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个陆老道,一场架打下来,结果没变。
陆老道哪里上过战场?他那两下杂耍还不如街头卖艺的,在厮杀中都不知道被那武将救了多少次了。
陆老道是个有韧性的,干脆直接在村子里找了个破道观住了下来。这道观的道人听说下山游历去了,多少年也没回来过。他就住进去了。
陆老道年轻时模样还过得去,又有力气,虽然那天‘驱鬼’没成功,反倒给阿蓝留了一个‘勇敢’的印象。
白天他有时候和阿蓝说说笑笑到处走走,有时帮着阿蓝家里干活儿。
晚上他就继续厮杀。到了后来那武将先受不了了,找了个机会对他说道:“兄弟,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哥求求你,你别来了,成不?”
战场上刀剑本无眼,这武将又要作战,又要照顾陆老道,实在是受不了了,比以前输的还惨。
陆老道不干,他的理由多着:“不说你们在此地困住百年,就说为了阿蓝,我也要解决这事儿。更别说你喊我一声‘兄弟’,有你这样说实话的‘兄弟’吗?”
武将觉得自己理亏,不答话。
陆老道越说越来劲儿:“我现在本事不济,打个几年肯定比你强。就算我不行,将来我儿子,不然我收几个徒弟一起帮你。我一定打赢!”
那武将感动得不得了:“大哥,我喊你大哥成不?你走了我就谢天谢地了。”陆老道一腔热血勇气可嘉,可本事太差。
十七岁的少年,凭着点力气和那两手杂耍,这不是闹嘛。再说,这是‘赢不赢’的事吗?
是啊,为什么不能是‘赢不赢’的事呢?如果赢了呢?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了?当年那少女可是提了一句:等有缘人来了,你们就能走了。莫非这个陆老道,就是有缘的那个?
武将一会儿踌躇满志,一会儿摇头叹气。
陆老道看着他这样儿,‘嗤’了一声:“你毛长齐了有啥用?还不是个孬种?你敢不敢赌一次‘赢’?!”
那武将二话不说,扯着陆老道一起杀向战场。
这一杀,便是七十年。七十年里,丢了三个徒弟的性命,也杀伤了身子,他和阿蓝连个儿子都没有。
好在,最后他
们终于赢了。
那武将带着众兄弟,给陆老道磕了个头,说:兄弟!谢谢!然后就散去了。
村子里再没闹过鬼。
老道的小徒弟本来是村上里正家小儿子,送来让老道管教。这小子平时偷鸡摸狗,爱打架,还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可不好管,但是根骨比陆老道要好的多。
陆老道可不敢让他去厮杀,都是等他睡着了,再偷着去上战场。
结果最后这次,这小子偷着就跟来了。
最后那场战斗无比惨烈。
自家这边就剩两三个了。那教他功夫的武将头颅被对方砍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咬在对手的脖子上。
对方那边先是飞来几根箭矢试探,陆老道身上的盔甲都是符箓贴过的,不怕。对方又丢过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试探。
恰逢陆老道杀得疲累,大意了,想着身上的符箓管用,自己先喘口气儿,结果一个巨锤就飞了过来,锤头后面跟着一个恶狠狠的敌将,向着他扑了过来。
陆老道一时躲不及,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徒弟。他正站在自己后面,手指塞到嘴里不敢发出声音,看样子腿都软了。
陆老道骂了声脏话,他本来想打几个滚,缓口气儿上来,再给那敌将一个狠的。这下,没法‘滚’了。陆老道一手撑地,一手举着刀迎向了巨锤,喊道:“徒弟你快走!”
只要扯下换阴符,便可以立回人间。
刀断了,老道死战不退。他没法退了。
阿蓝跟着自己一辈子,没享过啥福。自己整天琢磨着哪招管用,符箓用在哪里更好,身子也杀伤了,和她连个儿子都没有。
大徒弟二徒弟都没了。就剩了这个小的。
他还能活几年?往哪里退?这次输了,一辈子就输了。再也没有‘重头再来’了。
刀断了,老道就扑了过去,想着和厉鬼同归于尽,还安慰自己‘小徒弟这是第一次来,吓着了,过一会儿缓过来自己走了’。
他没抱到那敌将,扯到了小徒弟的袍子。
小徒弟扭头看了他一眼,大喊:“师傅快跑!”举着一张驱鬼符和厉鬼抱在了一起。
那张驱鬼符,是老道自己画了十几年的,内中不但有法力,还有一道自己琢磨出来的遁法。这也是他准备拿来赢这场战斗最大的底气。
战场上放出一阵刺眼的火光来。
那火照亮了村子四周的天空,老道看见一个透明的罩子端端正正的罩住了村子,接着罩子就碎了,所有的敌将都消失了。‘敌将’,不过是一道幻术。
陆老道倒在地上,全身灵脉寸断,半天爬不起身来。
......
凌风也爬不起身来。
很多事儿,尤其是这个小徒弟的故事,是新里正和他叨咕的。老里正早走了,走前告诉儿子,‘别管陆老道的事,要善待他。以后咱村子有了他,再无一个敢闹腾的鬼。’
凌风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个锦衣玉带的人。
他倒是能看得清这人面貌,可惜记不住。
这人对他一礼,然后‘凌风’就飞出了这个世界。
......
陆老道又变成了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春风正得意。他换了个模样,头上多了个乌纱帽,身上穿着大红袍,手里拿了一根毛笔,另一只手上还有一本书。
他正想要看个仔细,就听见下面众人异口同声:“兄弟,不是,属下拜见陆判!”
陆老道再一回头,穿着一身蓝布衣裳的阿蓝正对着自己含笑俏丽。阿蓝身后是三个呆徒弟。
......
凌风觉得莫名其妙。
呆了七天,听人讲了一堆故事。夫妻恩爱没经历过,师徒情深没经历过,战场厮杀也没参与过。糊里糊涂进去,糊里糊涂出来。
‘莫不是有诈?’凌风‘嘿’了一声。他这是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戏文了。
这次经历,说让他体会从生到死的心境变化?完全没有。那就是从巅峰到谷底的落差?也没有啊。
摸了摸胡子,凌风觉得很郁闷。‘我最后好像看到一个人对我行礼,是啥意思?’
凌风查看了自己的神符,还有七七八八的东西,‘别是偷了我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吧?不然,行什么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