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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喜获佳音 化解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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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女儿琪琪上小学三年级放暑假期间发生的事。

当时,我因参加全国统战工作理论培训班,去了厦门。妻子晓红领着琪琪,再度去西南岔爷爷家渡假,赶上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这天中午,晓红和琪琪坐在爷爷家院子里的老葡萄架下,津津有味地吃香瓜,啃西瓜。爷爷蹲在一旁,看着她们,喜滋滋地吧嗒着旱烟袋,突然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摩托声,爷爷原以为是白兰回来了,却不料,青石镇邮递员骑着摩托车来到爷爷家院门口,停车后就大声喊:

“老爷子,台湾来信啦!”

爷爷先是一愣,接着便站了起来,问道:“啥?啥地方信?”

邮递员举着一个信封走过来,一字一顿说:“是台湾来信啦!

“台湾来的信?!”爷爷手中的烟袋掉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接过邮递员递过来的信,捧到眼前瞧看了片刻,就递给晓红,急切地说:“快看看,没准是你大伯来的信。”

晓红一看那信封,便预感这真有可能是大伯的信。信封上加盖了好几个邮戳,其中有“台北”、“香港”字样,肯定是由台北取道香港邮寄来的。收信人名字就有六位:爷爷、爸爸、妈妈、老姑、大娘及来福的大名。其中爸爸的名字,是伪满时的曾用名。寄信人的地址是:台湾台北市花园区。拆开信,只有两页,是用繁体字写的。再看内容,来信人先自我介绍,然后就是寻找亲人。并希望若有亲人见信后,速回信。落款是大伯的名字。看完信,晓红的眼睛湿润了,兴奋得一把把琪琪揽在怀里,激动地对爷爷一叠声地说:“真是我大伯的来信呀!我大伯真的没有死!他还活着,在台湾呢!”说着,晓红声音颤抖着,把那信的全文念了一遍。

原来,当年大伯在长春得病住进医院,没几天病就好了。刚出院,就直接被长官叫去,派到沈阳执行特殊任务,并被留在了沈阳。后来,就随一支队伍从葫芦岛去了台湾,到台湾后十多年,大伯一直独身过着军旅生活。在他退役前,才和一位商人的独生女儿结了婚,并有了一双儿女。前几年,他的岳父母相继去世,他们又继承了商人的产业。台湾放宽台胞来大陆探亲政策后,大伯也想回家乡寻找亲人,就先往西南岔写信寄给爷爷。他估计爷爷和奶奶都可能不在人世,就详细说明了家乡西南岔当时所处的区域,描述了自家老房子的特征、及在村中的方位。在信中除了提到了爸爸、妈妈、老姑、大娘和来福的名字,还提到了西南岔当年一些年轻人和孩子的名字,他恳请看信人能帮助寻找当年亲人们。还说,凡提供信息者,必有重谢。

“我大儿子果真没有死!”

爷爷听过信的内容,只念叨了这一句,便老泪横流了。

楞楞看着爷爷的琪琪,忙掏出手帕,递给爷爷。爷爷摆摆手,用袖口擦拭一下眼睛,又冲琪琪笑了。琪琪问爷爷:“太爷爷,您的大儿子是谁呀?我怎么称呼他呀?”

爷爷告诉琪琪:“太爷爷的大儿子,是你爷爷的亲大哥,你爸爸的亲大伯,你得管他叫大爷爷。”

琪琪又问爷爷:“我大爷爷为啥不回来看您那哪?”

爷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晓红告诉琪琪:“是历史原因造成的。”

琪琪是懂非懂地眨眨眼,还想问爷爷什么。这时,一直站在爷爷身旁,等待爷爷签字的邮递员,静听晓红念完信,笑着朝伸出手:

“老爷子,您找到了儿子,恭喜您呀!”

爷爷忙握住邮递员的手:“同喜!同喜!”

邮递员让爷爷在收信簿上签过字,骑着摩托走了。

整个下午,爷爷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还对晓红说:“我今早看见两只喜鹊,站在院门上唧唧喳喳地叫,就觉得有啥喜事。那曾想,应在你大伯身上。”说着,又院子里、屋子里出出进进好几趟,也不知道要想干什么。最后一次进屋,爷爷犹豫了好半天,才把大伯的来信揣在怀里,又走出屋,径自去了狗剩家。

狗剩和素萍结婚后,一直同老洋炮住在一起,他家去年刚盖了三间大瓦房。姜大牙活着时,曾许愿让老洋炮住上砖瓦房。他去世十多年,狗剩为他完成了夙愿,盖起了西南岔第二撮瓦房。爷爷在院子里见到了正在晒被子的老洋泡,没见着狗剩。狗剩和素萍去青石镇给铁蛋买上中学的学习用品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老洋炮笑问爷爷:“老秃牙子,看你美滋滋的,你找狗剩有啥好事咋的?”

爷爷强掩饰着激动说:“我大儿子还活着,今个从台湾来信了。”

老洋炮一惊,两眼警惕地看了爷爷好半天:“你没得病吧?”

爷爷就掏出信来给老洋炮看。

老洋炮笑骂道:“老秃牙子,你明知道我不认得字,成心叫我难看。”

爷爷一改往日与老洋炮调笑的做派,一本正经地说:“不,我不是经易的。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大儿子还活着,是有实凭实据的。”

“真的!”老洋炮终于相信了爷爷说的是实话,她一把夺过爷爷手里的信,认真地看过了信封上所有不认得的字,对爷爷说,“我也有三十多年没见到大侄子了!”

爷爷自信地说:“你快看到他了。”

老洋泡欢喜地问:“多暂回来?”

爷爷又心里没底了:“还不一准哪天呢。”

老洋炮笑道:“老秃牙子,我大侄子回来,你得摆酒席。”

爷爷也笑道:“那一准摆,我先请你,请你睡觉也中。”

老洋炮骂道:“老秃牙子,是狗啥时也改不了吃屎。”

爷爷从狗剩家出来,又去了福根家。

福根和英子结婚后,也一直同他爹姚老蔫住在一起。他家住得还是姑爷爷的爸爸姚大户早年盖的草房,姚老蔫在福根和英子结婚那年重新修缮一下。福根准备来年开春盖新瓦房,院子里堆满了红砖红瓦。爷爷来时,一家老少正在码垛砖瓦,收拾院子。福根和英子的大儿子启龙,在西南岔小学读书,正在休暑假,是村里公认认的神童,刚上小学五年级,就能把一本新华字典中一半字背读下来。他见爷爷走进院门,就礼貌地迎了过来,同爷爷打招呼:“太舅老爷来了。”

福根和英子也停下手中的活计,站直了身子看着爷爷。

姚老蔫只是冲爷爷笑笑,就继续干他的活计。

待爷爷进了院子,福根问爷爷:“舅老爷有事呀?”

爷爷故作平静地说:“也没啥大事,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你大舅没死,还活着呢,今个从台湾来信了。”

福根一惊:“真的!信呢?”

爷爷从怀里掏出信,还没等递给福根,英子则一把掠了过去,只扫了一眼信封,就拽出信瓤,递给启龙,催促道:“快念念!”

启龙接过信,便象在课堂上念课文那样,高声朗读起来。

姚老撵也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计,凑过来听信了。

启龙读完信,大家围绕如何处理这封信上,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英子和启龙都说,应该赶紧给大伯回信,以免大伯等信着急。福根则主张,应该先把信送给我爸爸看,说副县长见多识广,听听他的意见,再写回信稳妥。姚老蔫也认为还是把信交由副县长来处理更为稳妥。最后,爷爷还是决定采纳英子和启龙建议,利马给大伯写回信。

爷爷离开福根家,又去了赵石匠家。

赵石匠家住的是西南岔第一撮瓦房,比狗剩家早盖了一年。爷爷来他家时,他正在院子里打凿石狮子,是白兰为装修她的酱菜厂订购的。当爷爷说明来意,又掏出大伯的来信给他看过后,赵石匠也支持爷爷利马给大伯回信,还说,先不告诉我爸爸也好。因为我爸爸是政府的官员,大陆和台湾的交往都是民间的,不能给他出难题。爷爷自作主张给大伯回信,将来遇到什么麻烦,也不能把老头子怎样。

爷爷觉得赵石匠说得在理。

从赵石匠家出来,爷爷在村街上遇到了金高丽。爷爷对他说:“我大儿子还活着,今个从台湾来信了。”

金高丽歪着脖颈,两眼直勾勾地盯了爷爷半天,似懂非懂说句:“来了,来了好哇。”还没等爷爷掏出信来给他看,他就不再搭理爷爷,边念叨着:“我的明天的死,长白山顶的埋。”边歪着脖颈走了。

爷爷望着金高丽渐渐远去背影,猛然间醒悟:这金高丽是不是也想朝鲜老家了?爷爷记起来了,那年福根和英子结婚时,金高丽喝多了酒,去新房跳舞,被英子推走后,就去了爷爷家。当几个老人闲唠嗑,提到站在长白山顶能看到朝鲜时,金高丽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我朝鲜的回不去,要长白山顶的看看。”这样一想,爷爷不禁又对金高丽肃然起敬了。金高丽是自觉去长白山顶看朝鲜无望,就想死后能埋在长白山,也能在阴曹地府看到朝鲜了。

爷爷目送金高丽走远,又去了毯子匠家。毯子匠家也翻盖了新房,是旧草房翻盖成新草房。他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只有毯子匠一人,象个和尚闭目盘腿坐炕上,他还屁股铺着早些年自织的一条破毯子。爷爷坐下来,凑近他说:“老哥,我大儿子还活着,今个从台湾来信了。你能听得见吗?你能听得懂吗?”

毯子匠半睁开眼睛,也不看爷爷,又闭上了,口中所问非所答地说:“冤屈,比窦娥还冤屈。”

爷爷接着又说:“老哥,不管你听见听不见,懂听不懂,我还得来告诉你一声,我大儿子真还活着,今个从台湾来信了。”说着,还把大伯的来信在毯子匠眼前晃了晃,“你看,这就是我大儿子的来信。”

毯子匠还是不睁眼睛,嘟哝着:“冤屈,比窦娥还冤屈。”

爷爷从毯子匠屋子里出来,好心情也减了大半。好在爷爷在院门口碰到了喇叭匠和连声,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喇叭,看样子好象刚参加过婚礼回来。当爷爷把大伯来信的事跟他们讲了,父子二人都仰脖吹起了喇叭,为爷爷道喜。这一吹,爷爷的好心情又被撩拨起来。

整整一下午,爷爷几乎把西南岔所有住户都光顾一遍,说的最多和最简洁的一句话,就是“我大儿子还活着,今个从台湾来信了。”直到太阳落山了,爷爷才回到家中。又兴致勃勃地把他见到的每个人对大伯来信的反应,对晓红讲了一遍。还对金高丽和毯子匠对大伯来信消息的无动于衷,深表理解。

晚饭后,琪琪在西屋看电视,爷爷便和晓红坐在炕桌旁,由爷爷口授,晓红执笔,开始给大伯写回信。直到深夜,几经修改,才把一封两千多字的书信写好。信是以爷爷的口吻写的,在信中爷爷把大伯走后,家中人员的变故情况和现实状况,都如实告诉了大伯,其中关于大娘改嫁、来福之死,爷爷考虑再三,还是告诉了大伯。爷爷还特别让晓红写上,大伯见到信后,要设法尽快回家一趟,爷爷要等大伯回来再见一面,才能闭上眼睛。

这晚,爷爷还让晓红顺便也给老姑写了封信,把大伯来信的事告诉了老姑,还嘱咐老姑最好先不要跟我爸爸讲。

那两封信刚寄出没几天,老洋炮来找爷爷,去她家接老姑打来的电话。爷爷去接了电话。老姑在电话里建议爷爷,应该把大伯来信的事告诉我爸爸。老姑还说,不管爸爸和大伯有啥历史恩怨,毕竟是亲兄弟,这么大的事不告诉爸爸,实在不妥。最后爷爷妥协了,同意了老姑的意见,让老姑把大伯来信及以回信的的事转告爸爸。

此后,爷爷就经常就带着大黄狗虎子,去村口老白桦树下等邮递员,询问是否有台湾来信。邮递员告诉爷爷,那封信要经过香港,才转到台湾,来回最快也得一个月。但爷爷还是带着大黄狗虎子,时常去村口老白桦树下等邮递员。

不过,直到晓红领着琪琪离开西南岔那天,爷爷还没有再等到到台湾来的任何信息。爷爷还担心地跟晓红嘀咕过:“那封给你大伯的回信,会不会被弄丢了?”晓红安慰爷爷:“不会的,那封信是挂了号的,找不到收信人要给退回来的。”爷爷这才放了心。

这天中午,爷爷又去了村口老白桦树下。由于那天西南岔无信件,邮递员没来。爷爷却意外地等到了爸爸的秘书小许。

小许就是当年爷爷参加劳模会议时,向爸爸告爷爷刁状,又让爷爷受到爸爸批评那位秘书。后来爷爷参加教育系统先进人物事迹报告会,吃饭时,他还和爷爷坐一个桌,爷爷认识他。他这时已是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是受爸爸的委托,专程来找爷爷的。他是乘吉普车来的,由于金沙河水大了些,只好让司机把吉普车停在了河岸边,他自己步行来西南岔找爷爷。

小许主任见到爷爷时,先说明来意,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爷爷一封爸爸的亲笔信。这是爸爸第一次给爷爷写信,第一次称爷爷为“父亲大人”。信的内容大致是,恭喜爷爷收到大伯来信。称赞爷爷给大伯立刻写了回信,做得正确。爸爸还说他也很想念他大哥,想看看他大哥亲笔信,以便同他大哥通信,保持联系。信的最后是请爷爷把大伯的信交给许主任,由他带回,交给爸爸。小许主任还向爷爷解释说,本来爸爸是想亲自来西南岔的,不巧的是正要出发,县委召开紧急会议,爸爸就只好给爷爷写了信,让他带来了。

爷爷看过爸爸的信,着时很感动,特别是对爸爸称呼他为“父亲大人”更是感到一种莫大的满足。这位“父亲大人”,终于从怀里掏出大伯的信,毫不迟疑地交给了许主任。还对许主任说:“亲兄弟情同手足,早该这样!”

小许主任也附和着爷爷说:“兄第啥时都是兄弟。”

爷爷还想邀请许主任来家吃过午饭再走。被小许主任谢绝了。小许主任说司机还在金沙河边等他,另外他要到西北岔办点事,办完事后,在西北差坐晚车回县城,把大伯的信亲手交给周副县长。他来时周副县长有交代,让他无论如何要当天赶回去。

小许主任来过的第二天,妈妈也把找爷爷电话打到了狗剩家。铁蛋跑到爷爷家找爷爷,不巧爷爷去了西北岔,晓红就去接了电话。妈妈告诉晓红,爸爸看了大伯的信,还流了眼泪。妈妈说他建议爸爸也给大伯去封信,以示兄弟的主动。爸爸说,既然爷爷已经回了信,就等大伯再给爷爷回信后,再同大伯联系吧。妈妈还告诉晓红,大伯的事爸爸已经打电话告知了我大哥。妈妈还请晓红和琪琪,离开西南岔回吉林时从县城走,把爷爷也请来到家住两天。妈妈还恳请晓红,原谅爸爸过去在无我和晓红婚姻上的过失。妈妈说,爸爸的变化很大,已经厌倦了官场上的应酬,就想早点离休,也很想看看亲孙女琪琪。

晓红接过妈妈的电话,也着实很感动。

爷爷从西北岔回来,晓红把妈妈来电话说的话同爷爷讲了一遍,还特别强调了爸爸看了大伯来信流了眼泪这一细节。晓红还劝慰爷爷:“我看爸爸对大伯还是很有手足之情的,他过去之所以不原提及大伯,也是有政治原因的,您老就别在怪我爸爸了。”

爷爷说:“你爸爸和先前大不一样了,自打那天他派小许主任来送信,我就不在计较他了。他在我跟前啥时都是个孩子。”

晓红说:“您能这样对待爸爸,我们很高兴。”

爷爷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知疼就别再扎针了。”

晓红感觉到,爷爷对爸爸的看法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晓红和琪琪离开西南岔前一天下午,爷爷家又来了两位年过半百的客人。他们是几乎被爷爷遗忘了的一对半路夫妻,就我大伯的前妻我大娘,还有她的现任丈夫小六子。

自从来福淹死后,大娘再也没来过爷爷家。小六子也只来过爷爷家一次,那时奶奶还活着,爷爷为他还挨了奶奶的打。大娘已经和小六子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他们一直居住在小六子工作的外县,他们的儿女最小的也三十来岁了,前些年都参加了工作。小六子也已经不在担任领导职务,退居二线,即将离休。他已经在西南岔江对岸的自己老家东南岔,买了一撮小房,一亩园田地,就等离休后回故乡过田园生活。小六子是从爸爸的电话里得知大伯还活着的信息的。他回家说了服大娘,先到西南岔看看爷爷,再回西北岔他们未来颐养前年的地方看看。

大娘进屋见到爷爷,只说道:“爹呀,我也想来福呀!我恨来福他爹呀!他走时咋就不打个招呼哪!”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爷爷说:“都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他了。”说着,赶紧让晓红和琪琪把大娘搀扶到西屋歇息,自己在东屋里,与小六子久别重逢父子般唠了起来,一改多年来看不上小六子的偏见。

这晚,爷爷还张罗了一桌上好的饭菜,由晓红和大娘做了。在饭桌上,小六子又象三十年前那样,启开自带来一瓶茅台酒,亲自给爷爷斟满一盅酒,他自己也倒满一盅,恭恭敬敬地端起来,对爷爷说:“大姑父,我先敬您这盅酒,有两层意思。一是向您老道喜。我大哥终于从台湾来信了,这是大喜事,值得向您道喜。二是过去我年青的时候,有让您老生气的地方,请您老见谅!这盅酒也算我向您请罪了!您老要是真不记恨我,也把那盅酒喝了。”说着,一饮而进。

这次,爷爷真的被小六子感动了,端起酒盅,一扬脖喝下了,脸立时就红得象关公了,一迭声地说:“好酒!真是好酒啊!”

小六子见爷爷这样说,就又给爷爷斟满一盅酒。

大娘给小六子使眼色:“老爷子不能多喝酒。”

爷爷也摆手道:“就刚才那盅了,再多了就戗不住了。”

小六子说:“我知道您老不胜酒力,这盅酒我陪你您慢慢喝。”

这顿饭,终于使得爷爷和小六子多年的旧怨终于化解开了。

大伯的一封来信,竟能使爷爷和爸爸、爷爷和小六子多年的积怨在几天内化解,这是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置信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晚,大娘和晓红、琪琪住在西屋,早早就睡下了。爷爷和小六子住在东屋,一直有说有笑地唠到深夜。

第二天中午,大娘和小六子离开西南岔时,爷爷一直送他们到村口老桦树下,眼看着他们走远了。爷爷对晓红说:“现在细细一想,当年你大娘改嫁,是情理中的事,过后后想接来福走,也是情理中的事。当爹娘的,哪个不愿意把孩子留在身边呢!”

爷爷还告诉晓红,他还有三个心愿:一是翻盖新瓦房。二是在金沙河上造一座石桥。三是能和大伯见上一面。爷爷前两个心愿,实际上也是为了最后一个心愿准备的。

爷爷想老房翻盖新瓦房,是最近的想法,是为了顾全大伯的脸面。晓红和琪琪来西南岔前,白兰还动员爷爷,把老房推dao,由她出资盖三间瓦房。爷爷说盖瓦房的钱还有,想盖也不用白兰资助。爷爷说,老屋住着暖和。其实爷爷是对老房子还有念想。爷爷想盖新瓦房念头,起源于大伯的来信之后。更确切地说,是那天爷爷怀揣大伯的信在村里挨家走动,发现有好多人家的院子里都堆着砖瓦,准备翻盖新瓦房,爷爷才萌生了也想盖新瓦房的念头。之后,爷爷去了趟西北岔,就更坚定了新瓦房的念头。那天,爷爷去西北岔,实际上是向于老地主求教台湾的有关问题去了。那个于老地主和爷爷和爷爷年龄相仿,有两个老婆。去年,去年他那位大老婆生的在台湾经商的大儿子,回来看过他。爷爷想通过他,了解去了台湾的人,对家乡都有沙要求,也好有个准备。再就是台湾和大陆毕竟是两个制度,虽说是自己的儿子回家,在接待中也不能出啥差错。爷爷来到老地主家,和老地主唠了好半天,老地主告戒爷爷许多注意事项,爷爷都觉得不该算回事,只是其中有一件事,让爷爷上心了。据于老地主讲,他大儿子来家那天,走进离别三十多年的老家院子,说的第一话竟是:“这房子太破旧了。”尽管于老地主对这话很反感,还是在大儿子走后,还是催促小老婆升的小儿子,在一年内盖上了瓦房。爷爷可不希望大伯回家来见到的还是破旧的老房子,更不愿意听到大伯说出于老地主大儿子说出的话。那样,不仅让爷爷为自己脸红,也会让爷爷为大伯脸红。这样,爷爷在回西南岔的路上,当即决定。要在大伯回来之前,把自家的老房子扒掉,盖三间新瓦房。

在金沙河上造一座石桥,是爷爷多年的愿望。早些年爷爷答应大队赵书记当队长,这不能不算是一个原因。当了队长又把赵石匠请来西南岔落户,就、也是想利用当队长的机会,让赵石匠帮着造一座石桥。可惜爷爷当队长的时间太短了,只是以为生产队创收的名义,安排了赵石匠父子多打了一些石头,还没来得及实施造桥计划,就被公社王书记免去了队长职务。大伯来信前,爷爷之所以不愿意盖新瓦房,也是想多积攒些钱,在金沙河上造桥。即便是造不起石桥,能搭建一座结实的木桥,一来是做了善事,二也算了却一份对大伯儿子来福的哀思之情,也自觉得对得住大伯了。可现在,爷爷只有把盖房放在第一位了,造桥的想法也只能放弃了。

晓红和琪琪离开西南岔爷爷家,还是去了县城爸爸妈妈家。

爸爸抛弃了以往的尊严,给予她从未有过的热情,使她感受到了妈妈在电话中所说的爸爸的变化。特别是爸爸在好几双眼睛的窥视下,同琪琪跪伏在地板上,头顶着头,孩子般嬉戏的场景,让晓红真正体会到了,时间可抚平伤痕,可改变着人的一切的道理。

晓红和琪琪回到吉林市我家的当晚,我也从厦门学习回来。她把大伯来信的消息告诉了我,还让我分析一下,大伯接到信后,能不能快些回西南岔看爷爷。我如实告诉晓红:

“大伯会很快回信的,但恐怕他还回不来。”

“为什么?”晓红不解地问。

我解释说:“我在咱厂还兼任统战部长,前几个月也接待过来厂探亲的几位台胞。在这次去厦门学习统战工作理论培训中,也对台湾来大陆探亲人员的政策有所了解。台湾当局一开始只允许台湾的一般民众来大陆探亲,现在虽然又放宽到老兵,但大伯退役时最低也是国民党的校级军官,不可能被获准回来。”

晓红感叹道:“那爷爷不是白盼了吗?”

我如实地告诉晓红说:“也不能说白盼,这这能看形势发展了。如果台湾和大陆实现了三同,台湾再进一步放宽台胞回大陆的政策,大伯就有可能回来。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爷爷能不能等到那时,也不好说。不过,无论如何大伯还活着都是好事,爷爷以后就是台属了,还可以享受有关优惠政策。”

晓红笑道:“那我们也是台属了!不知都有什么优惠政策?”

我告诉晓红:“好象直系亲属子女升学可降低分数。咱们工厂也规定,台属分房子可增加分数。”

晓红高兴地叫道:“太好了,我们琪琪升高中、上大学,也可以享受降低分数录取的待遇了。这次咱家分两室一厅的新房也能加分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想起了当年填写入党自愿书时已经把大伯从社会关系中抹掉的事实,我还有什么资格当台属呢。

在大伯的亲属当中,只有爷爷才有资格当台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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