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半仙最近很得意,自打来了这临安府,干了近半年的生意,之前霉运似乎离身而去。
自己这“半仙”在临安府问起来也算是是小有名声,碎银子得了不少,竟也有被自己算得准的回来千恩万谢指点迷津,成功下了聘礼的某大厨末了还包了二两散银利是做谢。
今日来得这地段依旧比他人晚些,周边果蔬杂货有些已经因早市摊位空了大半。
张半仙倒不怕被人抢占了位置,一来这集市小贩总也会自发圈地,固定了位置一般人不会故意占去互相找不痛快,二来对着仙神佛道有着本能敬畏,张大仙的生意自然与众人不同。
如此一来,张半仙自然无需赶早。
临安府西城这条街小贩云集,成了规模渐有早市夜市,官府自然不会短视到封了千百家小贩活路,但也有官差不时巡视防贼,顺手拣些当日吃食离去——自然不花一文。
于是西城这条街两边商铺林立,路边小贩扎堆,熙熙攘攘倒也热闹非凡。
张大仙取了背上毛毡与矮脚小方桌铺放地上,仔细将“铁口直断算三生”的旗幡绑了方桌一桌腿,再将布包内纸笔签筒一一摆放妥当,掸一掸泛白道士袍盘膝而坐,深吸一口气。
“还愿今日再能赚得几两银子。”
扫视一番左右,吵嚷声叫卖声一如往日,只是右侧有些不同。
卖豆腐的老孙头是卖完了豆腐还是根本没出来不得知晓,倒是一老乞丐怀里抱着酒葫芦倚墙似睡,旁边小乞儿腰间也挂着一小葫芦,目光却是盯着自己看来。
这俩可怜人自己倒也不算陌生,在这临安府讨生活,见的面也不算少,互不打扰,算得上颇为熟悉的陌生人。
不在意小乞儿目光,张大仙很快有了生意上门,一妇人扶着面色蜡黄汉子脱鞋盘坐小方桌前毛毡之上。
“二位欲问得何事?”
“大仙,我想问问我二人该去何处求医……如果没得治……我还想问问我家汉子还有多少阳寿……”妇人想试试传闻的张大仙是否能指条明路也为汉子指条活路。
张半仙挽着道士髻,自然需留些胡须以称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捻捻胡须开口,“求医求医,自然需问得医馆大夫,夫人问药,怕是这临安府附近医馆都已访遍,”
看着妇人眼神暗了下去,稍停又接言,“道家非医,治不得病,上天却也为众生留一线生机,夫人不如求一签我好来算上一算。”
妇人好似看着阴天的日头重新冒出,忙不迭虔心求拜拿起签筒晃了半天直至一签脱筒而出。
张半仙拿起卦签看了半晌,看了看一边咳喘的汉子,不禁想起当年村头某户老牛临死前咳喘得浑身抽动模样,那老牛终究没熬过当年秋冬换季。
“卦象中平,凶象中一丝生机,秋凉凶险,过则安康。劫至霜降之时,渡得劫难,若养护调理小心些,三五载阳寿可续。”
张半仙掐指掐了半天给出了解卦之言,又与那妇人汉子细细叮嘱了一番养护之道,妇人递过二十文感恩离去。
江破命看得一脸懵,怀疑这老骗子真有些道行?
忙扯了扯老花头,“花爷,你不说他骗人嘛?我怎么觉着说的挺有道理?”
“是有道理,”被打断惬意晒着日头的老花头打断江破命的拉扯,“但那是活出来的道理,等你活久了见多了,你就懂了。”
“那花爷你给讲讲,要是以后遇到老骗子这样的也好有个防备,省得身家都被忽悠了去。”
“身家?”
老花头忍俊不禁,“你除了那葫芦酒值半文钱还哪有身家?花爷但是给你说道说道也行,给你长长见识。”
老花头还是决定让江破命见识见识自己的见识。
“那汉子一看就晓得拖久了的肺痨,没治。谁家得病不是哪怕当了家产求医?但凡有些希望哪会去求那仙神——总也是断了希望又舍不得求个心安。老骗子说的秋冬劫难,却是怕以前也晓得肺痨之人换季冷热交替难熬,熬过了活,熬不过认命,那些养护道理寻常人家也懂得几分,说到底,还是求一份心安罢了。嘿,人这一辈子……”
老花头断了话头,因为老骗子张半仙离了小方桌凑了过来。
江破命眼盯着老骗子耳根子黑里透出些红来。
“你这老头莫拆我台,道爷也不是治病的大夫,却治了这二人些许心病,你不信没有道爷指点,这二人失了企盼汉子今秋就得入土?”张半仙自认解签收钱心安无比,本就不远听得清楚,被老花头一番话戳的面皮总有些臊。
老花头看江破命一边看二人普通看戏般精彩,也没兴致继续理论,和读过书认得字的人耍嘴皮子又图哪般。
“大仙道行高深,花爷也只能给这小兔崽子传点经验,以后走走路有些见识总是有用的不是?”
“你爷俩这是信不得道爷有真道行,也罢,今日道爷便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仙家手段。”读过点书的张半仙骨子里还是有点读书人的傲气,当然也有点傻气,“来让道爷给你爷俩算上一算。”
老花头不屑一顾,江破命跃跃欲试却瞅着老花头拿主意,张半仙稍一静心平气顿觉气氛尴尬。
“你爷俩报个八字生辰,道爷给你们算上一算。”
老花头懒洋洋道:“花爷活了这些年早忘了生辰,一个字不认识你让花爷报八个字?他的你也不用问,有本事你自己算去呗。”
张半仙真想拔了旗幡在这混不吝老乞丐身上戳上七八个窟窿,但为了维护大仙威名还是决定一忍。
“呵,以为道爷没得其他术法?望面而看骨相道爷也知些,你不说便待道爷细细观来。”
江破命坐直了身子任由张半仙肆意打量,心底里有几分期望这老骗子能说出些道道来,真有道行算出自己出身未来,那自己磕头给仙神谢罪便是。
于是,张半仙嘴里念念有词,时而蹙眉时而眉心一展,细细打量江破命,再打量老花头,一时搞得老花头都有些心痒这老骗子会算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