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老席张罗得给环儿和叶子吃过饭，便出门溜达去了。叶子对环儿说，想顺便看看娥儿小妹妹燕子，还想去大市场转转，环儿自然挺开心。
说起燕子，这话可就长了。燕子是娥儿最小的妹妹，比娥儿小许多。她妈是因为生燕子才殁了的，燕子实际上是大姐娥儿一手带大的。燕子，人长得好看，根本就不像个乡下姑娘，其实也干不了地里的活。燕子写的一手好字，高中毕业时，让她爹托人在绛州纱厂安排了个临时工，住在单位集体宿舍里。
燕子不爱说话，成天价上班下班、收拾衣物什么的，给人以勤快、贤惠的印象。虽然说纱厂里大姑娘、小媳妇很多，可燕子还是成了目光的焦点，白嫩、漂亮又透着几分羞涩和成熟的燕子，不论走到哪里，那瞅见的男人就没有不回头的。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同事、室友不时给她介绍对象，有的是介绍自己的亲朋好友，有的则直接介绍自家儿子。经老爹和大姐把关，燕子选了同单位一个干部的儿子，想靠人家的帮助，能把她的工作转了正。这小伙子，姓翟，比燕子大两岁，他爹是燕子单位的副厂长。
小翟为燕子的漂亮而自豪，燕子因小翟的家庭地位而感安全。经过一番接触，两人便渐渐熟悉起来。几个月后，燕子在小翟的渴求下，就以身相许且有了身孕。这翟家是三代单传，想抱孙子的心情可想而知。就在小翟爹妈的催促下，燕子和小翟完了婚。
婚后不久，小翟的爹却不知何故下台了。结果呢？燕子工作转正的事儿也没了下文。渐渐的，新婚燕尔已过，孩子也生下了，小翟在埋怨爹妈的同时，对燕子的临时工身份也产生了嫌弃之心。小夫妻俩动不动吵架，甚至有时对燕子拳头相加。燕子后悔不已，但也没法子，常带病上班、做家务，皱纹也渐渐爬上了青春的面容。
燕子欣慰的是，帮大姐好朋友环儿介绍了个老伴。虽然是二婚，但那个男人对环儿还不错。也是有这层关系，环儿不时过来帮帮燕子，小翟一家对燕子也有所善待，日子也算增添了几分安宁。
这绛州处在平阳和汾湾之间，自古纺织业和流通业就很发达，有小北京之称。叶子很少出远门，更难得清闲，环儿陪叶子先逛了逛街，又去公园转了转。然后到燕子家坐了一会儿，说了说话，这才回环儿家去了。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叶子说她想去平阳跑跑，环儿想陪着去，叶子不肯，就一个人坐上车走了。绛州离平阳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叶子问了问路人，便径直去了平阳的大市场，一逛就是大半天。
说是逛大市场，其实，叶子是希望在大市场里能碰到自己那多年不归的丈夫。可在大市场转了半天，也没见贵娃的影子。于是，下午便坐上汽车回云岭了。这一趟跑得很累，叶子到家之后，睡了一夜，又睡了一个上午，才缓过劲来。
这时候，杏儿已经上了高中三年级了。在镇上念书期间，怕妈一个人在家里孤单，杏儿学习之余每个礼拜都回一趟云岭，和妈妈一块儿做家务、干农活，陪陪妈。见妈妈身体不好、还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尤其是见舅厦爷爷的过世让妈妈添了许多白头发，杏儿心里挺是难过。
这天，杏儿从镇上回到家里，娘儿俩吃过晚饭，便坐在炕上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闲聊。杏儿说：“妈，二狗可有主意呢。”“嘿嘿，这二狗比你哥活泛些。”“人家可会为自己考虑呢。”“哈哈，老三嘛。”“老三咋？”“你舅厦奶奶不是常说嘛，老大憨，老二滑，剩下老三顾自家。”“嘿嘿。你甭说还蛮准的。”
杏儿倒了碗开水接着说：“哎，妈，你说额哥想不想咱。”“咋不想的。”“那也不一定。大城市多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外面再好也会想家的，这儿是他的根儿嘛。”“根？”“对呀，你往后要是也出去了，会明白的。”“额？”“对呀！”“嘿嘿。”“贼女子。”
“妈，……”杏儿欲言又止。“咋？”“没咋。”“妈，你是不是病了？”“没病，就是累了，没精神，歇歇就好了。”“伺候了一顿额舅厦爷爷，你瘦了一圈，白头发也多了。”（柿子湾一带当面称呼外祖爹妈时，和称呼祖爹妈一样，称爷爷、奶奶；但对人指称外公为“舅厦爷爷”，指称外婆为“舅厦奶奶”）“唉……”叶子禁不住淌下了眼泪。“人已经殁了，再伤心也没用。额舅厦爷爷也希望你身体好好的。”“嗯，额知道，就是不由人。唉，你舅厦爷爷这辈子也没享上那福。”
“妈，高中了毕业，额就不念了。”“啥？妈可不重男轻女。”“你一个人撑这个家，太累了。”“还好。”叶子看了看女儿道。“毕了业，就回来照护你。”“这傻女子，额有啥照护的。”“额回来嘛，家里负担也轻了，也不孤单了。”“你的心意妈领了。能考上你就念吧，你们都有了出息，再苦再累，妈心里也高兴。”
“额哥在外面，二狗也不在家，你要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端开水的都没有。”“这倒是。唉，做爹妈的都这样，不拖儿女的后腿。不会把儿女都拴在裤带上的。”“知道。可是……”“你听额说着，能考还是考去吧。”“嗯。”杏儿随口应着。“不然，你会后悔的。额可不想以后落埋怨。”
杏儿失神地看着妈，似乎在想啥心事。半年后，杏儿高中毕业。七月上旬，杏儿按妈的吩咐，参加了高考，报的是幼儿师范。一个月后，成绩出来了，杏儿上了中专线。可就在叶子忙着给女儿张罗被褥、衣服的时候，杏儿却对妈妈说，她不想去念书，要在家里照护妈妈，供哥哥上大学。叶子劝了女好几次，但杏儿死活就是不肯去报到。杏儿挺犟，她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做妈的自然清楚女儿的秉性，杏儿坚持不去，叶子也就没有再劝，只是觉得欠了女儿的，挺内疚，她明白女儿的一片孝心。
空闲的时候，只要天儿不冷，叶子就喜欢和杏儿带上那用麦秸或高粱叶编成的垫子，坐到邻居稍门楼儿下面，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聊天。夏日的晚上，吃过饭，在院里的空地上铺上席子，晚风习习，母女俩躺在席子上，聊着往事和家务事儿，沐浴着月色，数着天上的星星，能聊到半夜。那份闲适的宁静，令人倍感舒适、恬淡而明亮。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也只是到了这时，叶子才算松了一口气，心里格外轻松而踏实。只是不时念叨在外面学漆匠的小儿子二狗，偶尔也默默地想起那干女儿。
这时候，瓜儿正为恋爱犯愁呢。瓜儿觉得自己挺优秀的，长得也算漂亮，又开朗而善良；而且不论是学习还是家务，甚至针线活，她都不比别人差。只因为那曾经的只谈学习、不谈生活的做法，让班上男生取了个冷美人的外号，本科期间几乎和男生没有什么深交往，更没有过比较亲密的接触。如此一来，虽然保持了一颗纯真的少女之心，但却因此少了体验男女交往技巧的机会。
而眼下，留校工作了，也该谈男朋友了。曾有男教师主动接近过瓜儿，想和她交往。她也觉得人家各方面还不错的，可以交往。两人不时一块儿散散步、跳跳舞、看看电影什么的。可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人家却嫌瓜儿不够小鸟依人，不续而终了。
对此，瓜儿挺苦恼的，她不知道男人们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觉得自己是个好姑娘、好女儿、好老师，将来也能成为一个好妻子、好妈的，可怎么就不是个好恋人呢？困惑之余，瓜儿偶尔想起了那曾经追求过她的小赵。
说起这小赵，那话可就长了。小赵，爹妈都在省城，因为属虎，家里人都叫他虎虎。虎虎比瓜儿高两届，是师大数学系的。虎虎大学毕业那会儿，按当时的分配政策，是应该到中学当教师的。可虎虎就是不乐意。这小伙子一根筋，又是找系领导，又是三天两头给市人事局写信的，甚至还每个星期跑去找一趟人事局。都说没有熟人难办事，可虎虎就是不信邪，硬是同人事局磨了两、三个月，搞得人事局调配科从办事员到处长都认识了虎虎，终于给了虎虎一个到教育系统外工作的名我。不少人以为虎虎在人事局有么关系，可实际上他一个熟人都没有，是人家人事局的领导秉公办事，充分照顾学生意愿的结果。从头到尾，人家连一支香烟都没有抽虎虎的，更没收过虎虎一分钱的礼。
听说好几年过去之后，师大学生工作处的老师还不时提起虎虎的这段佳话。的确，虎虎的事儿是个奇迹，弄到了去教育系统外工作的名我，只是这个名我是去外省的。外省就外省吧，去外省虎虎也愿意。于是，虎虎大学毕业时就被分配到了外省一家大型军工企业，从事产品数学模型的设计工作，专业也还算对口。还听说，虎虎第一个月领了工资，就给远在省城的爹妈买了礼物，邮寄了回来。赵家爹妈可开心了，逢人便说。可一直也没听说虎虎给瓜儿写过信。
初恋是纯洁的，也是难忘的，但多数又是无果而终的。也许正是由于这纯洁和缺憾，才给她增添了几分迷人的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