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火速赶上船,沿着小岛环行。不过行了半圈,果真瞧见一艘巨大的战船停靠在岸边。泠九香心下存疑,倘若这真是来自川海的巡逻船只也并非不可能,毕竟此处离川海不过半个时辰,确实乃川海腹地,想来就算是敌船也无法避开乾洋外围的巡逻船只,深入腹地。
可是往近了一瞧,那战船的战旗分明是一轮红日而非川海的骷髅标志,泠九香深深疑惑,其余船员亦是诧异。
泠九香指着那面战旗,对船员们说:“你们可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标志?”?
众人挨个拿过望远镜细细看去,却纷纷摇头。最后泠九香只好下令拿出火炮,对准陌生船只。
?杨颂心中存疑,不由得问:“船长,真的要向他们开炮?”
“我也觉得很奇怪,再看看吧。”?
他们一点点靠近那艘船,只见船上的人排列整齐地站在甲板上,那些人并非缇斯国人的浓眉大眼黝黑皮肤,反而和他们长相相似,仿佛是中原人,而他们甲板四周排着两大排火炮。正当永深号靠近时,他们调转船头,将一排火炮对准永深号。
泠九香当即下令:“开炮!”?
然而敌船却突然“嗖”的一声把战旗降下来了。那战旗上一轮红日便如夕阳西下时一般缓缓落下,似有颓圮之态。
泠九香只好说:“等等,这帮人好像……投降了。”
船员们不约而同地嗤笑起来,甚至有的对敌船竖起中指。
“他们太菜了。”
“这算啥,还以为打一仗呢。”
“不打自招的蠢货。”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泠九香也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便对五个船员道:“你们随我一同去往他们的船队,将他们一一抓捕归案。杨颂,你留在这里带领大家看好火炮,无论如何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
泠九香将五个船员带下去,目光自始至终盯着对面船只,眼中困惑不减。
在乾洋之中,战旗若是降下,?则以为着该船彻底投降,船上众人也该举手下蹲以示投降之意。但他们并未高举双手,只是蹲下来,此举甚至让人无法看清其人姿势。
?“阿明,”泠九香对旁边的一个瘦瘦高高的船员说,“咱们海盗中可有穷寇莫追的说法?”
?阿明摇摇头,“船长您是知道的,我们海盗不受什么束缚,大家都不爱讲规矩。”
“那太好了。”?泠九香转脸对杨颂大喊,“杨颂,立刻开炮!”
说时迟那时快,杨颂正欲开炮时,敌船的火炮上忽然?开出一炮,白色炮弹直打进永深号身侧的海域,却未曾听到响声。
下一秒,杨颂的火炮射出黑色炮弹砸到敌船上,本该砸到敌船正中央,敌船上一个人忽然跳起来,从空中扑向那棵炮弹并死死抱住,炸弹在空中引爆。莫说敌船,就连永深号都被爆炸时引发的海浪推出去老远。而船下的泠九香几人更是因为冲击力而滚出去数十几米。
细沙磨得泠九香全身是细小的伤口,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撑膝望向敌船,怒骂一声:“该死的!”?
怎能有人料到,敌方人会以寻死的方式抵挡炮弹?不过敌船虽然没有彻底炸碎,想来船尾也会炸成碎片,那么敌船便无法再航行,除却老老实实缴械投降外,再没有别的活法。
只是……泠九香起身后眩晕一阵,徐徐开眼时惊觉眼前白烟弥漫,莫说敌船,就连身旁几个跟着她的人都看不清。泠九香立时想起方才他们丢出的白色炮弹,原来那是……***吗?
?那究竟是什么国家,居然造出了效果这般强的***,那他们造出和杨颂所制威力相等的火炮弹药岂不是易如反掌?况且如果大雾弥漫,杨颂再想调转火炮进行攻击怕是再不能够了。
来不及多想,泠九香扯着嗓子喊身边五人,却无一人应答。她拔出长剑往前奔,烟雾之中,几个白影探过来,?如鬼魅般扭着身子扑向泠九香。
寻常人瞧见?这一幕,或许吓得魂飞魄散,但泠九香是何许人也,一见眼前这索命鬼般的人,杀心四起。
她俯冲上去,本欲夺人首级,忽然调转姿势回旋一剑插进旁边人的腹部,又借势一脚将前人踹开。不过片刻功夫,泠九香四周皆围满了五个?白衣男子。他们双手握剑,一齐向泠九香刺去,泠九香跳上他们的剑尖,又翻身跳起,逐一击破。
?可是这几个白衣男子训练有素,纵使被泠九香一脚踢开,亦可以忍着剧烈的腹痛扑向她。泠九香不得不招招以长剑相迎,渐渐地开始失力。
几人与她纠缠不舍,她正奋力抵抗,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船长!”
泠九香转眼分神之际,腹部忽然中了一脚。她连忙挥剑抵挡,捂着腹部往后退几步,堪堪撞在一棵树上。
她纵横多年,从未有过谁能把她打到树上。思及此,她?火冒三丈,重新调整战斗姿势,再次迎敌。
泠九香渐渐摸清这些人的身法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便以偷袭取胜。以假动作打击对方,却转眼将他后方的人一刀毙命,又转头躲过来人攻击,但凡有机会便砍下手足,以免再次被多人伏击。
她正打得费力,杨颂带着几人跑过来,从后方将他对面的几人杀个片甲不留。不一会儿的功夫,烟雾散去,沙滩上满是白衣男子的尸体。?
“船长,您没事吧?”?杨颂关切地问。
“你们怎么只有四人,我带下来的五人呢?”?
众人纷纷扭头去寻。
“看那儿!”?
泠九香徐徐望去,只见远处一块空地上躺着三具白衣男子和阿明等船员的尸体。泠九香连忙奔过去,俯身一探鼻息,?深深蹙眉。
?“死透了。”
她?正欲帮阿明合上双眼,阿明旁边的白衣男子忽然动了动手指,猛然睁开双眼,握紧匕首朝泠九香刺过去。
“船长小心!”?
杨颂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挡在泠九香面前。而那把匕首?正好插进他腹部,千钧一发之际,他握住匕首,顿时满手鲜血淋漓。
泠九香暴跳如雷,一刀把白衣男子劈死。众人马上围过来,扶着杨颂让其平躺。
“杨颂!”?泠九香从死者身上割下几块干净的衣料,捂在杨颂受伤的腹部。
“你们四人马上带杨颂回村子里去找医师。”泠九香厉声道,“我留在这里断后。”
“船长,”?杨颂满头冷汗,抽气不止,断断续续道,“这帮人阴险狡诈,你不能……一个人……”
“别说了,你们快坐船去,我徒步行走,到时候我们在方才那个老村民家里相见!”?
四个人领命,抬着杨颂往永深号上走。?
为安全起见,泠九香把身旁所有白衣男子?的头全部割下来,场面非常血腥暴力,而泠九香心中也只有憎恶和愧意。
?我是否还不够强?她无奈地想着。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倘若再晚那么一刻,杨颂也要为她而死。
?怎样才能保护所有同伴?也许有一日乾洋再无外敌,敌国化为友国,她才能保护所有人。可是这一日也许永远都无法到来。
?她正兀自思索着,敌方某个白衣男子缓缓朝她爬过来。她抿着唇,垂眸低低看他一眼,然后幽幽笑了。
那个男子被她砍掉双腿,下身汩汩冒血,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
泠九香蹲下来,踩着他的肩膀,把匕首轻柔地、缓慢地拔出来,然而这样造成的剧痛比之一刀毙命还要惨烈上十倍。
“你们是哪里来的?想干什么?”?泠九香咧嘴一笑,那眸中森然可怖,“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赐你痛快一死。”
白衣男子也咧嘴一笑,口中涌出的鲜血在牙缝间肆虐。
“要杀要剐,随你,我死也不出卖尊严。”?
“好一个死不出卖尊严,我就想看看你这张嘴能有多硬。”?泠九香轻哼一声。
?旋即,她俯身一脚踩在他肩膀上,又挑起他的下巴,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在他脸上悠悠然打着转,似是毒蛇吐着芯子,用绵软而润滑的身体描摹他肌肤的每一寸伤口。
“你嘴有多硬,我来试试吧。”?
一道道惨叫声冲破云霄,沙滩上凝聚成块的鲜血于天边的阴云出汇成一片片红霞。?
?天色渐暗,泠九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老村民处。未免血腥味浓重吓到村民,来之前她以海水清洗衣物,不想进屋时还是嗅得浓郁的腥味。
村上的医师已经为杨颂包扎好伤口,杨颂躺在榻上咿咿呀呀地嚷着痛。无邪旁边接连叹气,眼见泠九香回来,马上和众人一齐开口询问:“船长,你没事吧?”
?泠九香沉重地摇了摇头,看见杨颂全身冒汗,不由得松一口气。情况再坏也没关系,至少他还活着。
“他怎么样了?”
“医师说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免不了遭受皮肉之苦。”?
“那就好,可是永深号遭此一劫无法再出航巡逻了。”?
“船长别担心,我得知杨颂出事后立刻飞鸽传书告知了总督,想来不日便有别的船只代替我们出航巡逻。”??
“做得好。”?泠九香对无邪微微颔首,旋即俯身到杨颂身边。
“他的身体可以接受航船吗?”?
无邪说:“医师所言,只要一直在榻上躺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们几个小心一些,把杨颂抬到船上去。瞭望手和舵手就位,我们即刻航船返回。”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杨颂抬起来。无邪身体瘦弱,一向是落在最后的,泠九香也正有与他交谈之意。
“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大家都很担心你。”?无邪埋怨道。
?“敌船还剩下一个活口,我本想对他进行严刑拷打逼问他们的身份,哪成想……”
泠九香拔出长剑,只见泛着寒光的剑身上布满斑斑点点的血迹,远远看去十分可怖。
“我把他的手脚都砍下来,甚至在他脸上一刀刀地划,他也没有退缩半分。”?泠九香眼神复杂,“我从未见过如此坚定的士卒,莫说旁人,若是我自己恐怕都没有这等强大的意志力。”
?“强大的意志力……”无邪喃喃道。
“不仅如此,他们训练有素,队伍整齐划一,不似我们的海盗懒散随性、习惯投机取巧,而且他们皆身着白衣,甚至会投放巨型***,技术恐怕在我们之上。”?
无邪若有所思道:“若真如此,他们又这般深入乾洋腹地,想来之前即使遇到巡逻船只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将船只击垮。”?
“不仅如此,这帮人意志坚定,非同凡响。其中有人甚至只有一口气也能爬到我跟前来,不死不休。”?
“这般可怕的群体,怎会对乾洋下手,况且之前为何从未听说,难道是……”?无邪倒吸一口凉气,脑中灵光一闪,“他们的战旗是否是一轮红日?”
?“没错。”
“那便是了,他们恐怕是倭撅的人。”?
“倭撅?”?泠九香柳眉微蹙,“他们不是正忙着进犯中原海域吗?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
“乾洋与中原海域相隔不远,想来是钻了中原海域的空子进入乾洋,要么是因为幸运避开巡逻船只的耳目,要么便是将过往船只一路歼灭,来到此处。”?
泠九香站住脚,因为呼吸急促,胸前不住地起伏,“倘若你所言如是,那倭撅也太大胆了。”?
说着,泠九香不禁浑身颤抖?,眸中闪着凶光。
?无邪蹙眉道:“船长,你……怕了?”
“怕?”?泠九香冷冷一笑,“我泠九香的字典里从未有这个字,我不会怕,只会让他们爬!”
她大步流星地走上永深号,下令全速前进,返回川海。
?风雨已止,夜已深,永深号返航途中,众人闭眼噤声,经过方才一场恶战,吃饭喝酒的兴致全无,倒在榻上便沉沉睡去。无邪本想叫泠九香歇息片刻,寻到她时见她独自站在船头,遥遥远望着广阔无垠的黑色汪洋。
无邪胆怯地觑她一眼,轻声说:“船长,休息吧。”
?“我不累,你睡吧。”
“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泠九香冷哼一声,撇嘴道,“白蹁可要高兴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永深号顺利返航。?杨颂也被抬下船,送去太医院进行诊治。
?永深号遭此重创,泠九香自然要亲自对李烨和赵竞舟汇报。她本是心情急切,他们二人却让她的殿外足足等了一盏茶功夫。
泠九香没好气地走进去,李烨二话不说,将飞鸽传书的几句?字条递给她。泠九香一一看过去,登时心中骇然。
?“这些是……”
“短短一日,我们收到三张飞鸽传书的书信告知,乾洋遭遇敌船袭击,至少有三艘巡逻船只遭到重创。”?
“你们可知道袭击我们的敌船来自何方?”?
“根据书信所写,来人身穿白衣,行动迅速且意志力极强,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战旗,乃一轮红日是也。”?
“那便是……”
“便是倭撅。”?赵竞舟沉声道,“倭撅终于按耐不住,打进来了。”
“怎么会这样?可是我当时看见倭撅的战旗问及船员们,他们无一知晓那是倭撅标志,说明我们和倭撅从未有过来往。”?
“我们的确没有来往,但是倭撅野心勃勃,先是进犯缇斯国,又是针对中原,如今潜入川海,想必是试探我们的实力,以备日后大肆进攻。”?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永深号因为倭撅的突袭死伤惨重,若是其他资历尚浅的船长带着船员们出航,恐怕会……”?
“恐怕会全军覆没,所以事不宜迟,与倭撅一战迫在眉睫。”?李烨看向赵竞舟,双手抱拳,一字一句道,“恳请大王尽快定夺,倭撅一日不除,莫说川海,整个乾洋恐怕都无法平安度日。”
赵竞舟徐徐看向泠九香,试探地问:“阿九,你不反对了?”
泠九香眸中尽是怒火,不禁咬牙切齿道:“经此一事,我再无反对的理由。倭撅人杀我同伴,我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以除心头之恨!”?
?“很好!”赵竞舟扬声道,“李烨,速去将白蹁请来,我们即刻便让他返回朝廷复命。”
李烨领命离去,主殿中只剩下泠九香和赵竞舟。
赵竞舟?摩挲着案几上铺开的乾洋地图,对泠九香道:“依你看,向朝廷要走五万男丁以及多少海兵比较合适?”
泠九香深知赵竞舟此话是在考验她,可是她一向对军事理论毫无研究,便俯身恭敬道:“小的不知,小的听候大王和总督发落。”?
“你可以猜猜。”?
这话堵得泠九香哑口无言。赵竞舟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悲,她只能试探性道:“或许,十万……”?
“不,倘若借走朝廷整整十万人,击败倭撅后,唯恐整个乾洋都会传,真正的胜利者是中原而非我赵竞舟。”?赵竞舟拿出笔墨,在地图上勾勒出倭撅国度所在地,随后掏出小刀狠命扎过去。
?地图上的倭撅国被一刀刺穿。
“我要靠乾洋的一兵一卒,风风光光地打下一场胜仗,我要昭告天下,我才是海洋的霸主,我要光明正大地做中原的定海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