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破庙。
庙里有火光,还有刀光和呼喝声。
三人正在联手对付一个捕快。这捕快中等年纪,面相沉稳,刀法老练。对方三人脸色狠厉,尤其是其中一个魁梧的汉子,刀刀全是要害之处。
此刻,这汉子一刀斩向捕快腰部,捕快拿刀一挡,接着飞踢另一人。没想到那人根本不躲闪,顺势就抱住了捕快的腿。捕快一个甩脱不掉,肩上先中了一剑。‘当啷’一声,捕快的刀掉在了地上。那魁梧之人拿着刀架在了捕快的脖子上,他倒是没有砍下去。
陶宏景这个时候从庙外走了进来。破庙不大,里面乱七八糟,香炉烛台,佛像木架东倒西歪。陶宏景扫了一眼那尊佛像,不认识。
魁梧之人先对陶宏景说道:“兄弟,这是江湖上的恩怨,和你无关。”他看到陶宏景一身文士打扮,哪里像个江湖中人?
‘江湖’是一个非常奇妙的词儿。
提到这个词儿,有人会想到刀光剑影,恩怨情仇;有人会想到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有人能想到一壶酒,一首诗。
陶宏景想起小桃红的那支‘画江湖’来。
那个捕快见到陶宏景发愣,便说道:“小子,你走吧。离这里不远有个镇子,走上个把时辰就到了。”即便此时刀剑在身,他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沉稳得很。
魁梧汉子左手边的人朝他说道:“大哥,这人现在放不得。”
“这位兄弟,你先在这里躲会雨。”‘大哥’冲右边那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堵在了庙门处。
陶宏景见到角落里有个干草堆,还放了个酒囊,便冲这‘大哥’一拱手,走了过去。他拣起酒囊看了看,这上面打着公门的印记,看来应该是这个捕快的。
‘大哥’沉吟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问捕快:“刘海平刘捕快,五年前你把咱们一个兄弟送进了大牢。如今你上头也说了咱兄弟没罪,你怎么说?”
“说什么?是说捕快抓贼不对,还是说你们‘天马山四杰’个顶个的都是英雄好汉,做的都是行侠仗义之事?”
还是刚才‘建议’留下陶宏景那人接口道:“你东拼西凑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扣着我二哥不放,到底是为啥?”
“为啥?”刘海平冷笑一声,“为了几十条人命!你敢说你们和劫御贡之事没有丝毫关系?”
十三年前御贡被劫,天子震怒,将太子一撸到底,贬为庶人。内中详情如何,外人哪里能知晓?说不定天子早就有了主意,才借了这么一个由头。
上面闹出这么大动静,下面的人自然受牵连的更多。
刘海平那倒霉的老子正好就是其中一个。当时给定的罪名是‘渎职’。所谓罪名,不过是要找人背锅。基调定下来,罪名还不好找吗?不是渎职也总会有别的由头。
五年前刘海平终于查出了端倪,他从蛛丝马迹之中发现此事与天马山四杰脱不了干系,可巧当时四杰中的老二正犯了事儿。这下刘海平连借口都不用找了,直接把老二关进了大牢。
这一关就是五年,原来的二皇子当今的天子即位,大赦天下。
刘海平不放人,他上司来说也没用,因为这个老二身上新的罪名不断。其实也确实是这几杰都是罪行斑斑,根本洗不清楚。
这‘大哥’正是天马山四杰中的老大,李大棒子。此时他脸色变幻了几下,说道:“咱们直接点儿,以你一命,换我兄弟一条命。”
刘海平‘哈哈’一笑:“甭想!衙门里少了我,不过是少了一个捕快。放你兄弟出去,那是放出了个祸害!”
‘哼’了一声,刘海平接着说:“你们四杰这些年一直名声在外,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李大棒子也没生气,他叹了口气,“我们不过是些粗人,听话才有饭吃。我和你直说了吧......”
庙外有人鼓掌。一个声音说道:“海平,难得你今天这么有耐性,愿意和他们说这些废话。”
众人眼前忽然多了个中年人。这人四十岁上下,身穿麒麟服,头戴鹅帽。
“陆督头,请恕职下无法见礼。”刘海平喊了一声。
陶宏景看到中年人的身形步伐,心里赞了一声,‘这是个高手。’他习武多年,知道人身上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自从八岁跟了师傅,整整十四年的时间,开了六分之一不到。
这个中年人至少比他高了一个境界。
刘海平和那三杰都还不算入流,最多只开了十几个窍穴。
陆督头‘呵呵’一笑,说:“海平,你孤身来赴约,当然不是为了四杰。这李大棒子不过是个粗人,他哪里会说故事?你愿意听真相,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那老大‘嘿嘿’一笑,让手下兄弟放下了刀剑,站到了一旁。
庙外‘沙沙’的雨声停了。
陶宏景站了起来,冲刘海平扬了扬酒囊,“你这酒不错。改日再来找你要酒喝。”说完,他就把酒囊扔向了刘海平。
刘海平伸手去接。没接到。
酒囊飞到一半,转向了陆督头。
陆督头眉头一皱,一甩袍袖,酒囊‘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陶宏景也制住了李大棒子。
陆督头问道:“兄弟,你这是何意?”
陶宏景摇了摇头,“不要乱来。我只是想保命而已。”
李大棒子要紧的穴道被制,知道命就在他手里,自然不敢乱动。
陶宏景一笑,说道:“你带着兄弟们来此,想必是留了后手儿。你这后手儿再不说出来,怕是要没机会说了。”他早听到庙外有强弓劲弩的机括声。
陆督头‘挑’这样的时刻进来,陶宏景不想猜前因后果。他的命,要自己做主。
李大棒子‘嘿’了一声,说道:“兄弟,看你也不是江湖中人,何必要来插手?”
陶宏景手上用劲。
李大棒子吃痛,‘哎呦’了一声,说道:“陆督头,你总说我是个粗人。粗人也有粗人的笨法子。我来之前和小翠儿打了声招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大棒子‘嘿嘿’一笑,“明哥,咱也算是连桥了。”
陆督头脸色难看的很。
陶宏景一乐,心说,‘这可真巧。’他听小桃红说起过李大棒子和明哥。
小翠的原话是:妆匣里首饰响了一百零八下。蜡烛燃去了半支。
陶宏景问小桃红:“我呢?”
“你得加钱。”
“为啥?”
“一支曲子有一支曲子的钱,你连着听了三支半,还不加钱?”
陶宏景‘嘿嘿’的笑了。
笑归笑,他可没放李大棒子。
李大棒子如果有事,小翠儿自然知道。至于她知道了会做啥,能做啥,谁知道?
陆督头敢不敢赌?赌上面不会当他是弃子儿?像,他当初放弃包括刘海平父亲的那帮人一样?
陆督头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这两条路明摆着不像。
陶宏景一直带着李大棒子出了破庙,回头问刘海平:“你走不走?”
刘海平沉默了半天,此时他‘嘿’了一声,走到陆督头面前,行了一个礼,说道:“督头,谢谢您这么多年的提拔栽培。这碗饭,我吃累了。”他将飞鱼袍,刀和捕快牌子丢到了地上,故事也没听,然后转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