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叶家，别院内。
方莲心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湿漉漉的头发遮住红肿的双目，紧紧贴在额间。她不想看，更没胆子看身下那血肉模糊的一片。
“夫人，用力啊，就快出来了！”
身旁，产婆和婢女们忙作一团。或端来热水，或递来毛巾。床榻上的女子将眉毛拧成一团，脸上的发丝因剧烈的颤动而散开，显出那双几近要凸出的眼珠。
“啊……”
方莲心的叫声愈发沙哑，鼻翼一张一翕，惨白的面容衬合发紫的嘴唇，令人心生怜意。她死死抓紧被汗水湿透的床单和纱布，脖上的青筋不断暴起。
耳畔，仍是产婆和婢女们的喧闹声。她闭上眼，只觉体内不断向外涌动出温热的气息。这种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身体里拥有的物件一一掏空。
一时，疲惫、麻木，各种复杂的感触油然而生。她不知道还要多久，苦苦支撑的身躯早已透支，快要窒息。
殿外，叶老爷和叶夫人正焦灼的等待，似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却唯独少了那个最应出现的人。
叶南衣。
***
与此同时，叶清仙的视线愈发清晰。
可她却情愿自己是个瞎子。
眼前，是比死牢还要阴森骇然的人间炼狱。满地的血肉碎骨，腥重的气味弥漫四方。叶清仙捂住口鼻，惊恐地踏着满地血水向前走去。
一念之间，那偌大的叶府顷然变为猩红笼罩的屠宰场。她沿着记忆的原路不断奔跑，只见门口拥挤着大量面相丑陋身形诡异的魔物。几个仙人模样的白衣使者正奋力劈砍，无奈魔物着实太多，那伙人显然力不从心，汗水划过愈发苍白的面容。
“师兄，魔物怎么这么多……”
领头的男子并未言语，只是手中的剑法杂乱无章，连最基本的方寸都快浑忘了。见此情形，叶清仙不管三七二十一，掌中唤出缥缈无痕的仙剑，冲入那群魔物中来回穿梭。几缕银光闪过，肮脏腥臭的鲜血即刻划破猩红遍布的长空。
风过，剑无血痕，衣无残破。
“天……天外飞仙？你也是离尘上仙的徒弟么？”
身旁一个面色稚嫩的少年涩涩问道，目光躲躲闪闪，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缓过。叶清仙还未开口，那领头的男子即刻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天外飞仙这等繁杂的招式，至少是仙家才可施展。”
话毕，他略微抬起头，俊秀的面容正对上有些无措的叶清仙，淡淡一笑。那笑容，瞬间击醒她脑中尘封已久的记忆。她赶忙凑上前仔细一望，那张白净的面容即刻现出两团红晕。男子不自然地向后退去两步，眸光满是疑惑。
“你……想要做什么？”
“你，是叫东觉吗？”
叶清仙抑不住万般欣喜，脸上现出激动的神情。她不顾那男子的抗拒，一把拉过他的手。东觉尴尬地朝身边的一男一女使了使颜色，那少年依旧是满脸胆怯，只是那女子还算大胆。
“放手，你要对大师兄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复又响起，叶清仙缓缓松开手，目光渐渐转向那面容青涩的女子脸上。果然，是那张教她悔恨至今的脸。
七烟接过东觉撤回的手，细心地掸去些许灰尘，又拉了拉一旁低头沉默的少年，大声嚷道。
“落苍穹，你别这么胆小好不好？”
落苍穹摸了摸涨红的双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时之间，熟悉的三个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叶清仙只觉头皮阵阵发麻，脑中不断现起仙山上或喜或悲的旧事。
七烟依旧是那样大大咧咧敢爱敢恨的模样，东觉也是给人难以接近的孤高清冷，唯有印象最深刻的落苍穹，反差最大。
叶清仙闭上眼，仙山上那个血气方刚，几次三番与东觉作对的粗犷男子，原来也有这般稚嫩羞涩的时候。唯一不变的，是他对七烟的那份爱。
爱的深沉，爱的隐忍，爱的让人每分每秒连呼吸都在痛。
“师兄，方才魔教的几大高手都来了。叶老爷和叶夫人虽然法力高强，但也只能勉强打成平手，现在少夫人面临难产，我们还是赶紧进去保护他们吧。”
七烟急促的话语不单单将东觉和落苍穹引入叶府，也惊醒了沉浸在重逢中的叶清仙。她晃了晃头，挽起袖子欲要跟从他们一并前进。
“你到底是何人！？”
人未转身，厉声的话语便先传来。叶清仙微微一愣，好久才意识到这话出自东觉之口。三人刻意停下的脚步声，所有的矛头再度指向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女子。她依旧是那张泰然自若的脸，毫不在意。
“叶南衣的方莲心的朋友。”
话音方落，她再不看那三人的表情，径自向哭啼声不断的别院走去。
“师兄，这……”
七烟方想说些什么，东觉连忙捂住她的嘴，示意不要再讲。他望着叶清仙逐渐远去的身影，心尖突然漫上痛彻心扉的感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很熟悉，很熟悉。
落苍穹虽然没了那豪迈的气度，可骨子里的没心没肺依然存在。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东觉和七烟眼中的异样，默默跟上那翩翩白衣。
七烟无奈地摇摇头，撒开东觉的手跟上那稚嫩的少年，口中依然叫嚷着什么。
“你走的那么快干嘛，师兄还在后面呢！喂……你还踢我……”
东觉叹了口气，只是神情仍旧凝重。他满脑子的注意点，不是叶清仙口中的朋友，而是叶南衣三个字。本应是自己随师父前往朝月附近修补大阵，可叶兄竟会将他半路截下，只身前往那百鬼群集的异象中。
于东觉，这是此生难还的恩情。可于叶南衣自己，这只是无声的赎罪罢了。
“呜啊~”
放进门，叶清仙变听得婴儿强烈的哭啼声。殿外，一脸疲惫的叶老爷和叶夫人终是露出欣慰的笑意。没等婴孩被乳娘抱，二人纷纷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身后的七烟和落苍穹赶忙将他们扶到一边的座椅上，双掌缓缓现出微弱的灵光施法救助。叶清仙掀开淡紫色的薄纱，目光轻轻落在襁褓稚嫩的容颜上。
一种特殊的情感勾上心尖，她不知如何形容，只觉那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这就是……我吗？”
床榻上的女子气息奄奄，见有陌生的气息闯入，复又本能地睁开眼。四目相对，那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淡淡的笑容。
“阿舒姐……姐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