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的服装厂就设在原来大队的养猪场内。特殊时期期间,丁大炮来三星垅里蹲点,搞来搞去都搞不成什么名堂了,就挖空心思想搞一间养猪场。说是一间养猪场,其实也不大,只有并排的两座四栋三间民居那么大,只是进身长一些而已。形式是搞得老大,猪也没养大几只。而且这些公社大队干部,今时杀一只,明时宰一双。一年下来,养猪场就再也养猪不下去了。人一撤走,地方又脏,天长日久,风吹雨淋,屋顶就洞对洞眼对眼,破落得不成样子,再后来连屋顶都塌了下来。屋顶塌了下来也不碍事,墙壁是红砖砌的,墙壁不会倒,只是没有什么用,荒毁了好多年。八十年代末期,苏平向村上提出来他要买这间养猪场,五千块钱分五年付清。村上的干部巴不得,二话没说就给了他。苏平卖了点大片的石棉瓦,往屋顶上一铺,里面一粉刷,就成了三星服装厂。
广西的石书记石厂长,还带了一个司机,来到三星垅里的时候,脸就拉长了。特别是看到苏平只有几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厂房以及十几部普普通通的家用缝纫机时,厂长书记的脸都黑了,好象马上要反面。不过幸好有厂里正在赶制的这批呢子大衣,以及水生和红李二人忙进忙出,厂长书记脸色才平和点。
“石厂长石书记,我们厂才起步,设备是差一点。但人最重要,人家厂家连呢子大衣都能让我做,你的工作服我难道会做不好吗?”
一套呢子制服,没有七八百块钱做不下来,毕竟比工作服要高出几个档次。广西来的石厂长石书记脸色才放下来。
“石厂长石书记,我们虽然是农民出身,但游戏规则还是懂。我承认我的设备不到位,但我去年冬天就已经订了货,压边机锁眼机等一溜设备订了十多万块钱。本来早就应该到货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点差错,到现在都还没有到货,我比你还急。就是不做你们厂,我也还要做其他的厂家呀。我也不想让人看低呀。”
广西人的脸色这才阴转多云。
其实要作个假也不难,前天金生才同水生说广西看厂的人会来,也就是忙了前日晚上和昨日一个下午,苏平那间厂子就布置一新,不但厂里干干净净,而且办公室招牌摆设一应俱全,经理室办公室财务科保卫科什么都有了,每台缝纫机上都有人在忙碌着。水生成了经理,红李就是办公室主任,还被说成是水生的妻子。一切都按原来的计划进行:二流子黑狗晃来晃去做保卫科科长,春桃同华曼做财务,金菊和桂花做质检。看看还少几个人,水生又到歪脖的小卖部里拣了几个人。连正在田垅中间做事的也拉了几个上来,叫他们洗干净泥巴,换了身干净衣服,临时“培训”了几句,就把他们塞进了各个办公室里去了。还特意交待他们不要说话多事。
广西来人一进厂,黑狗就差点现了形。不知道黑狗到哪里搞来了一身保安服装,大盖帽,宽皮带,手里拿着根电棒。一见广西人进了厂,他就走上前去主动打招呼,普通话又不标准,他还装腔作势:
“各位领导,请先到办公室喝喝烟抽抽水。”
黑狗一世人了,也难得有几次这样露脸的机会,心里一哆嗦,说话就说反了。水生抿着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向客人介绍说这是我们的保卫科长,水平不高,一紧张话都说反了。来到办公室坐下,红李谦恭有礼,介绍情况恰到好处,说话莺啼鸟鸣,唬得客人只有呆看的份了。一听还是水生的妻子,广西人还羡慕得不得了,一个劲地说水生有艳福。把水生说得面红红的。
看厂结束的时候,石书记石厂长就对金生说:
“我们到过不少的地方,也看了不少的厂家。你们厂最偏僻,根本就不在县城;设备最简陋,根本就没有什么现代化设备;做的衣服质量也······”
金生脸都黄了,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
“石书记石厂长,你们看······这事我······”
“不过我们决定还是在你们厂里做。但衣服质量决不能有半点含糊。”
“那是那是。”金生点头就象鸡嘬米一样,“我保证质量决没有问题。”
“你保证?”石厂长冷笑了一声,“我们是相信水生经理和你们厂里聚集的这一班人。我相信这厂子会有发展的。”
金生臊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当天晚上天黑时,水生就迫不及待进了苏平的家,将一脸惊喜的红李抱了起来。
如果说上一次红李与水生还有些拘谨,那么这一次两个人就彻底放开了。一个轻搂嫩抱,曲意迎逢;一个激情洋溢,精力四射。两个人上下翻滚,颠莺倒凤,缠绵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肯歇息。
水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红李,一副爱不够的样子。他在想起同冬梅过夫妻生活时,两个人总是你喜我不乐,中间诸多阻拦,没有一次两个人都满意。后来水生就兴趣大减,许久难得一次,有那么一两次也是应付了事,草草收场。今日他同红李不知哪里来的劲,来了几次,还不满足。
“看什么——不准看。”红李嘻嘻地笑。
水生一把抱过红李来,两个人舌头绞舌头,又亲了一会。
“李子,这一来我日日想你。”
“哪怎么办呢?苏平在家的时候不行,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但我想你。”
水生用力搂住红李,有些言不由衷。
“满(湘东人对人亲呢的称谓),我也想你。但我们毕竟不是夫妻啊!”
一会儿两个人又在你笑我我笑你,说在广西佬面前我妻子怎么怎么的。这个说我是人家的老婆,人家说成是你的老婆,你为什么不说穿?为什么还脸上笑眯眯的?说呀为什么?两个人赤身**,什么都黏在一起,水生有种放纵的感觉。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甜畅的滋味。
两个人打闹嘻笑了一阵子就约定:只要苏平不在家时,水生想红李了,可以把红李家的电话机拨得响一下就放下,红李就知道是他水生。苏平在家时就不用接,苏平不在就给他复个电话。睡到十一点钟的时候,水生悄无声息跨出了红李家。不过才走到大路上,迎面就撞上了黑狗。
“水生哥,你叫我好找啊!”黑狗说完还扭头看了看水生走来的路上。
黑狗不成气,堂客没找到,同一些二流子滚成一堆。好事做得少,坏事做得多,好吃懒做还想发财。做过几日乡上的治安员,以为自己了不起。别人黑所长黑所长地讥笑他,他还很高兴。欺软怕硬,围着当官的有钱的哈巴狗一样。家里两间旧屋,说不定那天就会倒了下来,他若无其事。白天噌吃噌喝,到了夜晚他时不时象条狗一样回家困一觉,天一亮他就没得了踪影。
“什么事哇?”
“金生哥叫我一定要找到你和跃进哥,今日晚上一定要赶到城里。跃进哥已经下来等你了。”
黑狗象狗一样的嗅觉灵敏,笑着问水生:“水生哥,你这是去了那一家家里,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嘞。”
水生横了他一眼:“我是不是同什么人说说话都要向你黑所汇报?!”
一看水生有气,黑狗又没心没肺起来:“别生气别生气。快走吧水生哥。”
跃进也是被黑狗从华曼的床上叫起的,车子停在路边,一个人正在独自骂骂咧咧的。一问黑狗什么事,黑狗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有什么事嘞,金生哥也没有说。只说事情很急,一刻都不要耽误。”
“肯定又是没什么好事。”
跃进嘟囔了一声,发动着车子上了路。黑狗也想跟去凑热闹,跃进不让。
水生从车子里伸出头脑来,对黑狗说:“你去给冬梅说一声,今晚我还不知金生哥有什么事,可能一个晚上都回不了。”
夜晚公路上没什么车子,跃进几乎一路没换过档。不到一时三刻就到了夜来香酒家,果然看见金生同萍香正一边说话一边等着他们。
“到底你是死了娘还是死了爹,半夜三更的吵醒人困觉?”跃进出门在外时很有礼貌,回到家乡来他是没有什么好口说话。
“哎呀兄弟你不知道,我们家环春不吃饭。”金生垂头丧气,可怜巴巴地看着几个人说。
跃进嘴里“呸啾”一声:“她不吃饭你找我们,她偷人你找不找我们?”
“她一连几天都没吃饭,在医院里打吊针。”金生堆着苦笑解释道,“我们出差前吵了一架,我还准备就势就不去了。哪知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才感到事情有些棘手。
环春就是金生在县城包的那个女人。年纪上比金生少一轮,她还没嫁人,可以做得金生的女儿了,有点老夫少妻的味道。金生也没有想长久,常讲哪天环春有了合适的人,他也愿意拿一万块钱,象嫁女儿一样嫁出去。现时金生是每月拿一千块钱,在环春那里吃在环春那里住。金生私下里还说:我一个月都只拿一千块钱,比**便宜多了,我不但保得上面还保得下面,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环春好嫉,自从与金生好了之后,连娼都不准他嫖。人说只有做贼时没有守贼时,她比公安局还厉害:进门只要手一抓,就知道金生嫖没有**。公安局还要讲人证物证,她不要,她只要抓一手就知道了。所以金生说家里有个公安局,想要**都要三思而后行。
“现在还在医院里?”
“已经回家了。不过就是不吃饭又不让我进屋。”
拍了半天的门,环春就是不开门。后听到声音不是金生的,环春才披散肩发打开门来,一看是水生和跃进他们,很不好意思地一笑,打开铁门来:“是水生跃进哥哪。”
水生跃进两个进得门来,就在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金生也偷偷地挨了进来,两只眼睛在环春脸上扫来扫去。
爱情到底是什么,谁又真正能说得清楚?象金生和环春这样的露水夫妻,一般人总会认为是一个爱钱一个贪色,好象还不配谈论爱情二字。但就是几日没见,环春就憔悴得落了形。
环春是那种小城镇的标致女子,懂得打扮又恰如其分,有点做作但不会过火,**尖尖,屁股翘翘,肉色丝袜,放光的黑皮鞋。又黑又粗的金生根本就配她不来。
“嫂子。”水生年纪比环春都要大出一截,因为环春是金生的相好,所以又不得不这样叫,但叫出来后都不是那么自然。“你对金生哥是不是有点儿误会?这几天我们几个人都住在一起,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没有看见金生哥有什么越轨的地方呀。跃进哥,你说是不是?”
“是是。”跃进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环春丝毫不为所动,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着金生说:“你叫他说,有没有?!”
金生不敢做声。水生同跃进两个人一齐用眼睛看住他,正在怪他为啥不吭声。
“这怪得了我吗?”金生自己笑了,对着水生跃进两个说:“就是出差前商量事的头天晚上——喝酒的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几杯,出来之后有点头重脚轻,经过汽车站大排档的时候,几只婊婆子又拖又推就把我拉了进去,由不得我不愿意。”
水生和跃进两个人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
“金生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明明知道你们家里有个公安局,你还敢去试?”
环春也忍不住“卟噗”一声笑了,末了也不免长叹一声:“冤孽啊。”
“水生哥,也许你会以为我下贱,自己这么年轻还找个有家有室的人,本身就不是很正常,年纪还同自己父亲一样,不是疯了也是神经有毛病。但谁又知道我这是迫于无奈啊?”
这个架本来劝的就有点别扭,只能是说到那是那了。水生和跃进两个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是让环春自己说。
“女人找个男人难,找个称心的男人就更难。现在街头这些年轻的,青皮蒂子瓜一个,好看不好吃。本事没有心花花,你侍候得他再好都没有用,骗吃骗喝他还要出去乱搞。我常想:男人最好是经过风雨,对自己有所帮助,才是自己真正追求的对象。可这样的人凤毛麟角,到哪去找啊。高不成低不就,我的婚事就耽误了。原本是想找个年纪大点的,知道心疼人,结婚不结婚无所谓,我又不贪他什么,就图个安稳。谁成想找了个这样的东西,你说这是不是命啊。”
金生低下了头来,一声没吭。
“你说我图他什么呢——在我这吃在我这住,洗衣煮饭,跑前跑后的侍候他,我工钱都没有。就当我是一只****的,人家困一觉还有50块钱,我连20块钱都没有。”
说着说着,环春的眼泪就下来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水生原本不相信金生与这么个下贱女人会有什么爱情。今日一见,环春不但有几分姿色,而且还是个有点脑筋的女人。可能金生的脑子远不及她。
“好啦好啦,别得寸进尺。”金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算我错了行不行,我保证不会有下回了。快点去搞点下酒的东西来,我们几个还要商量一下水生的事。”
环春擦拭干眼泪,毫无怨言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