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第二日。
身着霞帔红装的方莲心彻夜未眠，她独自一人躺在温暖舒适的架子床上，望着桌上久久不灭的烛火，眼神空洞无光。
除了那场激烈的争吵，本应享受鱼水之欢的二人，就这样葬送了彼此珍贵的大婚初夜。她不知道叶南衣整晚停留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今后的生活该如何渡过。
天色微亮，她思绪不宁地从床上爬起，亲自将衾被叠好。没有呼唤丫鬟仆人，就着桌上余烬的烟烛，方莲心默默走向紫檀桌前的铜镜，卸下臃肿厚重的妆容。
一盆清水，洗净铅华。镜前的少女，终于重现久违的笑靥。
的确，这才是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些华贵的饰物，从来都不是方莲心喜欢的，更不是天哥喜欢的……
脑中，宁震天的身影复又出现。那雨夜中不断奔跑的少年，成了她永远捉摸不到的背影。一语成谶，他二人，注定今生无缘。
方莲心缓缓合上眼，有些无力地趴在桌上。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细数此生尚未做过的憾事。
“吱呀。”
尖锐的推门声不合时宜地闯入方莲心的耳中，她赶忙从桌上坐起，一脸警惕地望着从门外走进的男子。
“我……我来换件衣服，一会……还要去正殿拜见呢……”
酒意未消的叶南衣摇摇晃晃地从外走来，轻轻掩上了门。他拉开衣柜，取出一套上好的深蓝丝绸，同时又拿出一件牡丹翠绿烟罗递到她的手上。
方莲心默默接过，独自走向床边，轻轻拉上两侧的帷幔，一点点脱掉身上罪恶的红衣。多一刻，她都不想再看见这件分隔自己与天哥的丧服。
昏暗的灯火划破黎明，投向不远处的床榻前。叶南衣看着轻纱间的人影晃动，左右轻摇，一时之间失了神。
直待那两层薄纱掀开，少女的娇容添上红晕，一声尖啸猛然袭来。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那脱下衣袍未曾换装的赤裸身躯。
“啊！”
方莲心惊恐地捂住脸背过身，仿若看到了这世间最可怖的魔物。叶南衣低下头，尴尬地看向自己身上的古铜色。灯火摇曳，诱人的肌肉衬合少女的娇羞，暧昧的气息愈发深重。一时之间，残存的酒意冲上头，叶南衣赶忙将手中的衣服穿好，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心，心儿，我换，换好了，你转过来吧。”
叶南衣吐了口气，凑上前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脊背。温柔的触感渐渐漫上心头，起初的抗拒缓缓变为顺从，方莲心摊开眼前的两只手，略微胆怯地望着眼前一脸窘迫的男子。
四目相对，叶南衣满目柔情终于融化了对面的冰冷。昨夜的喈喈北风，总算是迎来满园春色的第一响。方莲心只觉双颊愈发滚烫，眼前的男子仿若不能吃的禁果，散着迷人的香气。不知为何，她不想移开视线，更不能移开。
“少爷，少夫人，该动身了。”
门外，丫鬟急迫的声音兀自响起，叶南衣随口应了句，小声贴在她耳边说道。
“昨夜，没有人知道我在哪。若是那些族人们问起，你能不能……”
“我会附和你的。”
方莲心梳理好自己的鬓发，冲着叶南衣莞尔一笑。眼中，折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仿若将那泣血凄惨的人间炼狱，统统抛诸脑后。
叶南衣欣喜至极，他走向桌前，拾起剪刀猛然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
“你做什么？”
方莲心握住他血流汩汩的手指，眉眼间尽是担忧。叶南衣淡淡一笑，转身走向床边，任凭鲜血滴到白净的布垫上。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方莲心看着那被单上恣意的深红，神色复杂。桌上的红盖头依旧刺眼，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勇气交付他。顺带，将自己今后的生活也一并交付于这个谜一般的男子。
与此同时，叶清仙在距叶府不远的客栈内将就了一晚。天还没亮，她便焦急地在叶府周围的街道走来走去，生怕爹爹会对娘亲作出出格的举动。她本想施法闯入，可这叶府到底是高手如云，先不说叶老爷和叶夫人，单凭叶南衣她都没有十足的胜算。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
“爹，请喝茶。”
正殿内，方莲心恭敬地端起茶杯递到叶老爷的手中，低下头默默等待。叶老爷倒也爽快，接过茶杯不由分说便灌入喉中。随后，两声大笑算作对她的肯定。
方莲心又恭敬地接过另一杯茶，低着身子递到他身边的叶夫人手中。
“娘，请喝茶。”
半晌，她手中的茶仍旧握于手中，座上的妇女面无表情，似是没有端起的意味。方莲心有些尴尬地望向身旁的叶南衣，心想可能是自己过于紧张，声音没有让她听见。
“娘，请您喝茶。”
方莲心端着茶杯的手又向前近了两步，可那妇女依旧置之不理，一双美目望向门外，似在等待什么。叶南衣望着娘亲眸间的深冷，一下子便意识到是为何。他侧过脸，偷偷笑了笑。
不一会儿，叶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匆匆赶来，对着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瞬时，她的脸色由白转红，笑意倏然绽开。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别跪着了，快，起来说话。”
叶夫人将方莲心手中的接过，亲自站起身将她拉起，一双笑眼全然没了方才的冷漠。方莲心满心诧异，但见她如此热情，只好走上前接受那份“好意”。
“娘，这下满意了吧。”
不远处的叶南衣故意抬高了嗓音，叶夫人却只当没听见般，亲热地捂着方莲心的手嘘寒问暖，像是对待亲生女儿般温暖。
“心儿啊，我们叶府虽然是名门大家，但你也不必拘着，缺什么短什么直管找我这个做娘的。若是南衣欺负你，我定饶不了他！”
方莲心灿然一笑，心中的怯意全然不见。她接过叶夫人的手，缓缓坐到了身边的座椅。
“哪有，夫君对我很好。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叶南衣望着一脸笑意的方莲心，僵硬的表情也随之松弛。尽管他二人皆知，这只是一场被安排好的戏。但那话语中的些许真意，他还是听得出来。
他转过头，望向门外愈发刺眼的灼光。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若是没有你，该有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