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姐姐，你从刚才就一直等了吗？”
方莲心朝身旁的两名婢女摆了摆手，只身向府外焦急等待的女子走去。见她满面红光，叶清仙那颗悬挂许久的心终是缓缓落下。她赶忙冲上前，不由分说地握住那双手，神色激动。
“娘……你没事吧，爹，叶，叶南衣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一时之间，叶清仙语无伦次，好在爹娘的重音很快被接下来的话语掩住，方莲心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她淡淡一笑，似是回应那眉眼间的万分期待。
“我没事，刚去见了爹娘，感觉都是很和善的人。况且……”
方莲心突然转过头，机警地看向门口的几名侍卫，将嘴唇轻轻贴到叶清仙的耳旁。
“昨夜，他并未强迫我。今日，他是用指血替我蒙混过关的……”
叶清仙猛然一惊，身子连同握着她的那双手一并向后退去。新婚燕尔，娘这般出水娇容，爹竟能挨得住性子。想来，算是个正气凛然的男儿。只是，叶清仙至今不解，为何他会做出那般丧尽天良的恶事，莫不是……
踌躇之间，叶清仙的双眸重新燃起些许光火，似是得到了答案。方莲心望着她出神的一双眼，好奇地捏了捏她的脸。
“唔，好痛。”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这个大活人都看不见了。”
方莲心调皮地笑了笑，稚嫩的肌肤写着说不尽的天真。叶清仙将那此生难寻的味道一一收入心底，到嘴边的话语只得被迫吞下。
她实在不忍心，不忍心破坏爹爹和娘亲的婚礼，更不忍心看到那胜雪的肤光因为那个人再度黯淡。叶清仙突然冒出一个很自私的念头，尽管知道瞒不住多久，但她还是希望能替眼前之人留住片刻的美好。
过去的，就让它暂时过去吧。
“啊……没什么，我在想，要是你们的这点小计俩被发现了怎么办。一旬两旬还好说，若十年半载你这肚子还没动静，只怕叶家的人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叶清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如当头棒喝，彻底惊醒了眼前仍在梦中浑浑噩噩的少女。她低下头，神色愈发的凝重。
的确，这场新婚不过是为保全父母族人的牺牲。她与叶南衣，根本没有半点情谊。纵然她知道，那人会对自己好，可心里终究迈不过一道坎。
那道坎，只会专属于那夜在血流成河的宁府不断奔跑的少年。
“唉。”
叶清仙轻叹一声，伸出手抚了抚她梳好的发髻，满眼温柔。她到底是没有嫁过的，自然没法为方莲心出谋划策。只是她心底里，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想来，自己于宁衡，娘亲于宁震天，都是等同的无奈。只是可恨三门恩怨，竟要累积到她这代身上。叶清仙微微仰起头，不愿让身旁的女子看到自己眼中的凄怆。
“我想，或许可以试一下。”
“什么？”
出乎意料的回答将叶清仙的思绪重新拉回，她看着低头沉思的方莲心，脸上重新漾出欣喜的笑容。方莲心抬起头，目光坚定，将叶清仙眼中的复杂一并驱散。
“娘说过，人活着，并不全都是为了自己。嫁了人，我不再是从前那般可以高枕无忧骄纵任性的闺阁小姐了。既然进了叶家的门，方家的荣辱从此刻便与我紧密相连。至于天哥……看天意吧。”
最后的几个字，方莲心说得格外轻松。好像并不是有感而发，而是在昨夜漫漫中自行摸索出的通路。
此时此刻，叶清仙觉得眼前的人愈发陌生，又愈发熟悉。那个初见时天真无邪的少女已被这场婚礼成功扼杀，那个记忆里高贵清冷的娘亲又在现下埋了名曰成长的种子。
是福是祸，自有时间评定。
“少夫人，夫人替你挑了些上好的丝绸缎子，正在偏殿请您过去呢！”
门口，一位神色匆匆的婢女贸然赶来，低下头对着身前的方莲心小声说道。方莲心赶忙回过身微微一笑，又拉了拉叶清仙的手，欲要带她一同入府。
不料，叶清仙轻轻松开了手，摇了摇头。
“心儿妹妹，你们的家事我就不参与了。昨日是你的新婚，姐姐本应送你些什么的，可惜实在太过匆忙。若不嫌弃，此物你便收着吧。”
话毕，叶清仙从怀中取出一枚嵌着珍珠的碧玉簪。她也不知道，为何此时会幻出此物，只是凭着式样看，很像是自己幼时佩戴过的饰物。
方莲心伸去略微颤抖的手，缓缓接过。泪光，忽地在眼眶中打转。
“阿舒姐姐，你……你以后都不来了吗？”
叶清仙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地看着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故作镇静。
“如果有机会的，姐姐还会……还会来看你的。”
尽管极力抑住，到底还是没能掩住嗓音中的嘶哑。叶清仙猛地转过身，飞快地朝前方跑去。她不知道要跑去哪，只想躲得越远越好。泪水，终是滚滚落下，滴到一身仙衣之上，泛起点点银光。
方莲心站在原地，破天荒地没有追上去。她望着那愈发模糊的身影，嘴唇上下轻碰。
“保……重。”
随后，拉过身旁婢女的手便朝府中走去，恍若无事。只有方莲心自己知道，握着玉簪的那只手有多么冰冷，多么颤抖。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知跑了多远，叶府已完全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她靠着一侧的古树，气喘吁吁地俯下身，眼中尽是无望的昏光。按照事情的发展，接下来便是自己的出生。可，宁震天又是何时归来的呢？还有那所谓的仙魔之争，五神器的降临，朝月的陨灭……
一切的一切，都在叶清仙混乱的大脑中纠缠往复。她抱着自己的身躯，靠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此时，她多么希望那个面如冠玉的温润男子能出现在自己身旁。哪怕只有短短片刻，只要他一笑，叶清仙便觉得所有难关都能度过。
“宁衡，你还好吗？你的病，究竟有没有治好……”
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身处这个真实的幻境之中，叶清仙只觉度日如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所接触的所有人事物，都是煎熬。
难道，真要让她再见证一次那不堪回首的屠府么？
不，不对……
叶清仙猛然起身，目光渐渐延向荒无人烟的沙地。
既然这是幻境，那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