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将我的头按进怀里，声音低沉，却也带着丝轻颤，“有些事，我以为能瞒一辈子的……可是现在，我却不想瞒了。”
我沉着心神，听着他的心跳声随着他的嗓音此起彼伏。他说道:“我回双生河畔，是因为……我通过浮世镜看到了将来的事，一早也知道，辛彦的身体里藏着你阿爹，我瞒着别人也瞒着你。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以为没了双生果就不会有这场恶战。好几次，我都试图阻止你去为人圆梦，如此，你就不会得到眼泪，也就无法将双生果滋养出来。”
他的声音低霾得只有我们二人才听见，我也终于也不禁在他怀里颤抖起来。
我没有想到，真的不曾想到，在我期许的时候没有到来的所有想望，在今日的毫无预警中竟然全部落定，再无了痴念。
我早该想到！早在我游历人间为人圆梦的时候，十七不远万里的追随了我一路，说到底也怕是为了今天。无尽涧中，司琚和我说的那一切，其实他也早就洞悉所有。
我靠在十七怀里撕心裂肺的大哭一场，泪水将他的身子打湿。他没有停息的说着话，仿佛要把所有该说的话，都在今天一鼓作气的说完，但也罔顾了我是否愿意。他轻轻说道:“我也知道，蠕蠕是你两窍精魂所化，也曾指望过你能舍下这两窍精魂让她重生。可我现在想明白了，蠕蠕回不来，也无须回来，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掌在我背脊上的手，好像用了些力:“对不起长安，是我对不起你……”
一瞬间，所有悲恸冲向脑海，我只想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我想回到我们小时候，他可以作弄我，欺负我。也会用尽一切力量保护我，而不是像现在，让我知道这背后的所有的不堪。
“原是如此，原来，十七所爱并不是我。亏得我还自以为是，以为你是为了我而回到双生河畔。”我想离他远一点，或者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我哭成这副凄惨样。
只是，背脊上是他烫热的手掌，又让我割舍不下.....
我终究还是抽离开他的怀抱，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拉着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我太恨了，越爱越痛咬的越深，不知是我咬破了他的血肉，还是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嘴里咸咸的。
不用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必然极痛。不禁抬头看他，他眸光如水睇着我，却轻抿着唇瓣。唇色很白，有些掺人。
我心中惊慌，也有些过意不去，待要去问开口问他，却突然听得司琚的一声大喝:“十安，你要做什么？”
还抱着我的十七明显一惊，将我往后轻轻一推，飞奔而去。众神侧身看去，只见十安蜕下辛彦的皮囊，换回来自己本身模样，并且已开始摘取双生果。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过了千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的十安，他是我阿爹……
只觉身子颤动想要上前，却是被朝凰紧紧拉住，她冷冷盯着我，“你莫要再过去添乱了，不要过去拖十七后腿。”
我轻声笑道：“这一切，又与你何干。”
“你知道浮世镜里都有些什么吗？”。
我错愕，屏住呼吸待她开口。朝凰眸光顿厉，沉声道：“那年于昆仑之巅，辛诏姑姑亲启浮世镜，预测未来天界的一场浩劫。彼时，我师从岚愚，正在昆仑墟修行，也是偶然间让我看到这一切。”
“那，浮世镜里，都发生了什么？”我眸色一沉，低低问道，心里竟是惴惴不安。
朝凰突然闪烁其词起来，看了一眼梦婆婆，也看了一眼我，面露难色似不愿告诉，只是道了一句:“浮世镜里……这场大战也是有的，而你无法阻止。有人会死，亦有人活着。”
…………
她这番说辞，极其没有水平，等于没说。打仗无非这两种情况，何须她来再做提醒。
朝凰见我情绪无甚起伏，又道:“那你可知道，十七为何愿意趟这趟浑水？”
我来了精神，一脸茫然的看着她。这是我所好奇的，也是我所糊涂的，天界如此多的神，怎会轮到十七来担当大任。毕竟十安手里的有盘古阵，等闲小神根本无法与他抗衡，而十七却无比上心。
当朝凰说出缘由所来时，我却是再没了丝毫期望。脑子里一片空白，如遭重击，微微有些疼。她说:“因为，天帝答应了他，只要他平息这场祸事，不用你舍去两窍精魂也能让蠕蠕重生。而你，重来不被十七所爱。他心心念念的人，只有赵蠕蠕。”
频频后退，退到最后我已无路可退，而朝凰还在步步紧逼。
盘古阵神光乍现，如一把巨型利剑，劈开了宇宙，再现了远古洪荒。星星点点的光芒打在身上，像是时光的碎片。
我看着双生河畔另一岸的灵池、压盖古今，像是一条白练，在顷刻之间铺天盖地涌下了人界。凡人只怕也是遭了殃。
十七、司琚，还有执犀，他们都在奋力的与十安搏斗，不免有隔岸观火的妖魔，翘首以待的等着双方损了元气，好捡现成。各不言语，却也是心知肚明。
战况越来越激烈，十七那一剑斩落，仿佛要将虚空都斩成两半，巨剑周围虚空破裂，惊人到了极点。十安夷然不惧，持着手中的浣风剑迎了上去，直接撕裂了虚空。巨大的震鸣之中，剑锋凝聚出来的庞大剑气，直接将双生河畔巍峨耸立的灵山碎裂开来。
诸神与我一本惊呼，大叫不好。心尚还提在嗓子眼，十七一个轻跃，竟是躲避开了，可他手里的剑剧烈震动着，被撞的倒飞回去，身躯剧颤，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我心里紧紧抽痛，却不敢上前一步。十安和十七，都是我极其重要的人，我不愿任何一个受伤。
彼时，十安脸上出现几分狰狞的神情，妖印布满他的左脸，眼睛充血绯红一片。他猛然间大吼一声，盘古神石所发出的红光便覆盖了数十里方圆。
那些红光如同撒网一般，陡然间向着下方压了过来，所到之处，虚空尽数破灭。破灭着一切，也镇压着一切。
无尽的曼珠沙华被震成了碎片，铺天盖地，卷在红光，已分不出那红是花的颜色还是光的氤氲。花瓣落在我的头上、肩上，也落在我的脚边。
盘古阵散发着的无尽光芒，那光分外刺眼。而那颗已然掉落悬在空中的双生果，也被盘古阵强大的吸力吸着往前前行。
除去双生河畔，方圆数百里内，都被尽数席卷了进去。而这个范围内的的生灵，不管是上神还是谪仙，又或是其他妖魔鬼怪，全都受到了强大至极的冲击，一个个都是吐血抛飞，被猛地掀翻出去。
我被梦婆婆和朝凰护着，虽安然无恙，也仍在吃力抵挡那道强光。
良久后，红光缓缓褪去，众人恢复了视力，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惊骇。那五方神物，盘古阵、麒麟珠，龙魂魅果，还有最后的双生果，竟都聚在了一起，而且还开始缓缓融合……
十安身上无尽神辉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仿佛是无穷无尽一般，他已然入了魔，恐怖如斯，堪比魔凶。反观十七等人，此刻身躯轻颤着， 脸上汗水潺潺而下，显然是接近了极限。
那边的酣战，被我尽数看在眼里，而我却无能为力。
身边响起朝凰的冷笑声:“看到了吗？这就是逆天改命付出的代价，要不了多久，这天地的生灵都将受到殃及。十安果真愚昧无知，就是得到五方神物又能如何，你阿娘不但回不来，反而会让无辜的生灵为此付出代价。三界之中，六道牲畜，只怕都会被这场平端生出的祸患而遭罪。而你阿爹，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梦婆婆大声喝道:“朝凰够了，你莫要再多说了。”
我不发一语，只怔怔望着朝凰听她斥骂:“你抬头看看眼前的一切，要不了多久，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如她所愿，我诚然瞧着这一切。
五方神物聚变，微微有些不平衡。十安嘶吼，强大的神辉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仿佛是有一尊神袛藏在他体内，提供给他无尽的力量。他挥动着浣风剑，向着天际狠狠刺去，势必要将那虚空都捣出一个大窟窿。五方神物剧烈震颤着，平衡被撼动，猛然间，爆碎开来。化成漫天的破碎光团，从空中坠落下来，砸在地上，碰到的地面顿时消失，如同群星陨落。
十七和司琚仍在与十安周旋，但两人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而十七所耗灵力最多，此刻也更是骤然间脸色大变，仿佛这一刻，他几近油尽灯枯。
十安没有盘古阵护体，照道理说，他的体力恢复的速度是很慢才对，加上他还要躲避抵挡十七和司琚的攻击，所消耗的灵力，恢复的速度也该慢如蜗牛。可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我能感觉，他的体力在逐渐恢复着，虽然远远没有使用盘古阵那般立竿见影，却也让他的恢复速度保持着一定的恒速。
我扯些朝凰的衣袖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我要怎么做将这一切平息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十安的状态逐渐回升。现在的他，即便是在四海八荒，怕是也没人能敌了。
朝凰缓缓开口:“如果五方神物合二为一，即时你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未开口，梦婆婆已抢先开口。
朝凰低垂这眸子，忽而掉下一滴眼泪，她幽幽开口哽咽道:“这双生果，本就需那将亡之人的一滴清泪浇灌，那些都是无根之水，拿来浇灌这无根神物最为适合。你收集那么多滴眼泪，几时见过眼泪的主人是活着的。而偏偏到了最后，在这双生果快要落地时，却浇灌了你一滴生泪，而你非死非伤，难道你就不好奇这其中缘由吗？”
我在精神错乱中抽出一丝清明来，她若不说，我先前还真没有意识到。此时这种后知后觉，却是无比的清晰起来。
为什么我的眼泪，是浇灌双生树的最后一滴。
我尚在思酎之中，猛地一下惊醒过来，却看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慢慢消失，逐渐湮灭。
我仍是糊涂，遂又问朝凰道:“难道破解这一切的人……会是我吗？”
一旁的梦婆婆听后，惊骇摇头，像是比我还更加难以接受。她拉着我欲逃离朝凰，而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装作没有听到。我没有跟梦婆婆走，而是仍继续追问着朝凰:“你告诉我，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梦婆婆声音大声呵斥朝凰，嗓音尖锐欲要阻止她开口。朝凰却是不管梦婆婆的哀求与否，也是痛下决心一般，正面对我道:“你是九色腾鹿，本就是盘古后人。如果要平息盘古阵的怒火，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生祭了盘古阵。那年蠕蠕之所以能够生祭大尤池，无非也是因为她是你的两窍精魂，也有些许盘古神的混沌之力。你们的命运大抵都是一般。不管沧海变迁，九色腾鹿一族的归宿，都如出一辙，惊人的相似。”
刚才那股强大的神光震得我元气微损，猛地听到朝凰说的这席话，也颇被惊到脊背发凉。待到恢复了小半体力，我已不再为此费神，而是悍然下了决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