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育德有点恍神,不过原因跟今天凌晨的昏迷没关,而是今早来自数学老师的怒吼。
他没有恍神或睡觉,但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太多了,导致他完全忘记他的笔记......
一个字都没有抄。
数学老师没有掐死他真的是一个奇迹,他只是抓着林育德的耳朵大吼,吼的他整个脑袋都在嗡嗡叫,完全无法集中精神。然后又把他们的亲爱的班导给请过来,继续炮轰直到刚才才结束。
"头好痛......"林育德一边缓慢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一边低低的碎碎念道。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他还在教室里认命的补进度。
最多再加上在旁边聊天的毛毛和滕虹。
"所以滕虹现在算是在打工?不回来学校继续上课了吗?"睁着一双大眼睛,好一阵子没看过滕虹的毛毛这样问道。
"看状况。"滕虹的回答还是一样简短,接着她又问林育德说:"抄完了吗?"这是班导临走前交给她的任务──盯着林育德写完所有笔记。
"还没!"林育德几乎要哭出来了,"毛毛你的笔记是怎么抄的啊!为什么所有字都写的像拉丁文?"
"这叫速记法,速记法!"在一边看好戏的毛毛笑的很开心,坐在桌子上晃着腿,完全不去反省自己潦草的字迹。"赶快写喔!我也要回家吃午餐啦。"
"赶快写。"连滕虹都开口了,"小枫老师在等你的笔记。"
"......好啦!"
等到林育德终于把毛毛的拉丁文转成中文字,又抄写完笔记之后,时间已经从下午一点到四点了。
他一下子就丢掉笔,疲惫的瘫在自己的课桌上。
滕虹拿起林育德的笔记簿,重头检查了一遍之后,把本子交给已经收好自己的笔记的毛毛。
"帮忙拿给班导。"她说。
毛毛点点头,拿过本子跑出了教室。"要等我喔!"
送走毛毛,滕虹没有一下子就去叫林育德,她静静的帮林育德收好所有的本子和铅笔盒之后,才去摇摇林育德的肩膀。
"起来,要走了。"
"让我再休息一下......"林育德哀号着说。
不过滕虹没有继续让他趴着,一把抓起林育德的衣后领,另一手拿着林育德的背包走出教室。
被滕虹拖着走的林育德没辄,只好转身乖乖的用自己的双脚走。
即使跟以前不同了,作风倒还是没有多少改变。看着滕虹面无表情的侧脸,他在心底想道。
走到三楼的楼梯口,滕虹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盯着林育德的脸看。
"怎么了?"原本以为滕虹是要等去四楼导师办公室的毛毛,但看她的动作又不对的林育德问道。
漆黑的眼睛盯着林育德,滕虹问:"为什么要说谎?"
林育德的身体微微一震,想到滕虹在他一清醒时对他说的话。
"说谎。"
他皱起眉头,问:"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到底是说我说了什么谎?"
"你明明没有失去记忆、明明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说你的记忆停在跟警察踏进家门?"滕虹说,眼睛眨也不眨的继续盯着他。
听到滕虹不相信自己,林育德忍不住生气的说:"就真的不记得啊!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面对林育德愤怒的问话,滕虹的反应虽然平静,却也带着坚持。"因为你在说谎,所以我不相信你。"
"我没有说谎!"林育德叫道。
"你在说谎。"滕虹依旧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可以找面镜子自己看看,你的眼神一直在晃动,就算你再怎么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谎言是真实,你自己还是很清楚你在说谎。"
林育德差点要大吼了,他很不高兴滕虹这样质疑他。但是在他还没开口前,上方就传来毛毛的叫声。
"你们在干嘛啊?不要吵架啊。"大概是刚才林育德的声音太大了,被人在五楼的毛毛听见,于是她很紧张的跑下楼来。
不想在朋友面前失态,林育德连忙住了口,但脸色还是非常的差。
滕虹也没有再说话,她打从一开始开口就只是要跟林育德说这件事而已。
正当他们两人陷入一阵沉默时,惊恐的尖叫声突然直直的刺入了他们的耳膜里。
林育德只愣那么一瞬间,在尖叫声还没停的时候就大叫道:"毛毛!"
他转身冲上楼,在转角的楼梯时脚步一顿,怔怔的看着倒在他的脚边的毛毛。
都是红色。
他所看见的,都是红色。
散乱的短发下沾着深红,一片夺目张狂的黑影在大笑。
茫然的抬起头,林育德看见上方的楼梯有人匆匆的跑走,逆光的长发在空中一闪而逝。
有人在大叫,冲上前抱起了倒在血泊里还张着眼睛的少女。
"不会放过她!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姐姐!"
"那个该死的混帐!"
下意识的捂起耳朵,林育德倒退几步,脚一软,紧闭着双眼直接跌坐在地上。
混乱的声音不断响起,愤怒的海潮一波接着一波打在他的耳边,想不去听都不行。
就在林育德觉得自己快被那些声音淹没的时候,一声异常清晰冰冷的声音,像把锐利的剑直直划开那些杂乱,刺进他的脑里。
"忘掉,你什么都没看见。"
忘掉什么?他看见了什么?
睁开眼睛,林育德见到一双隐藏着凌厉的眼睛,熟悉的让他忘不掉。
"阿──"
"林育德!"一声委屈的大喝打断了他的话,让林育德猛然回过神,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对他龇牙咧嘴的毛毛。
"没良心!我摔下楼你都不扶我一把!好过分!"毛毛嘟着嘴,伸出手让一旁的滕虹把她从地上拉起。
愣愣的看着毛毛,林育德脑子里突然塞了一大堆东西,多的让他无法集中在眼前的景象。
眼前的毛毛除了身上有点灰尘,一点血迹都没有。
刚刚的红色是哪来的?
这里只有他自己、滕虹跟毛毛,没有其他人。
为什么刚刚会有那么多人在大叫?
那双眼睛很熟悉,但绝对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刚刚他是看见谁的眼睛?
"阿德?"注意到眼前的友人有些不对劲,毛毛有点担心的开口叫他。"呐!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啊。"
林育德没注意毛毛在说什么,迳自扶着额头,黑褐色的眼有点失神的放空。
不对,那不是刚刚的事。
红色、诅咒、愤怒、凌厉的眼睛......那都不是刚才的事!
冰冷的汗水从他额上冒出,滑过微微颤动的眼睑。
彷佛一扇被尘封的大门被人的打开,所有的记忆一瞬间溃堤似的涌了出来──
他倒吸了一口气,脸色一瞬间变得比墙壁的磁砖还惨白。
"完了!"他大叫一声,蓦地连滕虹和毛毛都不管了,头也不回的冲下楼去。
"林育德!阿德你去哪里啊?喂!"毛毛跟在他身后大叫道,但林育德根本没理他,连跑带跳的就冲出了艾米亚高中,跑到外面的大马路上,随手拦了辆计程车。
被拦下的计程车司机见林育德几乎可以说是扯开车门的动作,忍不住道:"少年啊!赶时间也不用这样──"
"司机先生!快载我去禾安初中!"直接打断司机的话,林育德这样大叫道:"快点快点!能多快就多快!"
当滕虹和毛毛跑出学校、到了外面的大马路上,根本就已经找不到林育德的身影。
毛毛心慌的抓着滕虹问道:"阿德他没事吧?怎么突然这个样子?"
滕虹静静的摇头,没有回答毛毛的话,只是掏出自己的手机,熟练的输入一串电话号码后按下播出键。
见滕虹没有回答她,毛毛也不继续问下去,等着滕虹的动作。
她在等,滕虹也在等,直到手机那端传出声音,滕虹才缓缓的放下了贴在耳边的手机。
"出事了。"
还来不及问滕虹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毛毛的手就被滕虹拉起,拿出原子笔在上面写了一家医院的名字、人名与病房号码。
丢给毛毛一句"去找他。"滕虹就招手拦了另一辆计程车搭上去,消失在毛毛眼前。
疑惑的看着自己手心的字,毛毛实在不懂这跟林育德有什么关系。
"傅敛?"听都没听过。
但很快的,她笑了起来。
"计程车!"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毛毛钻进车里,把刚刚滕虹写给她的医院名字报给了司机。
她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不过,对于可以凑热闹的事情,她是怎样都不会放过机会的!
从蛇毒下捡回一条命的傅敛静静的看着窗外,被即将西落的阳光染成微微泛黄的景色,眼睛里是一片平静无波。
他被咬伤的手搁在自己的腹上,苍白中还有点斑驳的黑气,看的见青紫的血管在皮肤下蔓延的痕迹。
自从清醒后他一直很安静,没有多说什么话,连他的老板来看他,傅敛也只是简短的应了几句,也许是因为他仍旧很虚弱的关系。
从凌晨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小A没有打扰他,只是三不五时离开房间去拿本杂志或报纸就回到房间里,一边看书一边继续待在傅敛的身边。
对于这两人几乎是零互动的相处模式,李嘉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什么也没问。
三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过了一天,直到现在下午快五点为止。
因为在护士进来例行性的帮傅敛检查了之后,小A开口打破沉默。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李嘉抬起眼,他知道小A问话的对象是傅敛,所以一句话都没有说。
眨了下眼,原本一直看着窗外景色的傅敛缓缓转头看向小A。
有些干涩的嘴唇张开,"要说什么?"声音有点有气无力,却还是小A第一次碰见他时的那种清冷淡漠。
小A把报纸放到一旁,说:"例如詹睿建,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室友吧!你那天烧掉的,不都是他的东西吗?"
哇喔,原来那天傅敛离开巷子后还有碰见唐佩黎啊!李嘉一边回忆自己从同侪那里得到的资讯,一边面不改色的继续听下去。
傅敛点头,也不管他曾经在周所长的面前大力撇清他跟詹睿建的关系,干脆的承认,"对,他是我的室友。"
"你知道他会死吗?"
"不知道。"傅敛轻声的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我知道他去同学会会死,我也不会阻止他。"
小A微笑,虽然那笑容根本没有任何一丁点的笑意。"好怪。如果换做是我的话,绑也要把他绑在家里不让他去送死。"
"那是我们的约定。"傅敛垂下眼,淡淡的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去干涉他。"
两人开始旁若无人的说起话来,在旁边完全被神隐的李嘉默默的拿出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傅敛没吭声,嘴角微微的牵起,勾出一个可以称作是微笑的弧度。
"答应过,没结束,就不能说。"缓缓的,他闭上双眼,脸上的表情是种无法说明的复杂。像是悲伤、像是喜悦、也像是深深的无奈。
小A有点气馁,好不容易傅敛愿意开口了,但谜团最多的地方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抓抓脑袋,她转身拿起报纸,准备要把它放回外面的架上,却听见傅敛低低的说:""我们",都答应过了。"
我们?不解的看向傅敛,小A还想问清楚点,却发现傅敛竟然已经睡着了!
"傅敛?傅敛!"怎么搞的?这未免也睡太快了......
还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她,耳边突然传来碰的一声,小A下意识的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见到原本正在做笔记的李嘉闭着双眼倒在地上,手上的笔和笔记本散落在他身边。
小A连忙跑过去探鼻息,发现李嘉只是昏过去而已。
她直觉的知道造成李嘉昏迷的元凶是谁。
站起身,小A握紧口袋里的护身符,愤怒瞪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傅敛病床旁的詹睿建。
"你到底想干什么?"面对脸上是比寒流还要冰冷的詹睿建,小A不由得咬牙切齿的问,因为不这样,她没办法压下牙齿不自觉的打颤。
她不怕鬼,当然也不怕詹睿建。但现在的詹睿建无疑是个例外。
现在的他,身上缠绕着的气息比小A之前看过的厉鬼还可怕。
一种无形的压力,几乎是在对上詹睿建的眼睛时就往她身上砸了过来。
詹睿建冷笑,"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探傅敛口风?没用的,因为傅敛会遵守约定。"
"你到底想干嘛?"小A又问了一次,"死后还搞出那么多的名堂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可以说,你搞错了。"詹睿建道:"傅敛遇袭送院,绝对不在一开始的计画中。"顿了顿,他突地笑道:"不,应该说,打从我死了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计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倏地低了下来,像是冰锥一样的杀意对着小A直直刺了过去。
"包括你跟那些人的出现,也是打乱计画的存在。"
小A反射性的拿出护身符往詹睿建丢了过去,在詹睿建闪避的同时又抽出一张符纸,才正准备要念咒之时,詹睿建的眼睛已经到了离她不过几公分的前方。
她的动作,在那一瞬间被定格般的停住。
黑褐色的眼睛里映出的是什么都没有的漆黑。
"沉睡到宴会结束吧。"
在意识与身体失去连结之前,小A听到的是詹睿建宛如催眠般轻柔、却冰冷的声音这样说道。
身体一歪,她倒在地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倒在脚边的小A,詹睿建的嘴角勾出笑容。
"要开始了。"喃喃的说道,眼里出现的是长久被压在灵魂最深处的血光,"延迟了......六年的宴会啊。"
转头看了沉睡着的傅敛一眼,詹睿建脸上的笑容微微淡去,连嗜血的气息也消失不少。
"辛苦你了。"对着听不见他说话的人,他说:"别担心,很快就结束的......"
到时候,"我们"就会回归原本的日子了。
大步跨过了在底上昏睡不醒的两人身边,半透明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病房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期间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踏进病房里,发现房里诡异的情况。
五点刚过没多久,小A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开始响了起来,响亮的铃声充满整个宁静的病房里,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接它。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停了下来。
荧幕上出现了一行短短的字。
"未接来电:滕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