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盏茶工夫，江破命被看得有些瘆得慌，盼着这老骗子嘴里不要冒出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倘若来一句“原来你是这老头亲儿子”，江破命绝对先拿起破碗扣花这老骗子的脸。
张半仙那边自顾自掐指念碎碎念了半天，长舒一口气，叹道，“这孩子，原来也是个苦命的人儿……”
江破命不解，老花头同样不得解，唯有沉默等着老骗子下文。
“道爷道行不深，观这孩子双耳偏薄无珠，身上气运又浅薄缥缈，怕是与父母缘薄似纸，来这世间没多久便离了父母，至于双亲是否在世道爷倒也算不出来。”
张半仙拢了袖子继续开口。
“怕也是这些年也没少见这世间凄凉百态，倒是苦命了些。至于往后，道爷算得这少年却是绝不会接你这老花子的衣钵，一两年间定有其他际遇，虽不至大富大贵，倒也是衣食无忧。”
江破命眼睛一亮，“老骗子，你说小爷将来会赚到银子？”
张半仙深呼吸平心静气，老花头咧了咧嘴角。
“道爷还算得你五行缺金命里缺钱，银子你能摸得着，但就是得不着。”
仙家也有烟火气，更何况“半仙”——张半仙有心小小刺激下这有像老乞丐一般混的少年。
江破命也不恼，喜笑满面，“小爷没多大奢望，原想着这辈子会不会摸不到银子，要是你这老骗子算得准，也就一两年间小爷定然摸了银子，嘿嘿，虽不能入得己手，但小爷定要要擦的那银子让众人晓得什么是白如雪，亮如星！”
老花头实在忍耐不住，顺着江破命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瞧你点出息，人家用管账房的营生忽悠你你也信！”
“但老骗子说的挺好，小爷没忍住多想了些——起码人家话说的好听顺耳。”
江破命颇有委屈，老花头又无情打破了自己的小幻想。
觉得被晾了一边的张半仙却脸色有些发黑，这老乞丐见识但是有些广，看来得抛个重点儿的核桃冲那脑门砸一下。
理理思绪，张半仙语出惊二丐。
“老叫花子，道爷算得你破军星入命，你定然行伍出身！”
老花头惺忪老眼似要瞪圆，遗憾松弛耷拉的眼皮子没能撑起，反而撑出个阴狠三角眼神来。
见多了江湖门道，却止不住心中惊疑刹那，这老骗子还真有些道行？
一边江破命更是震惊，跟了老花头这些年，早年不记事儿，这几年根本没提过这茬啊。
再看了老花头那反应江破命就晓得老骗子说准了。
张半仙瞧得二人模样，心里终放松下来，这些年积累识人之术终究还能派些用场。
再看二人被惊呆的模样，张半仙顿觉心宽，面上自然流露得意神色。
待听到“你二人是否服了道爷道行”这句话，惊异回神的老花头却又耷拉了眼皮，片刻才又嘴角一咧，言语如刺直戳老骗子面皮。
“说那小子过去与来日花爷倒也能知晓你这一些门道，断花爷这句却是让花爷难得其中门道……你也别扯什么仙家道法道家传承的言语，花爷不信那个，自然知道你有别的门道，不得不服一片江湖百样人，各有各的门道。”
江破命才从老花头言语间听明白了这老骗子用了些自己甚至花爷都不知晓的内行门道。
这世间三教九流各行其道，各有各的门道，外行多看得热闹，内行也不会去拆台，大家都混在江湖间，相互诋毁总不及动手来的实在。
张半仙也不至于因老花头的言语垂头丧气，知道老花头多见得世事，见识自然便多几分。
虽说自己怎么也得把自己归了中九流，但也不至于瞧不起下九流的行当，都是一撇一捺挣扎尘世间好让自己不塌下去归了尘土，谁瞧不起谁又能怎样？
“老乞丐你见识道爷佩服得很，只是这本事也不算内行门道，道爷今儿有些兴致，给这娃儿涨涨见识也行，只不过……道爷有些口干，嘿嘿，需要些润嗓的物什来。”言罢那眼神瞅向了老花头的酒葫芦。
江破命见得这老骗子瞅中了老花头的酒，忙把自己腰间小葫芦别了后腰，新满的酒自己还未过了嘴瘾，更不愿灌了这老骗子的酒虫。
江破命的动作自然逃不过俩老头眼睛，张半仙面色不变，老花头却抛个白眼加一句“出息”的短嘲，终将自己的酒葫芦解下甩给张半仙。
酒水顺着葫芦口沥沥流入张半仙口中，灌得嘴满方才正了葫芦闭了口，又慢慢分几口咽下，缓缓舒一口酒气。
“劣了些，但好歹够润嗓子。”
盘坐的张半仙觉着一口酒就让自己身子轻了些，便继续打开话匣。
“老叫花子就当听听，道爷是想给这后辈提点一二，但日后遇着道爷同行也不得死命拆了台去，毕竟这世间广阔，道爷也不能独占江湖这行去盼着同行死绝不是？”
再一口酒入喉，轻轻摇头，连嗓子都不扎。这酒，不够烈，但够劣。
“道爷半路入了这道，在这江湖摸爬滚打折腾了十余年，前两年放才有些明悟，江湖百道终有些相通的地方。道爷想起那医家讲究个望闻问切，越琢磨越觉着有些道理，再一试放了道爷这行也同样用得。”
张半仙觉得这辈子最光彩的莫过于此。
“于是有人找道爷算命，道爷便望其气色，听其声语，观其形容，对上几句再将其现状摸个大概，见多了便几句之间断得七八分让求卦者信服。至于所问之事，疏了心中所堵，顺其心意劝其看得开朗，旁人自然也挑不出刺来。”
“那老骗子你快讲讲如何忽悠得我和花爷！”江破命听得精彩，觉得今日收获十足。
张半仙已然继续道来，“少年看得容易些，耳薄福薄皆是乡野间相书所载，众人皆有所闻，双耳垂珠这福厚面相怕也是从寺庙佛像而来，这市井间也不少也不见得定然福厚于他人。你这般年纪乞儿身份，相貌与这老叫花子没有三分相似，定也是孤儿之身；至于来日，你这全囫囵身子无缺无残还能当得一辈子乞儿？若是一般人，道爷用几句流传相术和几分判断便能让其心服口服。”
“嘿嘿，花爷说了小爷就是这乞丐命，天定的，小爷认这命也认这自在，”江破命咧出了牙花子，“老骗子你快再给讲讲花爷那儿的门道。”
“老叫花子倒废了道爷些心思，亏得道爷积攒了多年道行，细看老化子虎口尽是老茧，习武的侠客自不会忍气吞声做这行当，逍遥惯了除非被人寻仇废了才会沦落到此，可老叫花子手脚未残道爷便断定只有那军伍之人才多虎口生茧常年不落，七分猜测也能诈上一诈。老叫花子手脚未残却落了这步道爷倒有些疑惑的很。”
张半仙道完了推断，江破命听着觉得有些神奇，想想应当是自己到了那些年纪便也差不多能做得如此心细，果然收益匪浅。
这边张半仙是等着老花头接茬解惑，不曾想老花头一副听完故事大结局了无遗憾模样，终于接了那话茬回了一句。
“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