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锦瑟,击玉壶,吴中狂士游成都。
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
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姝。
燕脂褪尽见玉肤,绿鬟半脱娇不梳。
吴绫便面对客书,斜行小草密复疏。
墨君秀润瘦不枯,风枝雨叶笔笔殊。
月浸罗袜清夜徂,满身花影醉索扶。
东来此欢堕空虚,坐悲新霜点鬓须。
易求合浦千斛珠,难觅锦江双鲤鱼。
——陆游《成都行》
荷塘畔,月影斜,寂寥如初,他仍旧裹着一身的惆怅,在落花飞絮的小园香径间独自徘徊。回首望去,孤灯高照,清辉入室。我站在芙蓉帐外,默默打量他孤单的身影,微微的笑容有些苦涩。我知道,我与他隔了八百余年的云水,但如果心意相通,亦定会与他的诗情画意邂逅于花团锦簇的成都城下。只一个会意的回眸,便能醉却眼前无数的清风明月。
于是,我与他临水对望。相距千年之遥,风云变幻早已憔悴了他探望的眼神,但我依然可以从他轻蹙的眉头找到那份泅渡于红尘深处的默契。只期望用我淡然的暖意给他一份隔世的安然,抚平他心底积郁了经年的伤。
夜阑珊,灯未央,回眸,烟云渺渺,波光涟涟,却是谁在如此清寂的月色里,将那满腹的心事寄托于眼前的凄凄美景,独自纳一份寒凉于心间,合成这千年未有的薄凉?是他,还是他的她?凉风袭来,他的身影清晰且模糊,写在眼角的失意却是愈来愈清楚。望向他,仰天一声长叹。我明白,是距离,终究还是距离,让他和她远远站在斑驳的时光之外,渐行渐远。
抬头,星光点缀了一整个天幕,苍凉的夜还是万般静谧,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忽缓忽急。而他,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悄无声息地走了。岁月无痕,记忆也跟着从指尖悄悄溜走,却叹转眼已是中秋。微凉的轻触下,我不禁伸手紧了紧衣领,只怕那多事之秋,抑或是伤感的季节,又会不期而至。
秋风无言,聆听一份光阴留下的感动,那些曾经满心欢喜的光影,层层交叠,在我眼底瞬间编织成一幅推心置腹的画面。不求多少怜惜,不求繁华喧嚣,此时此刻,只愿踏着轻风,与他共退红尘,青春年华里,用笔尖定格他和她诗意生活的欢笑点滴。
我知道,当晚霞消退,当星子满挂,他悠悠的情怀、绵绵的思念,只为一个梦境而等待;我知道,当红尘湮没,当缘分散尽,他坚持的等待、坚守的承诺,只为一场相遇而忧伤。无论身在山阴,身在南郑,还是身在“花重锦官城”的成都,他始终被囚禁在远去的过往中,从不曾试图走出记忆,更不曾试图走出让人蜷缩的牢笼。每每红尘漫过,心海中泛起的都是她悠悠唱响的一曲《长相思》。
山隔着水,水邻着山。他沉重的步履,在泥泞的蜀道上蹒跚,孤影徘徊,两岸灯火通明,放眼望去,景物早已不复从前。记忆里,手牵手云下漫步的往事,究竟流浪在何方?那些青涩岁月里留下的悲欢离合,终是蹉跎了大好年华!泪眼模糊里,终明白,原来古今情爱,不是“错错错”,便是“莫莫莫”;不是“难难难”,便是“瞒瞒瞒”。所谓爱情的挣扎、纠葛,便是在这样的“错错错”和“难难难”中纠缠而来,那些无望的相思,亦只能流泻出痛不欲生的距离。俱往矣,千年后,我似乎还能读懂他当时的心情。或许,他宁愿相信世界上还有一种距离,让他和她能在某段时光里相遇,也不愿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故事在生命里继续上演吧?
瑟瑟秋风裹挟着寒冷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凝望远处,枫林萧索,流下殷红的血泪,含悲不言;河水泛起盈盈泪光,似乎很想大哭一场,于是水面便变得波涛汹涌;晚云露出悲戚之容,心里的愁绪重重压着他,身体再难轻盈;就连群山也跟着静默,一语不发,苍茫的夜色中仍然看得见他失神的眼眸无光。
茅室人静,篷窗灯暗,整晚连江风雨。辗转不寐,披衣而起,又与一盏青灯对坐在亘古的孤寂中。灯火明明灭灭,屋里的光线忽亮忽暗,像极了他起伏的心绪。雨敲打窗棂,声声急促,欲寻一处栖身之所,却不曾料到兜头撞上的竟是他磅礴的泪水;风破门而入,瞬间占据一室,得意忘形地到处游走,却被他浓浓的哀伤禁锢在字里行间。索性推开窗户,与那迫不及待冲了进来的雨水撞了个满怀。然而就在他抬头掸去雨珠的一刹那,一阵凄婉的歌声却随之悠然飘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恍然,随即翘首望去,看到的却是墨一般的夜。
这是他和她在清荷小苑最后一次聚首的别离之歌,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她当初轻吟浅唱的模样。三山下、鉴湖畔,她立于船尾,眉如远山,眼波流转,未启朱唇泪已决堤,千般言语只为索取他的挽留。他木然,狠下心来转身离去,却换得她歌声四起。再回首,她于月夜下翩然起舞,长裙曳地,水袖飞舞,云鬓散落发与风的纠缠。经年后,那一袭素衣还在雨中不停地旋转,却已分不清是从前还是现在。伤心里,他眼里已没了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只是那一场漫天落花娟娟地飘扬。
倚在门前,望着身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心底一股压抑不住的苦涩终于涌上双眼,强忍在爆发的边缘。思念突地没了方向,心亦找不到寄托,时间似乎在指间凝固,每一分每一秒都把思绪和着泪水折叠了再折叠。
还记得那一年,她一袭素衣白裙,在七月的某天出现,让他的世界处处欢颜;又是一袭素衣白裙,她在七月的同一天离开,任轻缓的脚步踩碎了流年。在她还未来得及转身的瞬间,他已先一步逃离她的视线。因为走得太急,以至没能看到她无声的眼泪悄悄地滑落。还记得那一天,艳阳高照的天,在晚霞来不及露出面孔时却换了大雨倾盆。他茫然地伫立在雨下,无言的泪随着那场雨肆意地落下,却喊不出一句挽留她的话。他终究还是把她丢了,这一丢,就是无数个天荒地老的日日夜夜!
风声雨声里,她说那时若他没有离去,她可以当一切绝情的话都是戏言。守在清荷小苑等他,哪怕一辈子,哪怕生生世世,只为等待他一句温暖人心的话。只是,她等待的时期,他却躲在她的背后,任她断肠在天涯。她的心意,他知道得太晚,懂得亦太晚。当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当初她所站立的那片终日翘首以待的陌上之际,却看到一株鲜红的花儿炫目地开了。那是她为他伤心落泪的地方,只可惜他始终都未能看到。
迷蒙里,他独自漫步到那朵花开的地方,冰硬的泥土早已盖住了往日的希望,再也寻不见她红色的泪滴。今日,留给他的唯有一颗空空荡荡的心,还有他无尽的悔意。她的泪已经干了,他竭尽全力想要挽回,她却早已成了别人的妻。无论他怎样努力,亦只等到一株枯萎的花。她死了,不在了,往昔欢笑的时光,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仿佛就已走过了千年。如今落寞的流年,想要珍重地把心交付给她,却遗憾再也记不清她当时的模样。于是,只能偎在湖畔轻轻蹲下,撕心裂肺地捶打着那花开的地方,一遍遍数落着自己。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着:蕙仙,我又来了,又来了。
也许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注定他要在思念的路上走过一生。痴情与迷恋、相见与结束,终是逃不脱命运的摆弄,期待一生的爱,亦总是在心痛之后才会到来。缘起缘灭,四季轮回,自从重门深掩人归去,已是十八载倏忽过去。曾经写满爱情诗章的院落,终为清秋锁,如钩残月,亦是无法重温的旧梦。
就这样,他执着地蹲在湖畔守候着下一季的花开,没想到却等来一场凛冽的冬雪。他再也没有看到她,没有等到那株红花的绽放。于是,再也找不到幸福方向的他,终于醉在了成都城那些衣绮罗歌相思的歌女怀里,只任花的幽香扑面而来,再也不愿醒来。
是的,在莺歌燕舞里沉醉,把对唐琬的满腔思念和对朝廷的无尽失望都消磨在她们温香软玉的眉眼里。夜已深沉,灯火闪烁,忽地备感思念,和衣而卧却是难以成眠。漫漫长夜,梦境亦是寒意袭人。
怅望窗下,他轻轻地叹,她终究还是她,他终究还是他,梁间的春燕依旧在风中徘徊,偌大的世界空余愁绪与春草同生。恍惚间,却又看到她含羞低首轻轻走至面前,一头青丝似瀑布流泻,在晨曦中闪着夺目的光泽,美得胜似花城芙蓉,点缀着他风中的寂寞,直至开到荼靡。转身,她又捻起纤纤玉指,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低声吟唱,歌声幽怨。反反复复的只是那么一句“心悦君兮君不知”,却让他尝尽了心痛的滋味。
晓檐疏雨零,摊开翠罗衾,她的余温似还在,上面斑驳的亦依然是她永远不尽的泪痕。想她,往昔的欢愉与新生的幽怨交相纵横,心中五味杂陈,疼痛瞬间铺天盖地。念她,怕见飞花,怕听鹃啼,到最后,还是看到了那春山,看到了她的一弯蹙眉。他只能落荒而逃,至水边临水而照,然而倒映出的却只是她朝朝暮暮含怨的双眸。
再回首,情字难解,空尽了一场浪漫;爱字难写,空许了一声诺言。百花盛开的季节,姹紫嫣红的娇艳绽满他的窗台,而他还是没有再爱的勇气。落寞依旧盘桓在心间,惆怅依旧碎碎缠缠,心时时莫名地疼痛,思绪偶尔变得很乱很乱。他知道,那是落寞与笑颜的争夺,是忧伤与欢乐的对演,时时在挣扎,时时在逃避。轻叹,如果没有踏足爱情这片蓝色的海洋,是不是就不会品尝到它的苦涩;如果相逢只是梦一场,是不是梦醒之后就不会有太多的哀怨;如果人生只是一场相遇,是不是分开之后就不会有穿心的思念?
七月,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依然在他眼前轻舞飞扬。只是,这时候的陆游已从芙蓉帐下的成都城走过,带着缕缕飘香的风,走向了蜀州,又走进了嘉州。宋孝宗乾道九年(1173年),陆游在成都流连的时间其实相当短暂。自这年春天由南郑来到成都后不久,他的蜀州通判的任命就到了。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些情意缠绵的成都歌女,到蜀州任职以后,还时常回到成都与她们欢饮相聚,流连忘返,沉醉不愿归去。同年五月间,他曾去过一趟嘉州,四十天后,又奉调返还成都。没过多久,他又以兼守蜀州通判的职务摄知嘉州,于盛夏时节再次离开成都,踏上了赴官嘉州的路途。
身在嘉州,他的心却始终系在唐琬和那些成都歌女身上。枕着她们同样多情忧郁的容颜,嘉州月下,他又借着一纸花笺,为蕙仙,写尽今生奇缘;同时,亦借着轻描淡写的笔力,为那些艳装的成都歌女,抒尽此生情怀;再借着风轻云淡的天空,为她,为她们,绘出一抹浪漫的七色彩虹。
倚锦瑟,击玉壶,吴中狂士游成都。
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
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姝。
燕脂褪尽见玉肤,绿鬟半脱娇不梳。
吴绫便面对客书,斜行小草密复疏。
墨君秀润瘦不枯,风枝雨叶笔笔殊。
月浸罗袜清夜徂,满身花影醉索扶。
东来此欢堕空虚,坐悲新霜点鬓须。
易求合浦千斛珠,难觅锦江双鲤鱼。
——陆游《成都行》
“倚锦瑟,击玉壶,吴中狂士游成都。”倚着歌女们的锦瑟,忘情地击打着玉壶,身为吴中狂士的他尽兴穿梭在花团锦簇的成都城中,倚红偎翠,好不风流,好不惬意。芙蓉城内,红笺飞天,歌一曲,舞一曲,弹不完的声声念语。纵然含笑欢颜,却不知她背后的泪水早已潸然而下。歌女们婉转的歌喉里,他于她惆怅的眉眼里,倚着一抹温暖,将依恋深深种下,长留心间。又于她寂寞的额间卸下一份愁绪,随风而去。从此,闲云野鹤,伴着她的身影,语咽成诗。
“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顺着歌女们指向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怕有十万株美丽绚烂的海棠树吧?早就听说成都海棠甲天下、繁华盛丽世间无,那些风情万种的成都歌女又何尝不是?当然,还有他的蕙仙,自始至终,他只认定,她是他今生最美的相遇。尽管内心深处早已千疮百孔,那些片刻间的暖流,在初见时已深深融入血液,容不得任何人替代。
一直在努力摒弃过往的所有悲伤,尝试着握住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她所期待的那样生活。可是,他拼尽了全身气力,依然忘不了那些并肩而行、执手相伴的岁月。多希望急速的河流可以滤过所有的伤感片断,给他一个晴天,还她一抹明媚的微笑!然而他亦深知,漫漫人生,能遇见、能相知、能相守、能相依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他和她,还有这些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歌女们,能够于此生相识相聚,又是何其的幸运?!“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姝。”总是骑着青丝金络装点的白雪驹,穿越时光的间隔,在日落时分驰骋在成都城中,拜访那些倚门而望的名姝红颜。在那一片纯净的天空下,共她们挥袖浅笑,任温暖的气息弥漫身心。翩翩起舞的身姿是她们明媚的代言,当碎花落地,长长的袖口迎风而起、淡紫色的妆晕染出她们精致的轮廓时,天地开始布下一帘幽梦,悄然入心,瞬间便温柔了他浅浅的忧伤。
“燕脂褪尽见玉肤,绿鬟半脱娇不梳。”褪尽胭脂,又见玉肤凝;绿鬟半脱,娇慵懒梳洗。一阕清词、半笺花香,也难写尽歌女们的旖旎风情。只是,这样的意境里,他又想起了远处那个明明灭灭的唐琬。回眸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若不是她暗中的轻抚,他那颗相思的心亦早已沦落天涯。也正是这一幕,终注定要与她生生世世纠缠,牵牵绊绊到天涯。再回首,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岁月终是在眼底慢慢沉淀下来。伸开手,轻轻抹去那些人生路上沿途风景里忽明忽暗的光点,心,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过去的已然过去,而那颗相思的心已将爱填得满满当当,又何须再求更多的锦绣浮华?思来想去,他也只是一个凡人,只想要了结一个简单的心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如此,便足矣。
“吴绫便面对客书,斜行小草密复疏。”歌女们总是身着吴绫,一袭便装,素颜朝天,在他面前泼墨闲书,一行行斜行的小草密密疏疏。他记得,蕙仙也写得一手好字,信笺淡淡、笔墨生烟。只是,自从遇见他后,她的梳妆盒边才多了那些零零散散的断章;也是因为他,她的窗下才有了那些总也写不完的忧伤记忆;更是因为他,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吟诗作赋,无法停止。正如他们初见时的感觉,倾心一次,却铭记了一生。
“墨君秀润瘦不枯,风枝雨叶笔笔殊。”偎在他身畔浅吟低唱的成都歌女写得一手如同蕙仙般的清秀好字。风枝雨叶笔笔不同,自是精彩纷呈。他问她何时开始喜欢上写字的?她笑而不语,其实没有人知道,她是遇见他后,才有了这些兴致。只是半笺信笔、半分念想,从不敢让他知道,也不想让他知道。只愿在他的柔情蜜意里,悄悄将笔尖停在岁月的尾端,回眸时,顿然诗意成画。
他看得出,她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可是,他又能给她些什么?他的心小得只装得下他的蕙仙。此去经年后,谁又会为这窈窕痴情的歌女唱响一曲哀婉的歌,惋惜她失落的时光;谁又会为她送一缕清风,驱散她的炎热;谁又会为她种一粒籽,开出来年的芬芳?是谁?她,还是他?
“月浸罗袜清夜徂,满身花影醉索扶。”静默的时光,在安然的日历上悄然滑过,无论是面对满城的流言蜚语,或是双双怜惜的目光,抑或是醋意飞天的文海,她对他的执着坚定如初。即使知道千年的等待换不回他最初的倾心相对,她亦缘于真爱,继续无悔付出。
灯火依旧,夜却阑珊,辗转成眠对月吟;红烛熏香,珠泪轻垂,世间难得有心人。知道他就要离去,多情的歌女临窗而立,卷袭罗袜,语未尽、思先至,碎碎念念的絮语像细珠一样,落在他眼底,瞬间便散了、乱了、倦了。
盈盈秋波,素妆胭脂,柔和的月色舞着一脉清香,流淌在静谧的拂晓。墨写昔日故情,只是千年缘,终难圆千年愿。满身花影里,他再次沉醉在她温润的眸光中,任由她含着热泪将他轻轻扶上锦绣象牙榻。回眸,望向她潸然的眼,又在心底轻轻地叹,姑娘啊姑娘,我们相遇在错了的花期。这样的恋情是无论如何也觅不见最初的芬芳的,我所能给你的最好答案只能是付之一笑。唯有这样,才能让你不被外人所打扰,不惹闲言于室内,安静地享受童话空城中意外的温暖。
“东来此欢堕空虚,坐悲新霜点鬓须。”从成都辗转至嘉州,怕是又有几个月了吧?轻轻打开歌女寄来的锦书,虽然一直在怀中珍藏,却无法找回往日的欢愉,更无法慰藉孤寂中的片片相思。
望瘦笺几片、秋波数点,知否究竟痴狂了多少红颜,抚过多少娇羞的脸?那姑娘送来的罗帕花笺,嫉妒了此间多少翩翩美少年。只可惜,他已错过,只怕再也无缘与她相见。从此,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亦只能坐悲新霜点鬓须罢了。倏忽里,冷气突然侵袭,瞬息之间便寒战了身子,所以又按捺不住地想起了弱不禁风的蕙仙。在她忧郁恍惚的眼神里,秋雨初至,洋洋洒洒,狂风摇曳珠帘,撩起他被放逐许久的想念。那些个与她携手的风风雨雨,和着风铃的响动,一一映现在眼前,虽然卑微到尘埃,却是毫无怨言。
“易求合浦千斛珠,难觅锦江双鲤鱼。”产自合浦的珍珠,即便千斛亦不难得,然而,成都城五光十色的锦江里,却是难觅他心爱之人的身影,难得爱人的书信和消息。是的,在他心里,她便是那无价之宝,又怎不让他将她珍重?再回首,眼前千帆过尽,伊人仍不随书至。失落里,犹记昨夜梦里,数次飞越茫茫烟水寻她,怎奈西风拦阻,瞬息吹散魂思。又哪里再共她听风醉月、赏花踏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