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天一早杏儿就上班去了。恩娃调休,送孩子上幼儿园回来,就在家和爹妈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
“爹、妈,有个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哦。”“额爹嘛退休了,额也三十多了,也该撑起这个家了。”“好额的儿呀,额就等你这句话着呢。”刘家母亲笑着说。而刘家父亲呢?看了恩娃一眼,没有吱声。“现在额和杏儿上班,工资也低,再加上额爹的退休工资和咱地里的收入,两个孩子,日子过得也不轻松。”“这娃,有啥就直说,还兜什么圈子呢!”刘家父亲开口道。
“嘿嘿,额想开个小饭馆。”“在这儿?不是在村里已经开了一个啦吗?”“村里是村里,这儿的是这儿。”“嘿嘿,你甭看人挑担子不吃力。那街上小馆子多了,你有把握?”“额准备得差不多了。”“哦?”刘家父亲有点惊讶地看着儿子。“开饭馆。那你的工作怎么办?你爹也老了,靠额们是照护不过来。”恩娃妈道。
“不是说要你们照护。额是想留职停薪,这样保险一点。”“啥是那留职停薪?”“就是保留关系,不领工资吧。”“哦,那单位同意?”“差不多能同意吧。”
“额可告你说,在这县城可不比在咱村里。起早贪黑不说,方方面面可都得顾到,一个地方顾不到,都会出问题。”“知道。”“手续得全,工商、税务、防疫什么的。平素还得顾到街道、派出所,这都是事儿。”“那肯定了嘛。”“这里头可学问深呢。”“慢慢来吧。”
“要开店,市口还得差不多,你的饭菜得人家稀罕,才有回头客。”“市口额看过了,连菜谱额都配好了。”“哦?”“说说看,都弄些啥菜。”“额想开个土菜馆。”“啥?土菜?”“嘿嘿,就是农家菜。”“农家菜?”恩娃妈不解地问道。“就是以前咱屋里吃的那菜。”“那能行?”“嘿嘿。”“你想好了?”“嗯。”
“你要想好了,那就干吧,总得闯荡闯荡才行。”“额也是想拼一拼,说不定就闯出一条路呢。”“和杏儿商量了?”刘家母亲问道。“嗯。”“杏儿咋说?”“那还用说嘛,她肯定支持嘛。”“你预备好了,那就干吧。”
“只是……”“咋?”“本钱不够。”“得多少?”“额粗略算了一下,起码得两万。额和杏儿只有四千。”“哦。他妈,额看杏儿那四千就甭动了吧,两万块本钱咱想办法。”刘家父亲说。“行。杏儿的钱就甭动了,还有两个娃呢。”“谢谢爹妈。”“这娃,还见外了。你敢还觉不得?额和你爹待你比亲的还亲呢。”“这额知道。”
“找个市口好点的,好好干吧。不然,连两个娃儿你都养活不了。”刘家父亲说。“嗯,额也是这意思。”“行,那你就筹划去吧。”“嗯。”恩娃应声过他屋里去了。“你就这么答应了?”“刘家母亲问道。“啊。”“平素就不活络,可咋开那饭馆呢。”“人都是逼出来的。”“哦。”就这样,刘家爹妈又说了两句,便各做各的事儿去了。
话分两头说。且说桃儿得知贵娃从平阳看守所出来了,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贵娃到家里来。她几次忍不住想去云岭看看,可都被她老汉给挡住了。这时,桃儿老两口还住在老院子里,房子是当年和叶子的房子错前搭后盖的,也二十年过去了,几个孩子成家后都搬出去各过各的了。就在桃儿念诵之际,这天,贵娃跑来了。当然,对贵娃的到来,桃儿是有思想准备的,只是或迟或早而已。因为贵娃三个儿女都不在家,也只有妹妹桃儿才是他最亲的人。
“你还有脸儿回来?”一见贵娃,桃儿就不给好脸地说。“嘿嘿,额的家嘛,咋不回来的。”贵娃厚着脸皮儿笑着说。“还你的家。那额问你,你都给屋里干了些啥?还好意思说是你的家!”这边桃儿正数说贵娃,那边桃儿老汉已给贵娃让了坐,端来大半碗开水。“额这不也是出去给屋里挣钱去了嘛,只不过没挣下吧。”
“就算你是挣钱去了。那额问你,咱妈殁的时候,你咋不回来?”“额是不知道嘛,敢不回来呀。”“瞎话张嘴就来!额寻你的时候,人家说你才走了几天,额让人家转告你的。敢人家没告你说?!”“嘿嘿。”“老话说,父母在不远游。你可倒好,一去不回,老婆、孩子不管,连老母殁了都唤不回来。良心让狗吃了?!”桃儿禁不住抽泣起来,老汉赶紧给桃儿递过去一条手巾。“人已经殁了,额回来不也是白搭。”“你是儿,发丧不是你的事?!不要脸!”“嘿嘿。”贵娃干笑了一声,然后端起碗喝了两口。
“害得额抬不起头。嫂子一个妇道人家又是给妈养老,又是给妈送终的。你不嫌羞耻,把脸装到裤裆子里去啦!”“嘿嘿,骂两句就行了,敢还没够了?再说了,媳妇伺候婆婆,不也是本该的嘛。”桃儿老汉拽了下贵娃衣襟子劝道:“少说两句不行?!”“真没见过你这号男人!叶子嫁给你,真是倒死那霉了。你一走了之,你可知道叶子在家受了多大的罪吗?!又有老,又有小的,硬是活活给累死啦!”桃儿越说越气,越说越难受,竟又抽泣了起来。贵娃只顾抽烟,一时没搭腔。
“额问你,叶子殁了,你咋得不回来?”“嘿嘿,看你说的那。额要是回来,那还……”贵娃话说了前半句,没好意思说出下半句,只在嘴里嘟囔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真是作孽啊!额可怜的嫂子啊。”桃儿禁不住大哭起来。“让她骂吧,出出气就好了。”贵娃看了一下妹子,然后,对妹夫说。
桃儿哭了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贵娃赶紧劝道:“哎呀,甭哭了,都过去了。咱岁数都大了,还是身体要紧。”“唉,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老了,额也老了。这往后,可好好地过日子,甭再折腾了。”“那还用说嘛。”
“咋说呢,还是你有福,三个娃都大了,狗娃也有出息了,你就消停些,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嘿嘿。”“听说了吧,狗娃大学毕业了,在并州工作;杏儿也嫁到清平去了,女婿也不歪;就是二狗还在兴州打工,媳妇额已经说下了,就等你回来给娃成家了。”“嘿嘿,额省心了。”“懒干手,就你有福。”“哈哈,这没办法。”
“赶你回来,杏儿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哦。”“娃说了,连上地里的收入,一年给你四千块。省点的花,也够你的了。”“嘿嘿,那钱还有多呀。”“往后,你可不要再跑了,甭折腾娃儿家。”“嘿嘿,那肯定了嘛。”
“额可把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是不听,可就没人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嘿嘿,额敢愿意跑的。”“老了,还跑啥呢。”桃儿老汉插话道。“嘿嘿,想跑也跑不动了。”“不折腾就好。”
其实,桃儿说一年给贵娃四千块,也是有计划的。原来前些日子,也就是贵娃快回来的时候,杏儿把这些年云岭责任田的药材收入都送到姑姑桃儿这里来了。桃儿怕贵娃乱花钱,就多了个心眼儿,和老伴儿商量了商量,把钱按十年分了一下,又保守地算了算往后地里的收入,就定下这一年四千块的说法。
生气归生气,感情归感情。虽然说一提起贵娃这些个年的所作所为,没有不摇头的,但桃儿和贵娃毕竟是亲姊妹嘛。数说了一顿哥哥之后,桃儿还是留贵娃在薛家庄住了几天,拉了拉家常,自然也合计了合计二狗成家的事儿。
从薛家庄回来,又过了一阵子,贵娃便去了柳湾。这个时候,叶子母亲还健在。很自然,丈母娘劈头盖脸数说了一顿女婿的不是,这些就不细说了。而贵娃呢?又磕头又谢罪的,给老人家赔了一番不是。然后,贵娃又不知是真是假的,流着泪说了说他这些年在外漂泊的苦处,说自己没挣下大钱,一直没脸回来。
到这时候,叶子母亲已经九十大几了,可老人家除了耳朵有一点背之外,眼窝不歪,脑子还挺清楚,时不时还打打麻将牌呢(麻将牌,是柿子湾一带的叫法,就是一种只有扑克牌三分之一寛,可比扑克牌要长一点的纸质麻将)。
老话说,人老成精。老人家自然明白贵娃满嘴瞎话,可也懂得这逝者已逝、活人为要的道理。于是,在训斥了女婿一顿之后,还是说了些劝贵娃往后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话。这些就不赘述了。
这年春节,也就是贵娃回到云岭的头一年过年,杏儿一家子没来,二狗和狗娃也没回来。就桃儿老夫妻俩到云岭来了一趟。见院里的树都砍了,屋里头乱糟糟的,赶紧帮哥哥归置了归置。
临走的时候,桃儿禁不住指着院里说:“哥哥。”“嗯。”“你眊你这……”“咋?”“还咋,大过年的,额不想说你,你敢就能看过眼呀。”“哎呀,那怕啥的,又没人来。”“没人来,敢就不管了呀。收拾收拾呀,自己看上也顺眼嘛。”“啊,哈哈。”“懒得,就。娃儿家媳妇呀回来,不也像个样儿嘛。”“甭提这几个子蛋子,说起就生气。”
“就算不给做人看,你也要给自己划算划算吧。”“咋?”“把这院里拾掇拾掇,开过春呀,买些个树苗儿栽上,等树长大了,不也是钱嘛。”“哦,这倒是。”“省得荒在这里,又难看又可惜的。”“哎呀,你就甭管了,一准咱下回来的时候,就变样了。”桃儿老汉打圆场说。“那敢情好。”“哈哈,那肯定了嘛。”就这样,桃儿说了几句,便回去了,可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因为她不相信贵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