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建娃在平阳做了临时工后,他爹刚娃就和小裴办了婚礼。新的家庭,新的生活,而且还很快要(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刘建梅,小名梅儿。见爹妈已经没有和好的机会了,建娃也就没有再和他爹闹了,只是不喊小裴叫妈,也从不主动和小裴说话,即使小裴有意搭讪,建娃也听而不闻,闻而不语。
其实,小裴也自有自己的一番划算。见建娃不闹了,与先前相比有所改变,小裴便找机会给建娃说,她小时候爹妈是如何疼爱她,说她背井离乡来平阳插队又是如何如何的不易,以期博得建娃的同情。而更重要的是,小裴或出于对环儿的歉疚,或出于替她自己和女儿考虑,就变着法儿引建娃甚至帮着建娃给环儿张罗个老伴儿。
建娃虽然对小裴的言行感到讨厌,但渐渐觉得小裴的说法也有些道理。是呀,他母亲也不能这样长期下去。可想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办,又没个人商量,挺苦恼的。他所能想到或做到的只是礼拜五下午回老家陪陪妈,帮着干干责任田,然后礼拜六下午再返回平阳,准备第二天上班。当然,在这期间,时不时漏播一点自己的想法,探探他妈、他舅舅的真实想法。虽然环儿说,甭来回跑了,忒累的;可建娃还是要坚持这样在老家和平阳之间奔波。
和一般的父母一样,对娃儿家说的话,有时候也口是心非,不是吗?环儿虽然嘴上给建娃说甭回来了、累的,可儿子真有不回来,那她心里会挺失落甚至生气的。如今见孩子还算是孝顺,心里有他妈,环儿也打心眼里高兴。当然,这也说明建娃心还是比较细的,算是懂事了,知道他妈这时候需要亲人在身边,即使不说话、帮不了什么,陪陪也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一时还看不到什么转机。
话分两头说。却说贵娃走了之后,叶子和婆婆细心尽力地经营着自家的责任田。梁家责任田里有好几棵柿子树。趁冬季农闲,叶子给责任田又是拉粪又是平田的,还给柿子树身上刷了石灰水、灭虫害。
这个时候,狗娃十三岁了,在念初中;杏儿十岁了,二狗也七岁了。休息天、寒暑假,孩子们也能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和农活了。令叶子开心的是,狗娃说要把院子里的土杂肥都拉到地里去。于是,叶子套上马车,准备和狗娃一道去送粪。可谁知狗娃也怪,向邻居借了小平车,要自己一个拉粪。这云岭沟沟坡坡的多,去地里的路并不平坦,靠人拉粪那是很累的。但狗娃不听妈妈的话,非要自己拉不可。
叶子心想,光说不行,让儿子试试就知道了。于是,母子俩一个用马车,一个用小平车。上坡的时候,狗娃拉得满头大汗也拉不上去。叶子笑着拿绳子把马车和小平车一前一后拴起来,这才帮狗娃把小平车拉上了坡。空车回来时,狗娃抓住平车辕杆,坐在马车后头,母子俩一路闲聊起来:“你这娃咋钻牛角尖呢,不吃点苦头就甘心不了,这下该服了吧。”“嘿嘿,额就是想试试。”“这就是那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嘿嘿。”
“哎,额说问你呢,这阵子咋不言不语的。”狗娃擦着汗没吱声。“敢念书累的?”“不。”“好好念书。看你姑姑家黑蛋、大舅家海海都考上了。”“额仨都念书,你能供起?”“能。能让牛累死,还能把车搁住?”“说起来轻巧。额是长子,不忍心让妈这么累。”“嘿嘿,你还小哩,有这心就行了,家里不用你管,好好念书。”
“额已经长大了。你不是说大舅十岁就跟额舅厦爷转村子卖菜了嘛,额眼看的都十四了,敢还小?”“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哪有那么小就出去干活的呢?”“你独儿个撑这家忒累了。”“没事。妈撑得住。”
狗娃想了一下接着说:“妈,额想好了,不计划念书了。”“啥?不念书啦?”“嗯。”“不念书,你做啥?”“额回来,你不就轻快了嘛。”“这娃,你胡说啥呢。这屋里还轮不到你操心。”“反正额就不想念了。”“那不行。”“额能走地里干活,还能出去挣钱。”“你这一点点大,挣人家哪儿的钱?额不要你干活,也不要你挣钱。”“好额那娃呀,你可给额听说着,甭犯糊涂。只有你考上了,才算报答额了。”“反正额是不念了。”“这娃咋这样呢?”
母子俩说不到一起去。哪知这狗娃脾气还见长,跳下马车,自己拉着小平车跑了,不理妈妈了。就这样,这天母子俩别别扭扭地送了半晌粪。此后,狗娃还是不时提不想念书的事,叶子说来说去不顶用,甚至气得要打儿子。
这个猴年春节,也就是分下责任田的第一个农历新年,贵娃没有回来,梁家第一次没有团圆。按道理,大过年的,该说些吉利的话儿或者高兴的事儿,可狗娃还是要提不想念书的事,气得叶子借着走亲戚的机会,让他姑姑和舅舅又劝了劝狗娃。
狗娃虽然没顶嘴,但心里还是没接受。这不,这天,狗娃就自作主张,打着拜年的幌子,跑去找了老队长。大过年的,老队长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蛮客气的。这狗娃说了些祝福的话之后,便转入了自己设好的正题。
“大伯,额蛮佩服你的。”“这小家伙!佩服额什么?”老队长笑着问道。“以前在队里干活的时候,人家都听你的;现在单干了,人家还是听你的。”“这倒是。不过,也没你说得那么管用。”“真的。”“这娃,有啥事吧?有事就说,少兜圈子。”
“伯伯,你路子宽,给额找个遛工的路子吧。”“哈哈,额说嘛,原来你是有求于额,才跑来给额戴高帽子。”“额哪敢呢!不过,真的,求你帮额找个路子。额妈一个人太苦了,额想给额妈挣点钱。”
“这孩子,还算懂事!不过,你太小了,出去能干了啥?”“额啥都能干了。”“噢?口气倒不小。说说看,你都会干些啥。”“额是说干什么都行。”“小家伙!出去是要下苦的,在外面苦钱也不容易。”“额知道,额不怕苦。”
“哈哈。你也看到了,额又不出去,哪来的路子呢。”“哎呀,求求你啦,大伯,你路子宽。”“这小东西。”老队长没有答应狗娃什么,但狗娃此后老缠着老队长,弄得老队长实在没办法。
不知不觉春节就过完了。这个年,叶子过得可以说很不舒心。元宵节一过,孩子们便开学了,可狗娃还是不肯去念书,说他寒假之前就已经给学校说过了,不去了。
狗娃没去上学,老师和同学一连来家里劝了好几次,说狗娃学习这么好,不念书可惜了;还说班上的集体诗朗诵要接受联区领导检查,狗娃真不念书了的话,希望能演完这个节目再走,因为狗娃是领诵的。处于叛逆期的狗娃就像吃了秤砣似的,不管老师同学怎么劝、怎么哄,就是死活不肯再回学校去。你越劝,他就越不听。
可腿长在狗娃身上,人家死活不肯去,叶子也着实没法子,总不能每天拉着儿子去吧。但有一条,就是叶子硬是不理会狗娃这个臭小子,母子俩为此打了好长时间的冷战。
开过春,正是春耕大忙季节。梁家责任田里有好几棵柿子树。地还没有解冻,叶子就领着狗娃在树根附近挖出一圈儿槽,倒上茅粪,再填好土,算是给柿子树也施了肥。说是春耕大忙季节,麦田里倒没多少活儿,主要是种大秋作物和棉花,撒粪、犁地、耙地、播种,再往后就是锄田、除草什么的。
狗娃白天随母亲去地里干活,晚上则几乎天天去缠老队长。结果,过了农历二月二,老队长写了一张条子,让狗娃拿着条子,到津浦配件厂工地上去找一个姓段的工头。老队长说,段工头是他的老朋友,看人家能不能帮忙让狗娃去做个小工。
津浦,是个县级市,距云岭有四十多里地。单从地名上看,就能猜到它可能是个渡口。不错,津浦的确曾是汾河下游一个重要的水路码头。这里陆路交通方便,有省道和干线铁路通过。据说,那里是薛仁贵的故里,还有煤炭、石英石、硫铁矿、石灰石、钾长石、耐火粘土等矿藏资源,矿业、制造业、商业贸易都比较发达。
有了老队长的条子,狗娃可高兴极了,赶紧回家把这个事告诉了妈妈和奶奶。当天,叶子并没有说什么,更没有表现出喜欢的样子。只是趁狗娃不在家的时候,叶子默默地给儿子准备了被褥、衣物。叶子心想,让儿子出去磨练磨练,知道这下苦不容易也好,故而,也就这样默许了。
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狗娃可心盛了。把家里那辆旧自行车推到院子里,打足了气,擦了又擦。初生牛犊不怕虎。从来没去过津浦,但狗娃一点别的担心都没有,似乎有什么好事在等他似的,就心抖抖的准备去津浦了。
临走的那天晚上,梁家奶奶说:穷家富路的,给娃多带上个钱儿。叶子一边应一边对儿子说:到了那里,可给人家好好干,甭给队长丢脸。她再三叮嘱儿子,一个人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儿,照顾好自个儿。狗娃“嗯”了一声,便上炕先睡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