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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节 噩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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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几个月后,水生才完全好彻底。这一段时间来做不得重事,又出不得远门,水生就一日到晚偎到歪脖店里的牌桌子上。水生本来就喜欢热闹,日夜在牌桌子上一淘,打牌就上了瘾。等身体完全好了的时候,牌瘾戒都戒不掉了:出门去做生意的时候,总要在湘东城里玩一个够,不把身上的钱输光是不会走人;出差跑生意回到湘东城里的时候,做生意赚来的几个钱,大部分又丢在了牌桌子上。赢了钱时,风光无限,吃喝住一花,也剩不了几个钱了。输得精光的时候,连出差买车票的钱都没有。水莲说他几句,他还马上不高兴。厂里还没有分红,水生就预支了不少的钱。水莲也只有摇头叹息,不明白水生耍心怎么这么重,好象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转眼间又快到年底了。冬梅脸色就不是脸色了,她叫水生拿几百块钱来过年。水生从身上摸了半日才把皮包拿出来,打开一看,只有几张碎钱。

冬梅一看就火了:“人家也是做生意,你也是做生意的。人家家里搞得风生火起,样样不愁,你呢——几样没一样,一日到晚钱包里空空的,小孩读书没钱,做人情没钱,更不要说我想穿什么好衣服。现在好了,连过年都没钱。这日子还过不过?”

水生被冬梅一说,恼羞成怒,声音就大了起来:

“哪我去抢银行算了。”

“去抢银行?!你没有赚到钱哪?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几个钱都丢在牌桌子上去了。”

水生不敢硬气:“你别瞎说——打牌我没有输钱。”

“鬼才信。”

“这有数可以算哪——平州赚了一两万,金州赚了一万多,湎南跟江北都只能打平,南江那边还亏了本。总是这几个钱,瓷板厂我还投了四万,还有平日出差车费、住宿费呢?你不要整日疑神疑鬼,几个钱我没有乱用。”

“现在过年呢——难道真的什么都不买呀?”

“你别吵就行。能赊的话就先赊点,回头我再去给钱。”

“我不去。欠人家的多了,我都不好意思。连过年都要赊账,我是说不出口。”

“我去。”水生回头就走了。

水生来到瓷板厂里找水莲,看见厂里乱七八糟,工人个个都就着手不动作,就是厂里做保安的黑狗也不见踪影。水莲指挥不动人,正在向前来看她的兰英诉苦。

“嫂子,华曼呢——这么样也不管?”

“没有来。有两三日都没有来了。”

水生一顿臭骂,才把工人赶回车间里去。临末留下几个班组长,从大道理讲到小道理:

“同大家讲过无数回了:厂子是我们承包的,但也是大家的,厂子好了你们才能好,厂子办不下去,我们不好过,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们也不懂?”

有几个老成年纪大的连连解释兼检讨,话语之间含着快过年了,个个都想发工资。

水莲急忙说:“钱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一两天内就发。”

“呵水生,平常都是华曼安排我们做事,这几日不见华曼来,所以就有点乱。”

“你们各个班组长的职责一早都给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就不需要每天来分工。以后这样好了——”水生用手指着水莲说道:“华曼在的时候听华曼的,华曼不在听她的。”

歹话好话说尽,班组长们才散去。

“嫂子,跃进哥也没来?”

水莲黑着脸不肯说:“谁知道一日死到哪里去了——找他的大老婆去了吧。大老婆不是今日都还没有来么。”

“你别瞎说。”兰英凑近水生:“跃进这段时间买了辆车,家里也伤了元气,不拼命做怎么行?一大早来的时候,我就看见跃进拉着人去省城了。水莲你吃哪门子干醋呢?倒是我看见四毛陪华曼在三星垅里等车去县里看病,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吃醋?!这么多年了,他们明铺暗盖谁管过?”水莲有些光火,“我是火滚我们家这个家伙越来越没我这个家,好象我是他的野老婆一样。人家的事还重要过家里。”

“嫂子,我前一段时间就发觉华曼身体好象不对劲。这半年来为了办这个厂子,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说不定真有什么事了。”水生止住水莲发牢骚。

“是啊。我总觉得华曼脸色不对,人也少气无力的样子。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越想心里越不安,水生转身对兰英说道:“兰英嫂,麻烦你回去跟我们家冬梅说一声,我要到县城医院去看一下。”

兰英说好。金生家住在花坡里,从小卖部回去的时候,弯一脚路就可以经过水生的老屋,喊一声冬梅就行了。水莲一听水生说得这么严重,不由得心里又慌了,赶快催水生上路。刚好晚班的中巴车子来了,水生跳上去就走了。

来到县人民医院,找了一圈才在住院部下面的花园里遇见华曼和四毛。

“嫂子,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看完?”

华曼象看见亲人一样,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喉咙里呜咽说不出话来:

“兄弟——”

一看四毛一脸哭相,又束手无策的狼狈样,水生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别哭别哭,到底什么一回事,慢慢说?”

“一大早就来到,到门诊排半日的队。轮到了看诊一下,开了四五张化验单。然后又是排队,等几项化验都出来之后,值班医生又说他都确诊不了,要等主任回来再说。”

“那主任回来了没有?”

“不···知道。总叫等···等一会。”

水生叫华曼两个不要走,怕等下不好找,说他去找医生。

找到门诊部,医生都快要下班了,也不知道哪个是主任。问了几个护士才知道主任在值班室会诊。找到会诊室,两扇玻璃门关得死死的,怎么样喊里面都不开门。水生一时性起,嘣嘣嘣敲门,连敲了两三次,从里面走出个长头发,象个小**的小年青。

“干什么干什么?!”小**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想问······”水生不想发火,依然满面有笑。

“问什么问?到隔壁去问。农民佬一点不懂规矩。”小**视人如无物,好象多说一句都不耐烦的样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人。

一看对方又要关上门的样子,水生脸一放,用手一推,把个小**推得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水生牙关一咬,脸上两条肉楞一鼓一鼓的。“狗眼看人低,农民不是人哪?”

推开门来,看见里面还有六七个医生。一看猛然间闯进一个人来,还一脸怒气的样子,办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医生是最有同情心的人,我们来这里看病,看了一日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果,心里肯定着急。你不但不作解释,多说一句你都好象不情愿。你到底是不是人养出来的呀?”

一看水生可以打架的样子,小**软蛋了,灰溜溜地出了门去。

办桌上站起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脑门有些发亮,冲着水生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对不起!”中年人又是让座又叫手下倒水,“我是门诊部主任,姓方。”

“方主任,我们是农村人,不懂什么规矩。刚才···”水生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哎呀,千万不要这样说,应该作检讨的是我们。”方主任但手止住了水生,“如今的年青人哪!算了,不要提了。请问你的病人是叫什么名字?”

“李华曼。”

方主任脸上颤了一下,低下了眼帘,伸长上嘴唇抿住了下嘴唇,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

“方主任,有话尽管说。”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兄弟。”水生没有丝毫停顿。

“这我就不能不说了。”方主任用眼睛看住水生说:“你姐病情十分严重,我们到现在都确诊不了。刚才我们关起门来就是在研究你姐的病情。”

“方主任,到底是什么病呢?”

方主任起身打开墙壁上电灯,用手指着一张胶片。原来墙壁上是一个诊断架,很大的一张胶片,人在上面就只见肋骨几条。

“从拍的片来看,你姐的双肾结石这是肯定。但不是一点点的结石,而是每个肾里有十几二十粒,双肾功能有问题。其二,我还怀疑你姐肾脏病变。”

“这是怎么样的说法?”水生脸色发白。

“癌变。”

水生象囚犯听到宣判一样,眼睛闭上了,头也低了下来:“这可怎么办呢?”

“当然,也还是存在不是的可能。因为我们医院条件差,确诊不了。我建议你们赶快转到省城医院去,他们那里条件医生都好些。”

这就是说县医院已经辞医了。水生再次抬起头来,恳切地看着方主任: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方主任,她家里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啊!”

方主任是个大好人,一听说华曼家里还有两个小孩,眼里的眼泪就下来了:“唉,兄弟,我能做的我会不做吗?听我说,赶快省城医院。转院书我都开好了。”

水生两条腿象注了铅一样,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样下的楼,然后又是怎么样来到华曼两夫妇面前。

“兄弟,怎么样?如果今日不行我们就回去算了,明天来拿结果也是一样嘛。”

水生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华曼说:

“嫂子,你的病不能等,需要马上转院。”水生马上安慰脸色有变的华曼,“你们还在这等一会,我去找人来帮忙。”

走出好远,走到正街上了,水生的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他沉思了一会,决定还是先找到跃进商量一下为上策。水生拿起路边公用电话亭的电话机,声音有些哽咽:

“跃进哥,你在哪里?”

“我正回家。兄弟,你怎么啦?”跃进听到了水生的哭泣声。

“你快的来,华曼嫂出了大事。正在县人民医院。”

很怕自己失态,水生只讲几句就放下了话筒。掏出一张五块钱来丢给开公用电话的小姑娘,看也没看人就走开了。

水生在跃进开车来的路上等了二十分钟,就看见跃进开着车箭一样冲过来了。一看到水生,“吱”的一声,刹车瓦磨牙那么难听。

水生打开车门钻进汽车里,示意跃进不要先开车。他先把情况简略地说了一下。

“癌症?!”跃进圆睁两眼看着水生,十分的不相信。

“还没有确诊。但很有可能是。”

跃进整个头磕在了方向盘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呢?”

等跃进稍微冷静一下之后,水生就说:

“跃进哥,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送省城医院,等确诊之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好不好?”

“好。兄弟,我的心都乱了,恐怕你要帮我这一把了。”

“你我之间不说多余的话。”水生在跃进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等一下你千万不要流露出什么来,华曼和四毛还什么都不知道。”

“晓得。”

跃进发动了车子进了行车线,两分钟就进了县医院的大门。跃进随便靠边就停了下来,车门一关,他就走进去了。水生赶紧掏出五块钱来交给带袖章的保安,急急忙忙去赶前头的跃进。

华曼一看跃进也来了,有些吃惊:“你怎么会来的?”

“我怎么来了?还不都是你该只婊婆子。”跃进怒气冲冲:“平时我是如何交待你——少做点少做点,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你不听。现在好了——害人来了。”

华曼温顺地低下了头来,她愿意听跃进这样说她。

“都是这样做啊。我不做行吗?”

“做做做——做你个尸!”

跃进不由大声起来。水生赶快在跃进的后背捅了一下,跃进才没有再大声。

水生和四毛把华曼扶进车里,四毛也要上车。跃进脸就拉下来了:

“你去干什么,好耍?”

看着四毛上不好上去下不好下来的尴尬样,华曼出声了:

“四毛,你回去吧。家里还有一摊子事,两个孩子没有人照看不行。”

四毛站在了车旁边,嘴里啊啊声,还是不舍得离去。

水生摇下车玻璃,对四毛说:“你还是回去吧,家里没有你不行,等我们安排好了就会来叫你替换。好不好?”

四毛使劲地点着头,嘴里唔唔地应着,目送着他们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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