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告别周所长,隐光就匆匆驱车前往滕虹的师父──蜀辰工作的葬仪社。
虽然说蜀辰的专业并不是在蛊术上,而是在术法。但其他的养蛊师都不在北部,要找到人也没那么快,而隐光现在不太想等,所以最快的方法,就是来找涉猎范围广泛、而且跟他也算是有点交情的蜀辰。
隐光其实有些不安,对于刚才他猜测的那个对象,他一向是能避就避......最好八辈子不会碰到对方。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最多会做一点法器的牵线人,没本事去跟妖孽较劲。要是这个事件那人真的也有在里面插上一手,他一定立刻让滕虹退出。
舒亦澈是个不好惹的角色,隐光从父亲手里接下牵线人的棒子时就听过这名字,父亲那时给的建议就是最好永远别让那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上回他是不小心插手了,大概是因为没碍到对方,所以没遭到报复之类的,要不然隐光确实是知道有些接案人因此被诅咒。
一踏进葬仪社,他随手拦下一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鬼魂问蜀辰的位置,快步前去找人。
踏进房间,他看见年过半百的蜀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休息。
"蜀先生。"恭敬的微微鞠躬,隐光反手带上门,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对蜀辰说:"小虹妹妹有点分身乏术,托我把这个带来给你。"
静静的拿起茶杯,蜀辰轻啜一口。
"拿来吧。"
隐光把滕虹塞给他的小瓶子交出,蜀辰左右翻看了下装着巫道和蛊虫的小瓶子,眼神蓦地暗了下来。
隐光见了,心中一凛。
难道,真的跟他猜想的一模一样?
"难道说,这次也是那个舒亦澈......"
沉吟了一会,蜀辰才道:"我不能那么肯定。"
隐光不解,问:"请问是哪里有问题?"
轻轻的把小瓶子放到桌上,蜀辰缓缓的开口。
"蛊,是咒道经由死物而成为完整的咒。"他说,眯起的眼睛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着瓶子,"但就滕虹在医院提供给我的讯息,攻击他们的还不是真正的"蛊",只能勉强......算是寄生在蛇身上的大量巫道、还有不成形的咒。"
因为还有活物,所以滕虹和林育德他们看见的,才会和警察还有林育修看见的不一样。
她们看见的是附着在蛇身上的咒与巫道,警察看见的仅仅是活物的外观。
伸手指了指小瓶子里的黑虫,蜀辰说:"而因为他们杀了蛊虫的寄主,才让蛊虫真正成熟完整。"
"所以?为什么不确定呢。"隐光问:"在中国弄得出蛇蛊的人,也只剩下他了吧?"
"因为我认识的那个舒亦澈,不会把未完成的东西放在外面,让它到处乱跑。也不会拿半成品去跟别人交差,这有违他的作风。"
盯着在小瓶子里乱窜的蛊虫,蜀辰说:"但是,你说的也对。除了他,我不知道还会有谁可以在中国弄出蛇蛊这种东西。"
"说到到处乱跑......"隐光皱着眉头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下,道:"听说有些去参加那次同学会的小孩,似乎有被蛇惊吓到的样子。"
蜀辰点点头,"六个,加上林育德和傅敛两人共是八个。"
"不过除了傅敛以外没有其他人是被蛇攻击的......都只是被吓到而已。"隐光喃喃的说:"傅敛却是差点连命都陪进去了,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没那么难猜。"蜀辰道:"除了养蛊师本人本来就想要杀掉傅敛以外,也可能是因为活体被毁,所以蛊虫觉得自己受到威胁而攻击性上升。"
本来就想杀掉傅敛?隐光仔细思考了这个可能性,最后轻轻的摇头。
"我觉得应该是后者。"他说:"虽然我不认识那个叫傅敛的,但见过一次就会发现他身上的气息还算干净,也没有什么巫道纠缠,不像是会被人怨恨到非要宰掉不可的人。"
蜀辰的嘴角微微牵起,极不明显的,"好,假设是后者。那你认为,养蛊师的目的是什么,杀了一个人之后这样到处去找其他生者的麻烦,对他的目的有什么好处?这样反而会引起警方的关注吧?"
说的对,这到底有什么好处?
隐光沉着一张脸思索着,但蜀辰只是抛出自己的反问后,就静静的喝着他的茶,漆黑的眼里很明显是打算置身事外,只是闲来无事提点一下隐光罢了。
接着蜀辰拿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在瓶子上写了一堆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符文,才把装着蛊虫的瓶子放进自己的置物柜里。
"对了,那个詹睿建非常非常奇怪。"隐光突然想到离开医院前的事情,还有滕虹说的话,于是把在医院里的事情全说给蜀辰听。
"连滕虹都觉得不对劲吗?"蜀辰说:"如果是这样,确实要注意一下。"
虽然没有变成厉鬼,该是没什么威胁的。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可不能让唯一的女弟子出事。
"嗯,我知道。"打了个哈欠,隐光算算时间,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回去了,还没有开口告退之前,门口突然就冒出一个半透明的老人,缓缓的走到一旁的蜀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蜀辰默默的听着,然后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离开,在老人又要穿门而出时,门口却又跑进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女人,笑嘻嘻的绕过老人又凑到蜀辰身边说话。
女人离开的下一秒,又跑进一个小男孩,五官血肉模糊一片的,一样跑到蜀辰的身边窃窃私语。
隐光喔了一声,看这模样是让殡仪馆的鬼去当探子了。
待所有的鬼都走了之后,隐光才问:"蜀先生,他们......?"
"是滕虹叫去监视其他人的。"蜀辰答道,"原本是直接去找她的......不过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让它们先来找我。"
因为滕虹那里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詹睿建。隐光在心里暗忖道。
"有什么状况吗?"
蜀辰微微笑着,道:"算是有吧。"
隐光立刻竖耳倾听。
"安缇亚被她的父母带走......因为詹睿建去催眠她的父母,让他们以为是警局打电话叫他们去的。"
接着,蜀辰又说:"刘静勋的父母一直没有回家过,而他跟翁士凯一样,也是一整天都躲在家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哪里也没去。"
"一直没回家?"隐光皱起眉,"它的"一直"是指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从滕虹让它去盯梢开始。"蜀辰说:"除非他的父母是从地下挖洞回家,否则这段时间除了警察,没有其他人进过刘家的门。"
听出蜀辰话里的不对劲,隐光问:"它们没办法进屋子?"
"没办法,大概是那间屋子有神坛的关系,它们只能在外面徘徊。"然后蜀辰想到方才小男孩跟他说的事情,又补了一句:"翁士凯一直打电话给别人,不过不知道是谁。"
隐光点点头,还在想着要不要发封简讯给滕虹,但他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对蜀辰问道:"我记得鬼没有一定时间累积下来的力量,是不能催眠人的?"
蜀辰点头说是,隐光立刻问:"如果是这样,那个詹睿建是怎么回事?"
"也许可以解释成他死去的地方有很大的磁场,让他的力量一下子就增强。"蜀辰淡淡说。
"机率太小。"隐光摇头,詹睿建死去的地方他也有看过,没什么强大磁场可言,"还有吗?"
蜀辰说:"有啊,就是有人从旁帮助他,灌输给他力量。"但他接着笑道:"不过,从滕虹开始请鬼魂们跟监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跟在傅敛的身边。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
"傅敛没有那种力量,有的话我会感觉的到。"
"还有一个可能性,但是比地区磁场的机率还要更小。"蜀辰拿出自己的工作箱,表示自己要去工作了。
隐光起身,专注的看着他。
"请问是什么?"
蜀辰淡淡的一笑,"与生俱来的能力。"
揉揉眼睛,才刚睡醒就被爸妈叫下楼的翁士凯,左摇右晃地踩着阶梯,在看见跟父母一起坐在客厅的周所长和阿志,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有事吗?"他口气不佳的说:"我以为你们把要问的都问完了不是吗。"
"案子还没水落石出,自然还得继续问下去。"周所长好脾气的笑着。
翁士凯哼了一声,尖锐地说:"都快过一个礼拜了,找个凶手也可以拖那么久,你们警察的办案效率还是一样差到极点。"
眉头一挑,因为昨晚的事而憋了一肚子火的阿志,差点忍不住要站起来开骂,却被周所长抢先按住胳膊。
翁父不悦地骂道:"阿凯!"连翁母的眉头都紧紧的皱了起来。
"没事的,翁先生。"周所长不在意的对他笑道:"令郎的朋友遭遇这种事,心情不好是能理解的。"
半个身子还倚着楼梯的翁士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百分之百的不屑。
在翁父和翁母又要说话的时候,周所长抢先道:"我们还有些问题想问令郎,方便的话,可以让我们单独谈话吗?"
翁父和翁母被支开后,翁士凯才慢慢的走到周所长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他们。
"有问题就快问,我今天还有约。"他冷冷的道。
周所长笑了笑,"翁同学对我们警方一直颇有微辞的样子。"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若不是因为翁母当时也在场,恐怕翁士凯会表现的更不屑,连配合都不愿意配合。
冷笑一声,翁士凯拿起茶桌上的水杯,说:"是因为你们效率太差我才有意见。"
"就像当时侦办胡文婷意外事件的警察一样,是吧?"
手一晃,水杯从翁士凯的手里滑了下去,摔在大理石地板上,溅湿了他整条牛仔裤。
没有去理会身上的水,翁士凯就这么坐着,静静的隔着茶桌看着周所长,脸色异常的冰冷。
几秒后,他勾起了笑容。
"我说了什么吗?"悠悠的,翁士凯从沙发上站起来,把脚边的水杯拿起重新放回桌上。
周所长淡淡的说:"虽然警方那里没有任何这一点的证词,但我们问过了,当时你和詹睿建最早联手指控的人就是安缇亚。"
"Sohat?"翁士凯不在乎地问,脸上晃动的表情却泄了他的底。"这跟阿建的案子没有关系吧!"
"理论上是没什么关系。只是后来发现了一些事情......不知道是巧合还怎么着。"注视着翁士凯脸上的表情,周所长道:"胡文婷也是摔在四楼和三楼的交界处,对吧。"
翁士凯眼神心虚的晃了一下,故意不去看周所长的眼睛。"你已经知道的事何必问我?"
"颈骨有几处断裂,因为脑袋撞击到阶梯的锐角造成严重脑淤血......但是,其实不只这样。"轻声的把他要阿邦调到的资料说出来,周所长支着下颚,锐利如剑的眼神紧盯着翁士凯,"胡文婷的颈子上有被带子绞勒的痕迹,想必你当时有看见。但为什么你后来对警方所说的,却是"看见她不小心脚滑跌下楼"?"
听到这里,翁士凯的眼睛燃起了火焰,带着怒气的瞪着周所长。
"如果你们是要来问跟阿建没关系的事情,恕我不奉陪。"咬牙切齿地,他说:"那件事早过去了!而且跟阿建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认为不是没有关系。"周所长徐徐的说,没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否则当时詹睿建为什么要为了你改证词而动手打你?"
"那只是因为阿建讨厌别人出尔反尔。"翻了一个白眼,翁士凯不耐的说。
"喔?所以他其实并不认识胡文婷罗?"见翁士凯反射性的点头,周所长又露出笑容,"但,胡文婷住院的费用,直到高中都是由詹睿建付的,不是吗?"
翁士凯扭曲的一笑,带着杀气的。
"再见!"他大步跨向门口,一把拉开门,阿志连忙把他拦下来,但翁士凯立刻反手把阿志的手反折,推到一边去。
阿志有点火大,昨天跟踪失败的怨气无处发,翁士凯这一抵抗,让他下意识的跟翁士凯杠上,两人当场拉扯起来。
周所长站起来,才要阻止两人,动作过大的阿志就不小心扯掉翁士凯的手套,黑色的皮手套立刻被甩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翁父翁母听见他们的拉扯声而赶回客厅时,翁士凯脸色发青的看着还抓着他的阿志,表情是巴不得将他千杀万剐,而后者则是和周所长一样,皆是吃惊的看着翁士凯那只少了手套覆盖的手。
翁母的目光移到了翁士凯的手上,接着尖叫出声。
"我的老天!"她大叫着冲到她儿子的身边,从阿志手里拉出翁士凯满是伤疤和乱七八糟刺青的手,"我的老天......士凯,谁对你这样的?是谁对你做这种事的?谁把你的手弄成这样......"
那只因为长期不晒阳光而苍白的手上,像是被人随意乱涂鸦的废纸一样,斑驳着陈年的刀伤、烟疤、甚至还有许多显然是用刺青颜料刺上的污秽字眼,简直是变成了做画板。
翁父的眼瞪的直直的,完全料想不到自己儿子一直以来带着皮手套的原因竟是如此。但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的过去,不顾翁士凯的挣扎和周所长的阻止,硬是把他另一支手套也给扯掉。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只手也成了别人的做画板!
他勃然大怒道:"阿凯!这是谁干的?"
翁士凯没回答,甩开父亲的手后,头也不回的冲出家门,一眨眼已经用力的甩上了铁门,碰的巨大声响回荡在整间屋子里。
被留在屋里的四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翁家夫妇才大叫着翁士凯的名字跟出去,但拉开门时,已经看不见少年的踪影了。
周所长和阿志见事情变成这样,也不好意思再留在翁宅,便告辞离开。
走出翁宅,阿志转头对周所长说:"老大,被你说对了欸。"不只是傅敛和安缇亚,连翁士凯都没有说实话。
原本在思索的周所长点点头,微笑,"既然如此,接下来你该做什么?"
"是!"阿志一行礼,接着骑着警用机车扬长而去。
周所长慢慢的走进一旁的警车里,拿起手机,拨了电话给李嘉。
"傅敛怎么样?"
"刚刚醒来了,他说的过程跟林育修差不多。突然醒过来,就看见那条蛇盘到他的手上。"
"安缇亚呢?"
"三点多的时候被她父母带走了,不是老大你打给他们的吗?"李嘉疑惑的问。
周所长皱起眉,"我什么时候有打过去的?"
"咦?没打吗?可是安先生他说......"李嘉停了一下,"算了,总之现在在傅敛病房里的还有唐佩黎。原本还有一个男人跟着她来的,但是刚才就带着滕虹还有林育德一起走了,说是送他们去上课。"
林育德就算了,滕虹不是已经休学了吗?心里有点疑惑的周所长没有多加追究,又问:"嗯,还有什么事吗?"
"在安缇亚被带走之前,滕虹曾跟林育德一起去外面说过话。"
周所长问:"说了些什么?"
"没听见......他们是在逃生门那里说的。"
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周所长挂掉电话,环着手坐在驾驶座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没多久,廖兴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大老大!我告诉你,大消息啊!"廖兴激动的在电话那端大喊。
没有被廖兴的激动感染,周所长听完了对方查到的资料,嘴角却抿成了一条线。
"是吗......"他喃喃的自语着,接着对廖兴下令道:"叫阿邦去找刘静勋,你去盯着安缇亚,绝不能有半点闪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