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唔……”
痛苦的低吟声打断了药王的思绪,他静静站起身,缓缓走向满脸扭曲的宁衡。掌中,即刻现出安抚人心的绿光。光点柔柔的铺洒在沉吟不断的男子身上,衬合院外射入的两缕清芒,相互辉映。
流光溢彩中,流以渊注意到药王面部的表情愈发不对劲。起初,他对宁衡还只是冰冷无情,怎现下变得这般上心了。
不对……
流以渊望着空空如也的茶壶,脑中断断续续的画面与耳畔响过的故事,一点点拼凑重合。是时,他猛一睁眼,双瞳活似铜铃般精神。
顾长绾,魔君,宁衡……
他猛烈地摇晃着头,似是对谜团的答案颇为不满。那个记忆里孤高清冷的宁师兄,怎么会与戾气深重的魔门有牵连呢?他不信,他流以渊就是不信。
“呼。”
药王轻轻捏了捏手心的汗,目光温柔注视着眼前渐渐安静下来的男子,微微一笑。这笑,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这张酷似她的脸,还是那袭红衣停留的味道。
“那个老不死的,到底还是帮了他。若没这仙丹,只怕……”
流以渊眸光一冷,他将桌上的毛巾重新浣洗,递到仍未转身的药王手中。
“师父,请。”
药王接过毛巾擦了擦沁满汗液的手,丝毫未注意到流以渊的心事重重。他随性地将毛巾丢到桌前,手靠背向凄清的院外踱去。
抬头一望,那轮明月仍高悬在那片天幕之中,银华皎皎,照亮这溪林谷中或大或小的奇花异草,朦胧美好。如水倾泻般的光亮间,远处的树影斑驳浪漫,几座青山偶现轮廓。
倏得,那仿若消失了的星辰复又亮起,如梦芳华。药王陶醉地闭上眼,任凭星光与月色交相辉映,丝丝缕缕的银光洒在脸上,甚是惬意。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药王不知道,这仙界究竟有没有织女,更不知道那从未涉猎的人间会不会有执着等待的情郎。但匆匆一望,却能从那久经不衰的文字中读出属于自己的凄凉。
他与她,不过一地之差,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般遥远。药王已不知度过了多少载春秋,青丝褪为白发,容颜增添风霜,脑中依然想念那张最干净的面容。
“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流以渊望着月光下浮想联翩的男子,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小声道了句。药王并不气恼,他转过身看向那件干净的青衣,眉眼间尽是忧意。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不穿浓重深厚的大衣,只爱清雅素净的白缎。到底是……
“去睡吧,夜已深了。”
药王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回过头又望向那轮上弦弯月。答非所问,流以渊却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印证。他有些凄怆地向后退去两步,神色复杂地看向床上的男子。
“为什么,偏偏是你……”
手刃魔君是流以渊复仇的终极目标,可眼前魔君的儿子就在他身旁。触手可及,轻而易举。流以渊在宁衡的床榻前,缓缓停住了。
那样俊朗的眉眼,纵然有这样的身份,也不该被注解上仇人的名字。
流以渊收回颤抖的手,轻轻坐下。
***
是夜。
待方莲心驱走身旁所有的婢女,叶清仙才敢从墙后钻出。她慢慢接近她身后,本欲给她一个惊喜。奈何方莲心早已察觉,猛然转过身淡淡对上那双惊愕的眼睛。
“恩……阿舒,你来做什么?”
叶清仙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双颊微微泛红。方莲心将视线渐渐移开,仰起头对向雾蒙蒙的月色。脑海中依然是那个挥之不去的少年身影,在大雨里不断奔跑,奔跑……
“你说,天哥他现在会在哪呢?”
似问非问,叶清仙站在她的身侧,没有回应。她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唯有静静相陪,在这茫茫夜色中乞求一点温存。
“阿舒姐,你真的和叶……叶南衣认识吗?”
良久,轻柔的话语突然响起,叶清仙怔了怔。那个陌生的称呼,她总是不适应的。
她摇了摇头,微微咬紧下唇。
“我……以前很熟悉,如今很陌生。”
话音方落,方莲心倏然一笑。只是那笑声愈发凄怆,双颊的红润全然不见,剩下与清辉相对的惨白,黯然失色。
“是啊,从前的那点熟悉,都被他摧毁得一干二净。我虽然不知道天哥为什么会性情大变,但肯定和叶家脱不了干系。没准,那后院中仍有他们的眼线。他们,铁定是对天哥说了什么!所以他……”
话至此,方莲心眼前一亮,似又抓住了些许希望。她激动地握住身旁不知所措的女子,连连摇晃。
“阿舒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去叶府。”
叶清仙当然明白她心中所想,自己恨不得立刻拉着娘亲的手前往叶府一探究竟。可……水若的贸然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一张莫名其妙的字条更是布满疑云。此事,断没有这般简单。
她轻轻放开方莲心满怀期待的双手,微微摇了摇头。霎时,叶清仙清晰地看到,那双清澈的美目,顷刻泪光莹莹,如云遮月,堕失了所有的美好。
“为……为什么,连你也不愿帮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天哥,我到底该怎么办……”
方莲心无力地瘫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躯。泪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难以控制。叶清仙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条锦帕轻轻拭在她的娇容上。
“别哭,很多事由不得你我的。天下之大,容不下一个你,容不下一个宁震天。在你沉浸失去爱情痛苦的时候,可曾看到你娘亲和爹爹眼中的无奈?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殿内那诡异的气氛,你应该有所察觉吧?”
话毕,方莲心接过叶清仙手中的帕子,渐渐停止了抽泣。耳畔,仿若多了一男一女的叹息。她闭上眼,娘亲方才颇有深意的话语又印入脑中。
方家,难道有什么把柄落在叶家手中么?
叶清仙抚了抚她杂乱的发丝,满眼都是心痛。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嫁给爹爹,竟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无休无止的恨?
因为恨,所以要辜负全族人的性命吗?
一个恐怖又真实的念头,悄然无声地钻入叶清仙的脑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