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把张小禾糊弄过去,谢宝珠跟清平道别,跟着她进了院子。
她原本住的屋子已经被收拾出来,屋内挂着白布,正对着门的桌子上放着一摞旧衣物,似乎是张明瑞生前所穿着的。
触景生情,即便是已经哭过一轮,再看到这些衣服,张小禾还是红了眼眶。
“二嫂。”张小禾抽了抽鼻子,一手抓住了谢宝珠的袖子,“你今晚和我睡吧,这屋子要腾给二哥,等他晚上回来看一看咱们。”
这话说起来还是有些恐怖的。
谢宝珠看了看桌上的衣服:“那这些是……?”
“给二哥招魂用的。”张小禾一遍解释,一边拉着她出了门,“不知道二哥今天晚上能不能回来……明天还要麻烦明翰表哥,让他到屋顶上挥舞这些旧衣物,好给二哥引路回家。”
谢宝珠了然的点点头。
衣冠冢其实和普通下葬差别并不太大,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要用衣物来代替墓葬的主人,魂魄情思什么的也一并寄托到衣物上面,要用这些衣裳招魂倒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把屋门阖上,张小禾正要带她去自己房里,之前没见着人影的文玉文秀两兄妹就急匆匆的跑进院里,满脸的大事不妙。
“怎么了?”
谢宝珠在小孩跑不住脚的时候拉了他们一把,免得让他们摔倒在地。
一看到谢宝珠,张文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紧张又急切的说:“二嫂、小姑!那个,那个谁又来了!”
哪个谁?
谢宝珠还没反应过来,张小禾已经瞪大了眼。
“她不是被张明兴送去子丰城的尼姑庵里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张小禾一说话,谢宝珠就懂了。
钱翠兰啊!
不过,四房的讣告信是自己委托白佳晴转交的。她可是亲身经历年初的那场闹剧的,做事应该有分寸才对啊?
谢宝珠正皱眉,那四房的一伙人已经从院外迈了进来,且正巧和谢宝珠他们瞧了个对眼。
四房一共来了三个人,正是钱翠兰和张明兴夫妇。
也许是吃了这一堑长了记性,也许是四房特意叮嘱过她,钱翠兰来吊唁时,穿的也是一身素布麻衣,人也垂首低眉,不像是来闹事的。
而她身旁,张明兴只有偶尔才分个眼神给自己亲娘,其他时间都是一边走一遍护着周雪璇,生怕她走不惯乡间的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即便是被自己疼爱的儿子这么对待,钱翠兰也依旧面部平和,并不像过年时那样情绪激愤。
这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周雪璇终于制住了这个恶婆婆?
谢宝珠有些感叹,但内心的警惕却没有放松丝毫。
虽然和周雪璇接触的时间不多,但谢宝珠也清楚她是个伶俐人。既然伶俐,那就应当知道避嫌。再说了,钱翠兰和三房的仇可不止是和自己的一份,她可是在大年夜上咒过张明瑞,希望他死的。
这样的仇怨,周雪璇还能带她来吊唁白事?
眼看着张小禾已咬紧了腮帮子,似乎是想开口骂人,谢宝珠按了按小姑子的手,让她先去筹办别的事,自己则迎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外头这么多人,闹起来难看的也是三房,可不能如了某人的意。
“弟妹,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谢宝珠微微露了个笑,“从县里到这儿路途遥远,村里条件也比不上县城,怎么不过几天再来?”
周雪璇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也没什么远的。”她轻声应道,“只是听二婶说,明轩堂弟要考试,想着三房人手恐怕不足,就想来提前帮帮忙罢了。”
谢宝珠扬了扬眉头。
但她刚要接话推辞,立在一旁的钱翠兰便上前一步,满脸愧疚的看着谢宝珠。
“宝珠啊,婶子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这白事操办起来麻烦的很,你婆婆、我那妯娌身子骨又不好,只让她一个人来办,恐怕能把人累倒了!你五婶我没什么本事,但操办白事还是能帮上些忙的,你可千万别拒绝!”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整个场面都冷了下来。
谢宝珠脸上的微笑也慢慢平复,变成了冷漠。
“这就罢了。三房再怎么没本事,给相公风光办一场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就多花些钱,只要敞亮就行。这钱能解决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就不麻烦五婶了。”
这话放在平常,肯定是要惹来钱翠兰一顿夹枪带棒的嘲弄,骂自己故意炫耀。
但钱翠兰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忍了下来,并低头退步的劝她:“这有钱自然好,可总不能一直花冤枉钱呀!你看,这明轩读书那么好,考试肯定能行,之后还得宴请邻里,还得打点老师,哪不是花钱的地方?除了他,还有文玉的束脩,文秀也得提前备了嫁妆,这钱可得精打细算!”
这还真的是在替三房操心?
谢宝珠内心的问号更大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是真的,但她图什么?这钱握在自己手里,两人又交恶,即便是再伪装面子交好,那她也不可能从自己手里捞到一分钱啊!
见谢宝珠不动弹,钱翠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要再劝,一旁的张明兴却不耐烦了。
“娘,你光说这些碎的有啥用?赶紧解释清楚,雪璇赶了一天的路,人都累了!”
谢宝珠心中一跳,赶紧去看钱翠兰的反应。
被儿子这么偏心催促,她居然没有冲媳妇儿发脾气,反倒是连连点头,哎哎的应和着。
之后,她抬起头,面上有些不自在。
“宝珠啊,五婶之前糊涂,做了不少错事。五婶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就不求你们原谅了。但我跟阿秀是多年的手帕交,之前的几回我也是帮过忙,搭过手的。这拢共也不到十年,人就去了那么多。我实在是担心阿秀再忙累了,又是一回心伤啊!”
她眼里话里全是诚恳,就差愧疚补偿这四个字写出来了。
而几人说话的空当,外头那些吃斋的僧人们也吃完了饭,有几人还收拾了东西,来内屋向主人家告辞。
伸手不打笑脸人,旁边有人看着,谢宝珠也不好再给她脸色看。更何况,长辈向晚辈道歉,按伦理纲常看,已经是够给她面子了,再揪住不放,反倒是谢宝珠自己不懂事。
心中愈发的警惕,谢宝珠明面上却叹了口气。
“五婶言重了。您是长辈,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不过我听小禾说,这白事是已经安排妥当了的,并不用再操心什么。我听明兴堂哥的意思,你们是赶路赶来的?那也别忙白事了,赶紧坐下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