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抓到了泼水的人!
谢宝珠有些惊讶。
她只让张家人收拾田地不抓人,倒不是出于心软。实在是林家都倒台了,没人给出钱,还有哪个愿意白干活的不成?
再加上这拿人钱财替人做事,抓个干活的小喽啰也没什么必要,她才没注意这事。可那人大白天的又来泼水是什么意思?
林家难不成,还在他这续了包年vip,钱一天没花完就得干一天缺德事?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
那边,虎子还在叨叨:“本来就是他们干了缺德事,凭嘛不叫俺们抓人?那来的还是个婆娘,插着腰就跟人吵。要不是俺娘厉害,小玉妹妹指不定吓唬住,给人放跑了!”
“本来,把那婆娘赶跑之后,俺娘就说要赶紧把那人送到里正那里,早点定下早轻松。可谁知道,那婆娘走了之后,还去隔壁那个什么、春绿村叫人了!还一叫就是一大群!”虎子愤愤不平的踹了两脚路边的石头,“他们来了十几个壮汉,俺娘根本拦不住,叫他们把人弄走了!”
“那臭婆娘还说小玉妹妹是污蔑了她儿子,要把小玉妹妹带走评理!”虎子看起来更生气了,“我呸!要挟小孩子,真是不要脸!”
“所以,两个村的人就干起架来了。”谢宝珠确定了一下。
虎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事倒不算稀奇。
北方有村落,南方有楼群,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一个村的人都是内里掐架互斗可以,但别人欺负自己人不行。
前世那种两村人看不顺眼互斗,你动我一下我打你一巴掌的事不少。且因为交通限制,几个村里互相嫁娶有往来的并不少。这架打到最后,往往是你叫一个我喊一群,越叫越多,甚至能把旁边几个村的人都卷进去。
也是她回来得早,要是再晚点,这战场说不定就又拓张开来了。
要知道,几个村虽然都有村长里正,有什么事都是尽量自己处理的。可这村说到底也是归永华县管的,真要群体斗殴闹出人命,再捅到冉新林那。以冉县令办公风格,即便张家是受害人,卷到这种浑水里,自己也难洗干净。
春阳村和春绿村离得并不算远,不然林家也不会买隔壁村的人让他去地里泼石灰水。两村干架的地方就选在了山脚一处平坦的空地上,谢宝珠和虎子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两村的人干架似乎已经告一段落。
因为叫人叫的急,有不少人手里是没有武器的。而随后加入战场的人,手里也多是木棍、树枝这种东西,并没有做农活用的锄头镰刀这一类。
这让谢宝珠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铁器就好,木棍最多是打个皮肉伤,真要用铁器划出伤来,这时候有没有破伤风,伤口感染死亡的几率可是不小的!
不过,即便是没有利器,负责干架的青年壮丁们脸上都不好看。而在他们身前,则是老头老太太们的战场。
他们站成一排,泾渭分明,你骂一句我回两句,什么脏话羞辱人的话飞的满天都是,唾沫都要飞到对方脸上。但大约是年轻人刚刚打过一回,这吵架就显得克制了许多。
而两列队伍的中间,一个瘦的仿佛麻杆的年轻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头低的死死的,任春阳村的人再怎么骂,他都充耳不闻。
至于谢宝珠担心了一路的张文秀,小姑娘此时正抓着陈秀的腿,怯生生的躲在她的身后。而她前方,陈秀面色铁青,一张脸绷的死死的,张小禾则守在她身旁,跺着脚跟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对骂。
“你看看你们,青天白日的,空口白话就要污蔑我们家建成!”那婆娘面相倒刻薄,但跟人掐架的功夫也并不差,“你家那破落户没钱赚就倒栽我们一头?就这个赔钱货,克死了她爹克死了她俩哥,那地不是她克的还能是谁?别花几个臭钱找了个道士就想糊弄人,你问问,这儿还有谁不知道?”
张小禾骂的比她更凶:“你耳朵聋了就割了喂猪去吧!给我算命的除了厉害的道长,还有明光寺的师父!有本事,你去明光寺门口骂人家秃驴啊?还有,你要是想捧那道观道士的臭脚,现在跑个八百里还来得及追上囚车!这么相信野道士的批命,我看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帮他们拉过皮条啊?!”
“你你你!”
那妇人看起来似乎并不与人经常吵架。这难听话虽然说得出来,但骂起来却不如张小禾流畅。
“我我我我什么?”张小禾昂了昂下巴,“就你家这废物,他能找得着什么好活?也就骗骗你们这群乡巴佬了!我可告诉你,他去城里的时候没少花钱点姑娘!还什么老实巴交,他玩的比你们都开!”
妇人气得胸脯不停地起伏,旁边的人看不过眼,就帮着她骂。
“你个大闺女没事往桃花巷跑啥?贱皮子想去里头卖身?也不瞧瞧你这长相,嫁都嫁不出去的玩意,去桃花巷里求人.草,那龟奴都看不上你!”
眼看着两列人越吵越凶,你对我我对她这么混着掐,谢宝珠面色一沉,往前一步。
“既然大家都不服气,那咱们报官吧。”
这话像是落入水的炸弹一般,蹭的一下把人群炸了个窟窿。
“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听你的?”
吵习惯了,春绿村的人张口就来,非常不服气。
而春阳村的人倒是很惊喜。
“宝珠,你咋回来了?县里的生意中不中?”
虽然乡亲们的态度都很热情,但谢宝珠还是稍有些别扭。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给张小禾送饭的路上,这群人可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生怕晦气传到他们家里去。
如今她从城里回来,这倒是热心起来,还问自己的铺子。
不过,这倒也是个好事。至少,他们愿意帮张家说话了,不是么?
跟乡亲们笑了笑,谢宝珠走到队伍最前方,平视着那四十来岁的妇人。
“我是张家的媳妇,也算是半个掌家人。你们不是不服气他被抓,觉得我们村无理取闹么?那咱去衙门前评个公道,总能评出个公道吧?”
她一开口,对方的人群声音就小了许多。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讥笑的声音不停地在响。
“张家的媳妇,他老大不都没了?老三又是个穷酸书生,读成了个书呆子!那这媳妇,就是他老二家的咯?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啧啧,都是报应!”
“要么说他张家晦气呢?你看他自家人霉,嫁进去的也一样!长得怪好看的,那有啥用?还不是克死了自己丈夫!”
对于那些嘈杂的声音,谢宝珠只当没听见。
她重复了一遍:“如何?里正管不了,那永华县总能管吧?”
那妇人拧着眉看她,说话底气倒是十足:“凭什么你说去就去?我们家建成又没做坏事!再说了,那青天大老爷是什么人,人家光明磊落断案无私!大老爷整天忙得很,哪有时间理你这种乡下的刁民!”
夫人甚至把“刁民”两个字加重了读,眼里也满是不屑。
“那不巧,我还是城里宝瑞阁的东家。”谢宝珠挑眉,“乡下人不重视,我一个城里交钱拿税的商户东家,他总得给我个面子,理一理城里人的事吧?”
“好啊!你果然有私心!”妇人还未说话,旁边的人已闹了起来,“你跟县令关系好,他肯定帮着你!说不动还要给俺们按个罪名,下了大牢!建成他娘,你可不能听这寡妇的话!”
但有一小部分人仍是犹豫起来。
村里人不进城,听到的消息自然有出处。可这里头还有几个是在城里待了一整个年,亲眼目睹冉新林是怎么收拾恶霸、道观和林家的。
要说他偏袒一个商户,那林家开的福聚楼年年给交的税钱可不少,也没见县令爷手下留情啊?
不仅如此,有几个人还认出来谢宝珠了。
“这不就是宝瑞阁那厨子么?原来她就是宝瑞阁的东家......这可真是人不貌相。”
“宝瑞阁?那可不得了,宝瑞阁开门头一天,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都去捧了场,县令爷也去了!就这人脉......哎,早知道就不来了。”
这几道声音虽然小,但仍是被旁人听去了,连春阳村的人都在支着耳朵偷听。
有人忍不住问了:“宝瑞阁是啥玩意儿?有这么玄乎?”
“那可不是?”似乎是怕别人注意,说话的人还压了声音,“就一小饭馆,一天就卖六道菜,还一道菜只卖五十份!价格也不便宜!你见过谁家生意这么做的?可就这么着,那菜天天午时没过就卖完了,想吃还得提前排队!你说有多玄乎?”
这一句话堪称动摇军心,春绿村有不少人都犹豫了。
这闹事干架也就是头脑一热的功夫,真要冷静下来了,大伙还得考虑谋生计的问题。
虽然春绿村有自己的地,但年轻人更多的还是去县里务工。这张家要真的和几家大户认识,那不说收拾自己,给自己寻点麻烦都容易的很!
看着对方的表情,谢宝珠心情很是奇异。
果然,人还是要往高处爬的。
她之前只能任由林家宰割,现在也算不上有头有脸。可就是这样,收拾别人也是够用了。
其他人退缩了,当娘的却不愿意退。
妇人一咬牙,大声说:“干什么!不就一开饭馆的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县令爷公正无私,我们村里人都知道!你想去衙门,那去就去!”
同意去,那事情就解决一半。
谢宝珠扫了盘坐在地上的男人一眼,正要点头,却发现了不对劲。
那男人头低着,身体却有着小幅度的晃动。
甚至,不等谢宝珠看清楚,那男人的手脚哦便大幅度的抽搐起来,头也往直愣愣的往后仰,嘴里甚至还流出了大量的白沫子。
妇人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自己儿子倒下。
旁边,有人尖叫出声。
“出人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