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又是满院子飞花的时候，司琴收拾好行李去了香港。不出她所料，前两年他们买下的东西在拍卖会上再创新高，几乎全被大陆藏家买走。整个市场一片骚动，从前不值钱的玩意儿都水涨船高。不少人开始往回购东西，司琴看着交易清单，嘴角又努起来微笑着。
宋英杰看着那些成交价直摇头：“司琴，我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人人成藏家了？这种素养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养成的吧？”
司琴一笑：“管他呢，我们有得赚就行。”
宋英杰笑起来：“我们何止赚，简直要开庆祝会。这几年攒下的东西比卖白粉还赚。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什么难的？有钱总要有去处，难道埋在地里发霉？那鼎我留下，撤出拍卖目录。”司琴笑着说。
宋英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司琴看看他：“总要有件拿得出去的东西去，见识，见识真正出得起价钱的人。也不枉我们这几年来来去去地在欧洲、美洲搜罗不是？那些盘子、碗碟、杯子、茶壶、水壶，你就凑凑拼拼，找个黄头发，蓝眼睛出面，喊个高价卖了就是，但是那几件好东西，留着。”
“这也行的通？真是，司琴！”宋英杰笑着说，“得，不和你说了，那两位知道这边的事情了，我去瞧瞧。那鼎你就带走吧，我瞧着你也不会卖了它，你从前苏联遗产里搜罗的东西敲开门了吧？”
司琴笑笑：“如你所愿。”
三月的北京依然还冷，司琴独自从机场到酒店，放好行李，就去买衣服，从头到脚裹暖和。然后打电话给姬麟如，让他带人来拿东西。
姬麟如很快就到了，见到司琴笑着说：“真高兴你来了，我这几天可是寝食难安，我没做梦吧？”
司琴晃着手里的请柬，“做得这么精致，我哪能不来？东西我带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们离得远，要一会儿才能到，我先过来。瞧瞧你好不好。”姬麟如看着司琴，“还是那么有意无意，不过气色很好。”
司琴看看他：“你也不错，我原想住在这清静地方藏一藏，结果你一来，前台就交头接耳，我看是藏不了了。”
“都是你不好，你要是提前打个电话，何必住酒店，难道我还藏不了你？”姬麟如埋怨地看着她。
“还是别，你来藏，还不等于皇榜贴出，昭告天下？”司琴笑着说。
姬麟如眉毛一挑：“我有那么不济？”
司琴笑着打开行李，一只封装严密的匣子，几个长条纸盒。姬麟如帮她拿出东西说：“你就这么带着过来了？就扔出租车后备箱？”
司琴无所谓地说：“没有，我坐地铁。”
姬麟如看着她：“你，真是，就没想着打电话？好歹我在这儿吧？地铁！”
司琴看他一眼，打开匣子：“又不是高峰期，地铁又快又省事。我连易家都没通知。”
姬麟如看着她：“林皓和易殊带着她妈妈去欧洲了你不知道？”
司琴笑笑，“他家的事我哪能什么都知道？那么还好没通知。”
拨开匣子里的泡沫，露出鼎身，“我一直想见这东西的前主人，可那家伙小气，就是不见。还被筱子琦说了几句，给人留面子的话，真是。”
姬麟如看着鼎说：“把这东西卖了，也是走投无路了吧？那么完整，做工精致，战国的东西。”
司琴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应该还有其他东西，我买下他这东西，下次再走投无路会不会想起我呢？”
姬麟如抬起头来：“你意思还是匿名？东西还是不见天日？”
司琴一笑：“你说呢？”
姬麟如想想：“好吧，你不缺钱，就按你说的办。”
司琴努起嘴来，“哼，大概。”
姬麟如一笑：“这次在香港翻了几个倍？那些东西前几年被人三文不值两文地收购，现在一下子出来了。”
司琴笑着：“啊，我不知道，只是去凑凑热闹而已。那几幅画还行，我就买了，仅此而已。”
姬麟如笑起来：“你把你自己都诓相信了……..”姬麟如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们到了，我去看看。”
“等等，你把东西一起带去，我就不见他们。”司琴收拾好箱子递给他。
“真不见？”姬麟如看着她问。
司琴一笑：“我见培训班里的人就好。捡东西的眼光嘛，宋英杰就最好。”
姬麟如接过箱子笑着：“果然不是简单的想法，你就那么相信他？”
司琴看看他：“你的公关是没和你说？这是故意还是无意？小心介绍她给你的人。宋英杰是我的哥哥之一。”
姬麟如收起笑容看着她：“当真？宋英杰是你的哥哥？”
司琴笑起来：“也是，你没见过我哥，他和我哥长得六分像，我们是有血缘的兄妹。楚雁南和我们是姻亲。”
电话又响起来，姬麟如看看手里的电话，点点头：“好吧，你不见就不见，我这就带他们离开。等着我，一会儿我来接你，我藏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得好好谢谢你上次的招待。”
司琴笑着说：“不必了，我休息会儿就得去办事处，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客户还得分开见。”
“不是……..”电话又响起来，“给我电话，我先出去。在这儿找个人我还是办得到。”说完姬麟如提着箱子离开房间。
司琴倒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培训班简单的开学仪式后，正式上课，司琴看出班上人分几种。各个学术机构的人抱着严谨的态度，老师让提问时问题专业枯燥，坐在后边的角落。相关部门的人，好奇随意，不问问题，关注如何辨别真伪，也关注辨别坐在前面中间的人群里，谁是谁，他们坐在前面的位置。然后各色藏家，占了中间好位置，身上不经意露出一两样小玩意儿，只关心真是什么，怎么看，假是如何，怎么做。难免在作假上失望。电话响个不停，人人高手，脸上似是而非地笑。司琴坐在后面看着一场浮世绘，挑选着目标。听着讲座，听着，听着认真起来，姬麟如说的不错，自己真是运气好的不得了。翻开手里的图册，开篇就是自己带回来的彩塑，那似笑非笑，体态丰腴，腰肢柔软的小美人。讲台上的讲师认真地分析它的每一寸色彩，每一个细节，说到兴奋处站起来比划。一堂课不知不觉就过了，司琴抬着那本册子，翻着后面的内容。经卷里也有自己熟悉的面孔，当时自己读不懂它们，全靠老太太临终前描述的它们的样子、颜色和她收藏的图片大着胆子拿回来。她深爱着的东西回到真正爱它们，懂它们的地方，也是她的夙愿，不然也不会告诉自己它们的下落。
“哟，小姐这串珠子，甘南红吧？这个头，啧啧，颜色也好。”司琴被一个声音打断，抬起头来，跟前站着个男人，四十多岁，油头圆脸，短而圆的手指，短而粗壮的腿，给人的印象就是圆。
司琴笑笑：“不是，是保山。”
来人递过一张名片，“免贵姓董，看来小姐也有兴趣这些东西。”
司琴笑笑：“长往来各地见到些东西，觉得有意就想知道些，见笑。”
“那这儿可就不是地方了，太过于学术，您哪，得去街上走走，见见着民间的风景。”那人在司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司琴一笑：“是啊，有空也走走。”
“小姐这是才从香港过来？这八颗珠子可是‘佛头’，前几天在香港拍卖，没想到在小姐这儿，小姐就这么穿起来带着！”看着司琴手腕上的珠串，那人笑着说。
司琴一笑：“看来他们的本事也是以假乱真了，这几颗珠子是我让工匠照着做的，材料倒是如假包换，真的我卖了。不是自家老人的东西，带着不吉利不是？”司琴身边几个人抿着嘴笑出声来。
“哟，瞧瞧我，真是老眼昏花了，没想到小姐原是那东西的主人。小姐贵姓？”董先生面不改色地笑着。
“独孤司琴，幸会。”司琴笑着说。
“那么听说上海的拍卖会也有些意思？”董先生笑着。
司琴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着他后面不远处的几个人点点头，一笑：“去呀，我还有几件东西送过去了呢，也想看看别人的。”
“那么到时见，再见。”董先生笑着告别。
“再见，董先生。”司琴礼貌地微微一点头。
不一会儿，董先生就点头哈腰地和后面的几个人离开了。
司琴拿着图册仔细看经卷部分，其中几卷，不是自己带回来的，怎么会放到一起呢？司琴有些奇怪。
“怎么？对经卷有兴趣？”坐在司琴旁边的人温和地问。
司琴抬起头来，对他一笑：“哦，我在别的地方见过差不多的东西，和这些有点儿不一样，也不是全不一样，当时就没敢买。老师，我想请教你，为什么这几卷和这些不一样，却放在一起？”
和司琴说话的人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子看着她问：“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怎么不一样法？”
司琴吃了一惊：“在瑞典，那几卷有些残破了，奇怪的是我不认识上面的字，一个也不认识，像汉字又不是汉字，有点儿像偏旁，但又不是。笔锋坚挺，横平竖直的像楷书。绝不是小篆、甲骨文。这些文字也不会写在帛书上吧？”
“西夏文，那一定是真的，还能再见到吗？”他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哦，对不起，我叫齐云杰，是这个研究所的。”
司琴一笑：“没什么，独孤司琴，那东西也许，我想想办法，难弄。所有者又不让拍照片，我只记得几个字，齐老师看看？”说着司琴在纸上写了她记得的，所有那经卷上的文字。
齐云杰看着她写出来的东西，惊讶她的记忆力，“是西夏文，这是藏传佛教的经文。已经是一段了，你怎么记住的？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司琴笑笑：“我弹古琴，就按记琴谱的办法记。几个字拆开，再合在一起。早知道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下来再说。”
正说着，主讲的老师走进教室，司琴对身边的几个人一笑，“我们上前去坐。”
齐云杰笑着：“算了，他们回来少不得吵，费时间。”
司琴笑着：“他们不会回来了，去盘算怎么请我吃饭呢，走，我们过去，他们来就坐后面。”
齐云杰想想先前的对话，笑起来，“我们走。”说着和司琴一起站起来，带着其他人坐到前面去。
接下来的课，司琴明白了那些经卷的来龙去脉，想着老太太临终的样子，让自己，“去，去拿回去，别丢给西方的强盗，那些的猪猡！”
老师留下时间让学员提问，一个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深奥艰涩，下课时已经十二点。除了司琴就剩研究员们，司琴笑起来对齐云杰说：“原来你们这么把他们赶走，下午该不会来了。”
齐云杰笑着：“大门口等着请你吃饭呢，没请到本尊，请说的上的也好。独孤这个姓不多，翻翻这些年的拍卖记录，你家里的东西惦记的人可不少。上次来的是你什么人？”
司琴一笑：“我父母。”
齐云杰笑着：“你哥哥可真了不起，怎么这次没来？”
司琴笑着说：“他忙得饭也忙不及吃，家里我是闲人，所以我就来了，‘向你哥好好学学。’我家里人这么说。”
“可惜了那经卷！”齐云杰看着手里司琴写的那几个字，满脸舍不得。
“哪来的？”讲台上下来的老师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片，看着上面的字，“谁？谁写的？”
齐云杰立刻站起来，“姜所长，这是……”
“谁？谁见过？”姜所长打断他，看着手里的东西问，其他人围了过来，挤着看那几个字。
司琴看看他们，打开书包，拿出一只长匣子，打开匣子，一只有机玻璃管，里面黄色的织锦囊包裹着什么东西。司琴把匣子递过去，“在这里面，我没法按常规把它带回来，在原所有人那里已经有损坏，要带着它穿过整个欧洲，只好用氮气管。”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看着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