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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偶得巨款 建房造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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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我所料,两个月后,爷爷终于收到大伯回信。

那信仍然是取道香港寄过来的,上面仍然加盖了好几个邮戳。有区别的是,收信人的名字只有爷爷自己,多了补语父亲大人。大伯在信中告知爷爷,见到爷爷来信,他一家人都高兴的不得了,想不到爷爷还能健康长寿地活着。他的夫人很想见见老公公,孩子们也都想看看爷爷,他本人更很想回家乡看望老父亲,到老坟祭奠祖宗。大伯还为奶奶的去世和来福的不幸深表悲痛。对大娘的再嫁表示理解,还说大娘的改嫁抚慰了他的内疚之心。对爸爸妈妈和老姑的近况很好,也感到宽慰。大伯还告知爷爷,他在收到爷爷来信第二天,就向官方提出了回家乡探亲的申请,但没被获准。这又如晓红所说,爷爷真是白盼了。不过,大伯在信中还说,他是“暂且”回不去,这不等于以后没有希望了。他认为,随着两岸关系的进一步拓展,他回家乡的希望就会不断增大。大伯信中最后写道:“庄子说,百善孝为先,儿数十年没能在父亲大人跟前尽孝,实属无奈,望父亲大人见凉。现随信寄去一点现款,略表孝心,望父亲大人笑纳。”

大伯信中所提到的“一点现款”,实际上是两万美金的汇票,折合人民币达十六万元之多,当时足可以买下号称款姐白兰的工厂或饭店。这在万元户已被视为贵族的中国东北农村,无疑是个不小的数目。爷爷一夜间就变成了大富翁,西南岔震惊了,青石镇震惊了,整个县城都震惊了。已销声匿迹的大伯,终于在爷爷的等待和千呼万唤声中有了回音。这回音,西南岔听到了,青石镇听到了,甚至整个县城都听到了。

据在北京大学读研究生的小弟天明对我讲,他放寒假回家,去西南岔看爷爷。和爷爷一起去青石镇邮局,当爷爷用黑枯的老手接过汇票时,竟又老泪横流了,抽泣着说:

“我老头子要这么钱干啥呀?我就想见你大伯一面啊!”

就是在这天晚上,爷爷认真地对天明说:“我要用你大伯寄来的钱,盖一撮砖瓦房,在金沙河上造一座能跑汽车的石头桥,桥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来福桥’。”

当然,爷爷的生活也从此出现了变故。那追逐日月、尽享快乐、安渡晚年的生活结束了,变得终日忙忙碌碌了。

转过年开春,刚过二月二,爷爷便开始张罗盖砖瓦房了。批木料,买砖瓦,购水泥,请施工队,着实忙活了两个多月。到爷爷家那第一次喷撒农药种植的五亩旱田出苗时,砖瓦房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又请小木匠和他的两个徒弟,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对房屋内部进行了简单地装潢。再到爷爷那仍然没喷撒农药的二亩园田地铲第二遍草时,爷爷已经搬进新瓦房居住了。爷爷的砖瓦房,比福根家的砖瓦房早竖起一个月,早搬进居住两个月。

爷爷切身感受到了钱的威力。

用儿子从台湾邮寄来的钱,为自己盖砖瓦房,天经地义,人人理解,风平浪静。但下半年,爷爷开始张罗在金沙河上建造石桥时,却遇到了一些波折。特别是爷爷用儿子从台湾汇寄的巨款,为民众建造石桥,本身就有新闻传播价值,而且传播很快,由西南岔传到青石镇,由青石镇传到县城。一时间,方圆几百里内,爷爷成了新闻媒体关注的对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热门话题。

老洋炮说:“我看老秃牙子有点犯傻,都老棺材瓤子了,能走几趟金沙河。还不如把钱分给家人们呢,死了家人们多烧几张纸。”

狗剩说:“老爷子造桥,是在为民造福,值得敬重。”

赵石匠说:“老爷子造桥,是在为子孙积德,能流芳百世。”

大庙的和尚说:“造桥修路,积德行善,功在千秋。”

我老姑和我妈妈说:“留俩钱养老得了,还造啥桥呀。”

我爸爸说:“人老了能做点利国利民的事,应该支持。”

甚至还有人不辞辛苦,顶风帽雨来西南岔拜访爷爷,声称为爷爷造桥提供技术支持,寻求合作。还有人规劝爷爷,转换脑筋,改变投资方向,使钱款增殖。

这天上午,刚下过一场阵雨。爷爷正握着铁锹在院子里疏通积水,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来找爷爷。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爷爷,自我介绍说:“我是建筑系桥梁建筑专业毕业的硕士研究生,现任县公路管理局的工程师,今天特来向您老咨询建造石桥设计一事,请您老无论如何给予支持与合作。”

爷爷并不知道硕士研究生是多大的官职,但工程师是应该受到尊敬的,就赶忙放下铁锹,也学着工程师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名片说:“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工程师见爷爷很明事理,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承接石桥的设计工作,您老是否愿意合作?”见爷爷没听懂他的意思。工程师就用手比画着解释说,“就是帮您画建桥的图纸。”

“噢!”爷爷终于明白了工程师的意思,“你是要帮我画石桥的样式图啊,我还正琢磨这事呢。听我们村的赵石匠说,想当年鲁班造赵州桥那暂就有样式图,是鲁班妹子帮着画的。你能找上门来帮我,再好不过了。”爷爷把名片揣进怀里,又抓着工程师的手抖了抖,“多谢了!多谢了!”

“这么说您老愿意与我合作了?!”工程师也笑逐言开,“您老真爽快。这样吧,画图纸的费用,我回县城同单位领导汇报,尽可能优惠少收。”

“买买纸要用钱,画图点灯熬油的也累脑袋,你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爷爷大度地说,又问道,“你估摸一下,要多少钱,我好有个算计。”

工程师说:“这要看您老建桥所投入的总费用是多少喽?就是您想拿多少钱造桥?”

爷爷说:“赵石匠帮我估算过,石料、水泥费用,挖土方、回填土费用,砌桥大小工匠的费用,都算在一块,最多不超过八万块钱。我们村长狗剩还说,只要村里人能干的活,都我们村自己人干。挖土方、回添土,西北岔也打算出些劳力,还能节省些钱。”

工程师略加思索后说:“就按八万元算,也就收您老造桥设计费两千四百元吧。”

“两千四百块?!”爷爷大吃一惊。

工程师见爷爷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就解释说,“设计费一般要收取施工总费用的百分之五,这是按百分之三收的,是最低的标准了。”

爷爷倒退了两步,转身从地上抓起铁锹,边使劲地挖掘泥土,边大声说:“别说是两千四百块钱,就是二百四十块钱,我也不用你。两千四百块钱?就是用金纸金笔来画图,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工程师也从院墙边抓过一把镐头,边用劲地帮爷爷刨掘水沟,边大声说:“这是国家规定的收费标准,是劳动应得的报酬。造桥必须要有正规的设计图纸,要考虑安全系数,不是随便乱造的。一旦发生设计事故,设计单位及设计人,是要承担责任的。”

爷爷停止挖掘,手拄着铁锹说:“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就知道造石桥是利国利民利子孙的好事。金沙河上的木桥,让水冲了架,架了又冲的,有谁管安全不安全的了?那木桥上掉下过好几个孩子,有的还淹死了,这算不算事故?有谁担责任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俺村的赵石匠,在关里家时就是造桥的大工匠,他造的石桥,现在还能跑汽车。他就会画桥的样式图,我给他两钱块,他也不准能要。他已经领着人开打石头了。我就不信,我自己出钱造桥,不用你们画图,就造不了?不用你们画图造了桥还能蹲风眼坐大牢?你赶紧就走吧,我不愿意跟你合伙。”

工程师见爷爷下了逐客令,就把镐头放回原处,缓慢地迈动脚步向院门口走去,走到院门口又回头劝说爷爷:“您老是否再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现在已经是商品经济了,而且正在向市场经济过度,谁做事都得考虑经济效益,您花五万元建造石桥,最终不也是被别人拿走吗?”

爷爷有些愤怒了:“你小子少给我老头子上他妈拉巴子的上政治课,我也听不懂。在我这里,两千四百块钱没那么便宜就能挣去。只要我钱花得值,别说是五万块钱,就是十万块钱,我也不心疼。就冲你那资产阶级的四人帮思想,就是一百块钱,我花你那里也觉得心疼。”见工程师还站在门口,爷爷又说,“你还站在那里干啥?我知道你是国家干部,还等着我给你找村长派饭吃呢?今天就没派饭给你吃!”

工程师终于哭笑不得到摇摇头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被爷爷撵走的工程师是我的初中同学。若干年后,他成为白兰的第二任丈夫。我在县城见到他,提及爷爷造石桥时,他还身有感触地说:“你爷爷可真够犟的了。”他告诉我,他从西南岔回县城后,就向管理处领导作了汇报,并陪领导又去过一次爷爷家,动员老人家办理建桥手续,还说少收设计费用,但爷爷就是不买帐,不办手续,也不同意用他们的图纸。有人曾建议通过强制手段进行干预,他们领导没同意,理由是无论如何老爷子造桥都是好事,万一惹烦了老爷子,不出钱造桥了,西南岔一带的农民会骂死他们的。因此,他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爷爷造吧,石头桥再不好,也比木桥结实。

这天,白兰骑摩托车回西南岔,爷爷正蹲做院子里呆呆发楞。白兰见老人家闷闷不乐,就开玩笑逗他:“爷爷我回来了你咋还不高兴,是不是又想石头孙子了?”

爷爷见是白兰,就笑了,又叹口气说:“咳!你石头哥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一家人好好的,我想他干啥。我在想那天来的那个工程师小子跟我说的那番话。”

白兰说:“哪来的工程师?他找您啥事?”

爷爷说:“他说是县城公路处的工程师,要帮我画石桥桥的样试图,张口就要一千五百块,被我撵走了。”

“他是想帮您设计石桥画图纸,这是按工程造价的比例提取费用的。”白兰解释说:“这建桥图纸和盖楼图纸一样,还必须有。您要是钱不够,我先支援您点。”

爷爷说:“钱够用。我想请赵石匠给画样式图,造座象样的石桥,别让那工程师小子小瞧了,就是闹不准赵石匠能不能帮我画好。”

白兰提醒爷爷:“那您就赶快和赵石匠说,看他能不能按您的要求设计图纸。他要是设计不了,大钱都花了,就不差这设计费用了,您再找那工程师小子。”

爷爷说:“我烦那工程师小子说的话,但看他人还不错,那天他还帮我刨水沟了呢,真没准还得找他呢。可惜了,还得多花冤枉钱。”

白兰笑道:“您又烦人家,又喜欢人家,自相矛盾。”

爷爷又肯定地说:“那小子人不错。”

当天晚上,爷爷去英子豆腐房拿回一卷干豆腐,又到素萍粉坊夹回一把粉条,让白兰切棵白菜拌个粮凉菜,还用大葱炒了一盘鸡蛋。爷爷亲自把赵石匠请来,让在炕头上,打开白兰从县城饭店带回来的一瓶粮食曲酒,边喝边唠起了建造来福桥的设计问题。赵石匠虽然比爷爷小二十来岁,也是近七十岁的老人了,他两杯酒下肚后,听爷爷说石桥要造的象样一些,立刻兴奋的满脸发红,话匣子也就打开:“照您老哥吩咐,石头我打的差不多了。既然花钱了,造桥就该造好桥,您老可流芳百世,我也显示了手艺。我赵石匠从来不吹牛,我不仅会摆弄石头,还是半个木匠,半个画匠,我十六岁起就跟我爹老石匠造过石桥。在河北老家那阵子,我经常去赵州桥那儿洗澡,赵州桥有几块石头我都记得起来。我说老哥,咱们造石桥桥,就应该模仿赵州桥的样式。”

爷爷见话已说到份上,就直入正题:“造桥得先有图,你能先把来福桥的样式图帮我画出来吗?”

赵石匠笑道:“咱老哥俩还真想到一起了,不瞒您说,这样式图我先画了一张,您老先瞧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隔着桌子递给了爷爷。爷爷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图,慢慢地展开来。

白兰也也把头歪过去看,惊讶地说:“这不是赵州桥吗?我上初中的课本上的赵洲桥就是这样画的。”

赵石匠见遇到了知音,得意地又端起一杯酒:“就是赵州桥。”

爷爷担心地说:“这石桥下连一根桥柱子都没有,能经住汽车压吗?”

赵石匠“咕咚”把一杯就掫下肚:“这您老哥可外行了。这是拱桥,越压越结实。当年鲁班造好了赵州桥,有个神仙用毛驴驮着泰山从桥上过,那桥都稳丝没动。”

“那神仙是张国老。”爷爷补充道,又提出新问题。“这桥这么大坡,过车走人都费劲,能不能再平坦些?我到国吉林北山,那里有座罗锅桥,桥下也没有立柱,可桥面溜平。我看你去趟吉林,看看那罗锅桥,想法把石桥的桥面改成平的,路费我替你拿。”

赵石匠笑道:“您老哥别埋汰我了,那几块钱的路费还用您拿?我那上大学的孙子回来说,吉林的树挂很好看,我正想去瞧瞧树挂,也就顺路去瞧瞧北山罗锅桥了。”

爷爷把图还给赵石匠,端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下:“那就这样说定了!”

白兰插嘴说:“那图画的只是一张桥的平面图,连尺寸都没有,怎么组织施工呀?我觉得还是应该有图纸。”

赵石匠胸有成足地说:“尺寸都装在我心里了。我和我儿子、孙子前几天还到金沙河用皮尺量过,桥长二十五米,桥宽五米,中间那半个大圆圈最高四米,两边那两个小半圆圈最高两米。我孙子是学桥梁建筑的,他替我计算过,按这些尺寸造桥,过十吨的汽车都压不坏。他还说在上学前画一套图纸放家里,用得着就用,用不着也不搭啥。”

经赵石匠这么一说,白兰也就不好再说啥了。

这年底,赵石匠送孙子上学去了趟吉林市,回来告诉爷爷,他去了罗锅桥,还把把石桥的桥面改成了接近平面。爷爷说他改得好,就开干吧。

松花江封冻后,十挂牛爬犁往返于西南山和金沙河之间,运送石料,半个月时间,五百立方米的石料,堆放到金沙河边。转过年三月份桃花水过后,开始挖桥基土方。五月份到了旱季,赵石匠他指挥着三十多人的工匠,开始了石桥两端各八米的桥基的砌筑和两个小半圆拱的砌筑。如此同时,李木匠带领五个木匠,也开始在桥中间路段支盒子,为砌筑起拱提供支撑。到七月底,石桥两端的桥基砌筑完成两个小半圆拱的砌筑,支撑砌筑起大拱的大盒子也已完工,只剩砌大拱封桥面了。也就在砌大拱封桥面时,赵石匠胆怯了,就对爷爷说:“老爷子,这桥要是封了桥面,可就没改了,它能经得住汽车压过吗?我心里怎么没底了呢?”

爷爷说:“你孙子不是说过十吨的汽车都压不坏吗?”

赵石匠说:“他还是个孩子,万一有啥差错呢?”

爷爷说:“你想的也在理。”

赵石匠说:“所以我想请您老拿个主意,这桥面封不封呢?”

“这?”一向敢作敢为的爷爷为难了,“要不这样吧,今晚咱回家都想想,明早再商量。”

这晚,爷爷连电视也没看,蹲坐在炕上,一连抽了十来袋烟,最终猛然想起了我那位工程师同学。爷爷记得那小子好象说过,造桥要考虑啥安全系数,一旦发生设计事故,设计单位是要承担责任的。既然他能这么说,他就有法子。只是那小子先前被爷爷赶跑过,去找他会丢面子不说,那小子能来吗,即便来了,再要钱咋办?爷爷最后还是决定,为了桥的安全,舍出老脸也值。只要那小子能来,再花几千块钱保平安,也值。

第二天早晨,爷爷把自己的想法同赵石匠讲了,赵石匠表示完全赞同。

两人到工地上安排工匠们休息两天,便一同乘车去了县城。

当天下午,我那位工程师同学跟随爷爷和赵石匠来了。他在两端石桥桥基两个小半圆拱处用自带的仪器测量半天,带着眼镜的脸绷绷着,也不说话,就集中对石桥中段支撑砌筑起大拱的大盒子进行测量。直到太阳落下西山,火烧云上来了,他才扶扶眼镜,脸上露出笑容说:

“可以继续施工。”

这句话太珍贵了,爷爷和赵石匠都长舒了一口气。

爷爷试探着问工程师:“你这费用咋给呢?”

工程师笑道:“您老无须考虑费用,我这回是免费服务。”

第三天早晨,工程师走了。

石桥砌拱封桥面开始了。

又半个月后,到雨季来临前,金沙河上的石桥全面竣工。

据说,赵石匠孙子画的那套图纸,在施工时李木匠用过,小石匠用过,赵石匠也用过,而且都是在遇到难题时用的。那大拱圈顶端两侧的“来福桥”三个大字,是爷爷用颤抖的老手,在两块石头上足足写了一下午,又经赵石匠亲自凿刻了一天才算完成。整个施工进展顺利,不算采石花费的时间,从开工到竣工,仅用了五个月。

来福桥竣工那天,各路工匠门都松了一口气,太阳还没落山,就都拖着疲倦的身子离开了,他们就等着三天后通车典礼拿工钱了。只有爷爷和赵石匠各怀心事地在桥上来回地丈量着。两位老人离得很近,但都不说话,也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直到太阳落下,远山近水都变得模糊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走下桥来。

来福桥通车典礼这天,西南岔、西北岔及附近十里八村的农民,加上造桥的各路工匠,足有二百多人聚集在金沙河两岸桥边。青石镇新上任的镇长和书记,也坐着崭新的轿车来到桥边。爷爷还发现,我那位戴眼睛的工程师同学,也同镇长和书记一同下了轿车。镇长做了简短的讲话后,爷爷用剪子把系在桥栏杆上是红绸子剪断,镇长和书记的轿车便缓缓地从桥上驶过。这时,热烈的掌声在金沙河两岸的桥头响起,人们欢呼雀跃地奔上桥面。只有爷爷和赵石匠,一动不动地站在桥头,眼里都淌出来欣慰的老泪。

白兰告诉我,来福桥工程造价总费用是七万元,比赵石匠当初和爷爷预算的费用少支出了一万元,而且桥的档次提升了,品位提高了,其质量也远远超出爷爷原设想的标准。爷爷深知这立头功的应该是赵石匠祖孙三代,就揣上这节省下来的一万元钱的二分之一,来到赵石匠家。

这几天,赵石匠和爷爷一样,正沉浸在造桥成功的喜悦之中。因为他完成了老石匠临终前的一个夙愿:这辈子就想造一座象赵州桥那样的石桥。赵石匠的喜悦还不仅如此,当他和小石匠从爷爷那里拿到比别人多几倍的工钱后,便越发感到手艺人和没手艺人、工匠和力工的差别,他为石匠家族手艺而骄傲。

爷爷进屋时,小石匠不在家,赵石匠正盘腿坐在炕上数钱匣子里票子。他见爷爷进来,打声招呼让爷爷坐,又推过烟包让爷爷抽烟,也不把钱匣子关上,似乎有意在爷爷面前显示他的富有。爷爷从腰间抽出烟袋,打开赵石匠推过来的烟包装上一袋烟,用打火机点着,抽了几口,从怀里掏出一打票子,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我来给你送钱来了。”

“送钱!?”赵石匠楞楞地看中爷爷,疑惑不解地问:

“您给我送啥钱?”

“来福桥能造成现在这样,你赵石匠家的功劳最大,这一万块钱也是你算工算料节省下来的,理应奖给你们赵家。”爷爷说着,就把那五千元钱扔到赵石匠的钱匣子旁。

赵石匠赶紧把钱匣子关上,拿起那一打子钱,用手掂了掂,满是皱纹的老脸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这钱可真不少啊!可我赵石匠家凿石头造桥,挣得是手艺工夫钱,该拿的一分也不能少,不该拿的一分内也不能要,您别坏了我赵石匠的名声。”说着,把钱扔给了爷爷。

爷爷见赵石匠这样说话,就倏地从炕边站到地上,用烟袋指着赵石匠,愤愤然道:“有啥坏了你的名声的?这钱是你偷的,还是你抢的?你赵石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实话告诉你,你的手艺再高,也不值奖给这些钱。这是奖给你孙子的画图钱!没有你孙子那张图,你赵石匠丢手艺去吧。你孙子的脑袋瓜子,比你的手艺值钱得多!”爷爷说完,又把钱重重地往赵石匠面前一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石匠惊谔地坐在炕上,呆得象半截木桩子。既说不出话来,也忘记了下地送爷爷。

据白兰说,爷爷后来又揣起了另外五千元钱,去县城找到我那位工程师同学,非要酬谢他不可,被他坚决谢绝了。

我第一次从来福桥上走过时,是来福桥竣工后一个多月,已经下了第一场霜,正是吃林蛙的好季节。青石林业局宣传部长老钱,是我们几个大企业宣传部长的好哥们,他约我们去吃林蛙。吃过林蛙都,我冒朦去白兰的酱菜厂,白兰恰巧白兰在那儿。她用摩托车带着我,来到了来福桥边。

第一眼看那来福桥,就让我惊叹不已,简直就是我曾在河北赵县城看到过的那座文明天下的赵州桥的翻版。桥长约五十来米,桥面平缓,肉眼看略有坡度,宽十多米,可并排通行两辆解放牌汽车。整座桥呈拱形,没有桥墩,只有一个支撑桥面的拱圈,由十多块并列的石条组成。圆拱两边,各设两个小拱,既便于河水上涨时排洪,又减轻重量,节省石料,而且观赏起来美观。大圆拱弧顶端两侧,都分别凿刻着“来福桥”三个鲜红的大字,我一看就知道是爷爷的笔迹。桥头两侧,还各竖有一块标志牌,标志牌上写有“10t”字样,表明此桥可承重10吨。

白兰告诉我,爷爷把石桥建造起来后,我那位在公路管理处曾的工程师同学和他的领导,又带着仪器专程来桥上测量,结果是都赞叹不已。无论是造型、施工质量,还是承重能力,都完全符合桥梁建造要求标准。他们管理处就在两侧桥头竖起了可承受十吨载重的标志牌。

我和白兰在桥面上来回丈量了许久,最后就倚靠在石栏上眺望远山衬托下的夕阳。我说:“爷爷造好这座石桥,就象那夕阳一样,尽管快落山了,却烧红了半边天。看来,只要有钱,人活着不论年岁,都会有生气。”白兰说:“爷爷能建造起来这座石桥,不仅仅是有了大伯汇来美金,也得助于在赵州桥边长大的赵石匠祖孙三代。”白兰接着给我讲了爷爷造来福桥的整个过程中,发生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还说,狗剩村长还想给爷爷在桥边立块公德碑,赵石匠把碑石都打凿好了。爷爷没让立,还说。“我死后,西南岔能有人为我烧点纸,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和白兰离开来福桥时,桥的上空正有一队大雁鸣叫着飞过。它们由整齐“一”字,迅速转换排成了“人”字,还在来福桥上空盘旋了一圈,好象在向人们昭示,做人应该象这雁阵,敢于毫无遮拦地大写在天宇之间。我震惊了。爷爷的为人,就是这大写的“人”。此刻,爷爷若站在来福桥上,站在这“人”字的雁阵之下,那将是多么美丽一幅图画。

可惜,爷爷当时没没在现场。

爷爷在建造好来福桥后没几天,就去了辽源老姑家。

我和白兰来到西南差岔爷爷家,只有大黄狗虎子,在院子里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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