗和毯子匠家,就都把自家的葡萄视为珠宝,若谁家寻一小碗葡萄粒,需提着一只鸡或一只鸭前去。有一年,葡萄熟了,青石镇的几位乡干部到青石镇检查工作,村长姜大牙安排他们到刘大斗家吃派饭。刘大斗的儿子和儿媳妇就摘了一铜盆葡萄,给乡干部们吃。乡干部走后,刘大斗心疼地嘟哝着:“可惜了!可惜了!”
奶奶第一次打爷爷第二天,爷爷去西南山下放牛。我和狗剩、福根及刘大斗的小孙子素山、毯子匠的孙子连生,去西南山采蘑菇。将近中午,我们每人采了半筐松树蘑,,就都觉得天热口渴。我们当时所在的位子,离村子二里远,离西南山边的小溪一里远,离爷爷放牛的地方不到半里远。我们就下山找到爷爷,向爷爷要水喝。
爷爷对吃的东西从不讲究卫生,但在喝水上是很挑剔的,不渴急眼了是不喝生水的。放牛时,一般都在腰间挂一个猪吹泡,吹泡里装下半下凉开水,以备口渴时饮用。
那天出奇的热,爷爷带是猪吹泡里的水,已经被爷爷喝了大半,剩下的一少半,我每人只喝了一小口,猪吹泡就瘪了。爷爷见我们没喝够水,就领我们找到一架野葡萄,让我们摘野葡萄解渴,我们都摇头,不肯摘吃还绿着的野葡萄。在山上采蘑菇时,我们都吃过了,酸得能掉牙,还不解渴。爷爷就用镰刀齐根砍断了几棵山葡萄藤,让孩子们吸吮从葡萄藤里渗滴出藤汁。孩子们都觉得新鲜,争抢着吸吮,都说葡萄藤汁比水好喝,还有点甜丝丝的味道。爷爷见孩子们高兴,也来了兴致,又找到一架葡萄,砍断葡萄藤,让孩子们一人把着一根藤子,可劲吸吸吮。还说:“越老越粗的葡萄藤,汁水越多,味道越甜。超过二时年以上的粗葡萄藤,砍断后,一宿能接到一铜盆汁水。”
不想,爷爷无意说的这句话,被小素山和连生暗记心中。回家的当天晚上,他俩都不约而同砍断自家院子里的一棵葡萄藤,用盆子接了一宿汁水。早晨,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把接到的半盆汁水给家人品尝,并得意地说明这汁水的来源时,小素旺和连生,都分别挨了刘大斗和毯子匠的巴掌。之后,小素山的爷爷刘大斗和连生的爷爷毯子匠,都去了爷爷家,向奶奶告了爷爷一刁状。
我和爷爷从饲养室回到家里吃早饭,刚进外屋,奶奶就开始挽袖子,胳膊上露出了那让爷爷吃了不少苦头的银镯子。爷爷见事不妙,抬拔腿就就走,奶奶怒着嘴巴,攥着拳头,喊爷爷:“老没正经的,你给我回来!”爷爷在院子里笑嘻嘻地说:“好南不跟女斗。”
刘大斗是在我离开西南岔年死的。周小脚和郑大嘴都说,他是心疼那两架葡萄得的病,急火功心死的。爷爷听他们这样说,就为自己开脱道:“竟扯**蛋,驴唇对不上马嘴的事!急火攻心还能攻好几年?刘大斗是尿不出来尿憋死的。”
孩子们听说爷爷挨了奶奶一次打,挨了奶奶一次骂,还都是因为他们,不但没疏远爷爷,反而越发觉得爷爷可亲可敬,继续随着爷爷放牛地点的转换,围着爷爷在山边跑,在水边转。
夏天,西南岔多雨,爷爷看到西南山被乌云遮盖,就招呼孩子们,一起赶着老牛往村里跑,刚跑到村里,那雨就下起来。孩子来不及跑回家或根本不想跑回家的,就靠在饲养室长长的房檐下,几双小手捧接着顺房檐流淌下的雨水,齐声高喊:“下雨了,冒泡了,王八戴个草帽了。”
恰巧,爷爷戴个草帽从饲养室走出来,听到了,就骂我们:“妈拉巴子的,我就戴草帽了,能咋的?千年王八万年龟,谁当王八谁长寿!连皇帝的灵碑下都有个大乌龟驼着呢!”
秋天,西南山变成了五花山,老牛们开始拉车,往回收获,爷爷不放牛了。我们一帮孩子就跟着爷爷整天在山里转。打核桃,打山梨,采原枣子,采山葡萄,一个个小肚子吃的溜溜圆。有一天我们打圆枣子回来,路过老抗联的坟墓,爷爷见坟上长满了蒿草,就给老抗联坟墓割割蒿草,我们也用小手帮爷爷薅草。突然一条大蛇从坟堆的草丛中窜过,孩子们惊叫着躲避,又正巧踩到马蜂窝上,把马蜂踩炸了营。拇指大的马蜂在我们的脸上头上乱蛰一通。不一会儿,我的嘴唇就肿的象猪嘴,爷爷的眼皮象铃铛。再看其他孩子,有的鼻子上起了大包,有的脑袋起了大包,没有一个不挂彩的。爷爷用手捂着肿眼说:“老抗联的坟地里有龙又有凤,风水好,他见咱没忘了他,就想让咱们也借点光。”
尽管爷爷这样风趣地看待这次蛇蜂事件,这天晚上,还是好几个孩子的妈妈,在自家骂了爷爷。但没有一个去找奶奶告刁状,因此,爷爷没有挨着奶奶的打,也没挨着奶奶的骂。
冬天,下雪了,漫天雪花飘,我和小伙伴们追逐着雪花。
男孩子说:“天上下白面该有多好!”
女孩子说:“天上应该下雪花膏!”
男孩子看不起女孩子,就回敬她们:“臭丫头片子,就知道美浪!”
爷爷听到了,就说:“等我让小白兰跟她干爹天老爷说说,早起下白面,过晌下雪花膏,夜里淌蛤拉油!”
我们就问爷爷:“下蛤拉油干啥?”
爷爷伸出黑枯的大手说:“好给爷爷抹手啊!爷爷要是天天用蛤拉由抹手,手背就不会裂口子了。”
孩子们就都笑了起来,男孩女骇一起拍着手喊:
“蛤拉油,蛤拉油,天老爷快下蛤拉油!
雪下厚了。孩子们都跑到东场院去,在雪地里打滚,嘻闹。滚够了闹够了,开始团雪团。每人都团了一大堆雪团后,便各自以草垛为依托,开始向另一草垛的敌人投掷雪团,打游击战。雪团打光了,就都从草垛后冲出,发起进攻,随时抓起地上的雪,以最快的速度团好,打向敌人的脸,让他满脸开花。这时,爷爷挑着两个土篮子,来场院背豆荚皮喂牛,正巧被狗剩的一个雪团击中后脑勺,弄了一脖颈子雪。爷爷骂了句:“小兔羔子,还敢打我!”索性把扁担和土篮子扔到一边,抓起一团雪向还没反过神来的狗剩投去。孩子们,见爷爷也参加了战斗,也都跟随爷爷向狗剩发起了进攻,直打得狗剩举着双手投了降。爷爷说:“狗剩投降也不丢人。大家伙以多欺少,不公平。要公平就是摆开阵势,一排对一排,一个对一个。”于是,孩子们自都动地站成了两排,找到了各自决斗的对象。其中一个孩子没了对象,爷爷便自报奋勇地站到了他对面一排中。经爷爷一声令下,便相互开了伙。刚开战时,还都一对一地打,到后来,就变成了两大阵营的对抗,直打得天昏地暗。爷爷就撤了出来,在一旁乐呵呵地旁坐山观虎斗,时尔还随意打一两发子弹。
孩子们只要在爷爷跟前,就有无尽的乐趣。
雪停后,爷爷在西场院的谷堆旁,扫出一块空地,用小木棍支起一个大柳筐,撒些谷子做诱饵,扑捉麻雀。待一群饥饿的麻雀傻乎乎地钻到柳筐下抢吃谷子,躲在草垛后的孩子们,拉动小木棍上的细麻绳,柳筐落下,筘住了二十多只麻雀。孩子们跑过去,急着把柳筐掀个缝,手伸进筐里胡乱抓,不但一个没抓着,还从筐逢中飞跑四五只。后来,爷爷回家拎来旋网,把柳筐罩住,才将麻雀一个个抓获捏死。爷爷就在场院上垄起一堆火,大家围着火堆烧麻雀肉吃。第二天,我们几个孩子效仿爷爷又在场院里支起了大筐,却一个麻雀也没筘着。爷爷说:“家雀虽傻,也只能上一次当。不象猪,猪记吃不记打。”
晓红家养的一只又肥又胖的大白鹅,晚上就是不肯进架,晓红和她妈妈强行抓进去,用一块大石头顶住架门,谁料半夜里被老狼偷走。爷爷说:“一准是张三前晚去外国孙的鹅架打过眼,惊吓了大鹅。大鹅估摸张三晚上还会来,才不肯进架。张三嘴大肚子小,一顿吃不了一只大鹅,吃剩的会藏起来,我去找找,一准能找到。”爷爷就码着老狼留在雪地上的踪迹去寻找。足足找了一上午,终于在西南山坡的雪坑里,扒出老狼吃剩埋藏起来的鹅骨架。爷爷拎着鹅骨架给晓红家送去,晓红妈妈说不敢吃老狼吃剩的东西,让爷爷拎回家来。奶奶说狼狗一家,狼吃剩的东西就是狗吃剩的东西,吃狗剩的东西还不如狗,就骂了爷爷一顿,让爷爷赶快扔了。爷爷就拎着鹅骨架来到饲养室,刷了煮牛饲料的大铁锅,煮了半锅鹅骨汤,让我把经常围着爷爷转的孩子们找来,啃鹅骨肉,喝鹅骨汤。直喝得孩子们捂着肚子一个劲喊说:“撑得慌。”恰巧,晓红的爸爸外国孙来饲养室,爷爷让他也喝一碗。外国孙试探着喝了一口,说:“好喝!”就把一碗汤都喝了。锅里还剩下的一些汤,晚上都被在饲养室睡觉的跑腿子们抢着喝光了。
松花江封冻了,江面就象一面平平展展的大镜子,我们一帮孩子在冰上打滑溜。男孩子见女骇子摔倒了,就拍着手叫:
“小丫蛋,上江沿,打滑溜,摔屁股蛋。回头一看下俩蛋!”
女骇子见男孩子摔倒了,也拍着手叫:
“臭小子,个不高,打滑溜,摔个交。”
爷爷正在江岸边割柳条,听到我们在斗嘴,就夹着镰刀和一捆柳条走过来,悄悄对女骇子说:“你们还落了一句‘脑瓜起个大紫包’呢!”
女骇子就拍着手齐声喊:“脑袋起个大紫包!”
男孩子说爷爷偏向女骇子,一起跑过来,让爷爷编骂女骇子的顺口溜。爷爷说:“女骇子天生比男孩子娇嫩,你们男孩子要事事多让着点,不
能总欺负她们。”
男孩子听爷爷这样一说,就让爷爷打滑溜。爷爷不肯。女骇子就抢下爷爷夹着的那捆柳条,铺在冰面上,连扯带拽地让爷爷坐上去。男孩子拉,女骇子推,在冰面上喊叫着奔跑。直到把爷爷掀翻在冰面上,爷爷的脸上依然挂着孩子般的笑。
爷爷和孩子们一样,永远是快乐的。
孩子们和爷爷在一起,更能创造出无穷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