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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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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牧群转场季节,同桂云带着三妹五妹去西河坝看热闹。西河坝的热闹有两次,一次洪水爆发,一次是牧群转场。

洪水爆发在春天。每年开春时节,天气日渐暖和,白天阳光直射南山,把满山满谷堆积了一个冬天的冰雪融化,沟沟坡坡的水流顺着东沟直沟西沟山谷流下来,汇集到东城河谷,午后河水渐大,傍晚时形成山洪。洪水穿过红山嘴沿着西河坝咆哮而下,在土狼沟、碉堡梁、野狐沟等拐弯处狭窄河道形成巨大的洪峰,洪水冲刷高大的土崖溅起两三丈高的土黄色浪花,蔚为壮观,在远离海洋又没有大江大河的西北荒漠东城古镇,无疑就是一大景观。每年春洪之时,村里的大人小孩常来看热闹,也有的人趁机在河岸边捡一些被巨浪抛上岸的柴禾当烧柴。同桂云以前也跟妈妈一起捡过浪柴,不过奶奶看到巨浪翻滚的洪水心里十分担忧,不让她们去捡了。同桂云非常好奇,这么巨大的水流最终流向何方了?听老人们说是流入荒漠深处。那荒漠深处又该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因为奶奶一再叮嘱,洪水季节,同桂云不自然敢带妹妹们来看,不过她自己会偷偷去看。而牧群转场倒是没啥危险,奶奶自然不会阻拦。

洪水季节过后,时候也进入初夏,山上冰雪早已融尽,天长日暖,满山坡青草恣肆疯长,哈萨克牧民赶着牧群从荒戈壁滩转到南山夏牧场,成群结队的牛羊骆驼都从西河坝经过,牛哞羊咩,驼铃叮当,尘土飞扬,浩浩荡荡,煞是壮观,也是孩子们爱看的热闹场景。

这时远处尘土飞扬,一大群羊浩浩荡荡开过来,尖角长胡子的黑山羊白山羊在队伍最前列,大小绵羊跟在后头,小羊羔子没在羊群里咩咩叫着,大羊不时地抬头咩咩叫着寻找着,羊群像河流一样蜿蜒而行,扬起一阵尘土。素云彩云顿觉得眯眼睛呛嗓子眼儿,桂云连忙带着她们后退几步上到河坝东岸的崖头上。彩云眼睛里进了尘土,她转过身来揪着眼皮“啐,啐,啐”啐了三口,用手揉了揉就好了。

羊群刚过,牛群跟了过来,短角长毛的黑牦牛领队,黄牛花牛甩着尾巴跟在后面。黑牦牛肚腹上的长毛几乎挨到地面,眼睛发着瘆人的绿光,阴森恐怖。素云和彩云有些害怕,紧紧拽着桂云的衣服偎依在她身旁。牛群走过之后,几匹高头大骆驼驮着高高的驮子晃势晃势走过来,弯弯的长脖子上挂着的大铃铛咣当咣当地响着,非常响亮非常悦耳非常神奇,这时候早有娃儿喊起童谣,素云彩云兴奋地跟着娃娃们喊起来:“骆驼骆驼高高,游马(游马:当地方言,跷跷板,孩子们也把骆驼鞍子比作跷跷板。)游马梢梢。”

紧跟着几个骑马的男牧人和女牧人冒着尘土跟在羊群后面,一个骑白马穿红衣的女牧人很是特别,那匹白马皮毛白净闪亮跟天上的云彩一样,马龙头佩戴红缨子非常显眼,马鞍子上银亮精致的装饰闪闪发光,华贵无比。那女牧人衣着特别鲜艳,里面穿一件白色内衣,外面穿深红色外衣,戴着深绿色的头巾,在尘土飞扬的牧群队阵里非常醒目也非常神秘。娃娃们齐声高喊:“白马白马骉骉,尾巴尾巴翘翘。”

那骑白马的女牧人转过头来,看着娃娃们笑起来。她的脸包在深绿色的头巾里显得很白净,颧骨高,眼睛大,眼窝深,目光蓝黝黝的。娃娃们兴奋不已,接着喊起来:“央格(央格:当地方言,对山区牧民妇女的叫法。)央格俏俏,回头回头笑笑。”

那骑白马的女牧人似乎听懂了娃娃们的话,转过头来又笑了,一张嘴露出一排银亮的牙齿。娃娃们哈哈哈笑起来,看着跟着队伍后面个子跟羊一般高的牧羊狗,娃娃们高喊:“黑狗黑狗汪汪,四眼四眼亮亮。”

牧群走远了,娃娃们望着远去的尘土还不足兴,一起喊起来:

骆驼骆驼高高,游马游马梢梢;

白马白马骉骉,尾巴尾巴翘翘;

央格央格俏俏,回头回头笑笑;

黑狗黑狗汪汪,四眼四眼亮亮。

牧群走远了,娃娃们也喊够了。后来,不知是谁又唱起新近流传的歌谣《东城五味》:

周家庄的烧坊,醉醺醺的味儿;

谷家庄的醋坊,酸溜溜的味儿;

尤家庄的粉坊,寡兮兮的味儿;

苟皮匠的皮坊,臭烘烘的味儿;

水红袖的身上,骚哄哄的味儿。

这个歌谣是谁编的,有说杨大爷编的,也有说是娃娃们自己的编的,反正流传着,娃娃们随口唱着,最终把东城的故事留了下来。

后面娃娃们又唱起了《东城四怪》:

红麻子家的鹁鸽,

寄故尸庙里的灯,

同大个子的婆姨,

游神庙的石头人。

同桂云听了可不乐意,追着娃娃们打起来,憨娃、石头、大蛋、二蛋、红莲子都挨了同桂云的耳刮子。大蛋二蛋是红莲子的大哥二哥,比同桂云大几岁,却是软蛋尿苔货,吃得肥肥胖胖却没有力气,任凭桂云一脚蹬一个坐咕咚,还不敢还手,所以孩子都喊大蛋二蛋,两个软蛋。同桂云一边追着打一边骂道:“往后谁再敢瞎传我妈的闲话,我打烂他的嘴巴子。”同桂云出手利索,这几个娃娃原本说人家的坏话心里胆怯,也就不敢跟她真打,一个个都绌捏捏的不敢当着她的面喊了,背后地里照喊不误:

红麻子家的鹁鸽,满天飞;

寄故尸庙里的灯,照死鬼;

同大个子的婆姨,生丫头;

游神庙的石头人,望断魂。

后来加了一句,“大嘴和尚会说书,不识字。”凑成《东城五怪》流传下来。

老人们说:东城最早叫东吉尔玛台,后来叫三屯庄,再后来才叫东城,延续至今。吉尔玛台是蒙古人的话,意思是泉水窝子、小河沟。至于三屯庄,或许跟周谷尤三家高墙大院的屯庄有关,具体咋样,年陈久远了谁也说不清。

据说周谷尤三家都是清朝乾隆年间从口里迁来的,周家谷家都是甘肃凉州的,周家祖上是最早的军屯,谷家是朝廷迁移的民屯,尤家祖上是陕西发配来的犯人。自清乾隆至民国一百多年,周谷尤三家的屯庄是怎么发展壮大的?没有人详细知道:周谷尤三家的后人也说不详细。老人们说:经历同治之乱后,东城上的人全部逃难迁回口里。朝廷平定叛乱之后,社会安定了,才陆续迁回来一部分。周家族长周五爷说:同治之乱前周家有一百三十七口人,战乱之后只回来了十三口人,其他人去了哪里,没有音讯。谷家和尤家的情况不得而知。

两代人之后,对于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三家后人说辞不已,多是清汤寡水的凄凉滋味。杨大嘴说过一段书非常精彩:话说晚清以来,朝廷软弱,官吏腐败,百姓遭殃,八国联军悍然入侵,洋枪洋炮轰开国门。西太后带着小皇帝逃到西安,洋人抢掠京城焚烧颐和园,中华大地惨遭涂炭。“庚子事变”之后,各地豪杰举起义旗,一时之间,风起云涌,义和拳,红灯照,杀洋人,扬国威……

相对于内地,现在东城的日月还比较太平。老人们说:这个功劳第一个要归刘将军,经他多次建议,光绪十年新疆正式建了省。第二个应该归于杨督军,他的功劳老百姓都记得,杨大嘴也是经常传颂。

杨大嘴有一副好记性,别人过目不忘,他能入耳成诵,他对听到的东西能够原貌原样一一复述出来,稍加捋顺就能说书。他说过一段杨督军的事情非常精彩。那日,南墙根下坐了许多老人小孩要听杨大嘴说《兴唐》,杨大嘴偏偏不说《兴唐》,他说这些日子古道上的商客、种地把式,到处都在传颂杨督军的丰功伟业,我也在这里学说一番。人们并不乐意,还是嚷嚷着要听古书,杨大嘴也不理识,袖子一甩就开讲了,

“话说民国元年,改朝换代,民国建立,杨增新接任新疆省主席兼任边防军督军,开创新疆治理新纪元。这位杨督军治疆,那是内柔外刚。老督军原本是个读书人,学富五车,博学多才,知道疼惜百姓,他对内施以怀柔之策,蒙汉回维,和睦相处;对外以柔克刚,击败沙俄入侵,外敌不敢虎视眈眈,内贼不敢蠢蠢欲动。他讲究权谋,出手果断,为任一方,保境安民,功不可没……”

杨大嘴今天好像在谁家讨得了油水,咧着大嘴乐呵呵地说着,言辞流畅,说杨增新的业绩,且都是关乎百姓的事情,原本吵嚷着听古书的人,一个个都睁着眼睛听着,就连小孩子也不闹腾了。后来有人怀疑他是杨督军派下来的说客,也或是吃了人家的好处专门宣扬的,到底咋回事,最终没有结果,杨大嘴还是整日说书度日。不过,杨督军的故事却在流传。

杨大嘴说:“杨督军的神话绝非空穴来风。杨督军这个人,尊崇儒学、喜好老庄、善于书法,他虽贵为一省之主席,对自己却要求严格,生活节俭。有人说他的衣着跟我一样。”有人骂道:“去你的,你个邋遢鬼也敢跟杨督军攀比。”杨大嘴笑道:“那只是说:他的衣服洗得少,袖口常有油腻斑点。然而,他执政风气严整,严厉惩戒贪腐官员也是出了名的。”人们说:“大嘴和尚,快说说吧,别吊胃口了。”杨大嘴呵呵一笑,抹了把嘴上吐沫星子拉开阵势。

都说杨督军英明,其实他手底下有一批忠孝贤臣,最得力的是“章程”二将,二人皆是文人,最得他的信任。这“章”名曰章明严,天津人,精通俄文,负责外交事务,杨督军对沙俄几次成功外交,都是章明严先期掌握了沙俄那边的情况,然后给杨督军出谋划策,杨督军审时度势做出明确决策。这“程”名曰程居来,湖南人,据说祖上是跟随左宗棠进疆的文官,自幼在南疆生活,熟悉南北疆风俗,精通维吾尔、蒙古、哈萨克等民族语言,既能通畅流利地跟各种人交流,还可以书写各种文字书信文牒,是个出了名“新疆通”。那一年,沙俄十月党闹革命,白俄被红俄打败逃至新疆边界,二万多荷枪实弹的白俄军队重兵压境,新疆危在旦夕!

那是民国八年,全新疆的军队总计不到一万兵力,那种危机可想而知。别人都劝杨督军赶快给民国政府发电请求中央火速派精兵驰援。杨督军却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用不着,收拾这几个黄毛子烂腿子还需要请中央军,我一句话就让这群黄蟊贼乖乖缴械。”众人傻眼了,心想,“不对呀!这杨督军做事一向谨慎,今儿个咋这么冲动,是不是吃错药了喝醉酒了!”省府的大员军界的将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所以然,这杨督军葫芦里买的是啥药哎?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杨督军却不管那么多,也不多解释,空着两只手就去了,众人心里忐忑,不知道将要发生啥大变故。杨督军到了边境对黄头发蓝眼睛的白俄将军义正言辞地说:“哎,我知道大队红俄兵正在后面追击你们,现在到了我们的疆界,只要你们交出武器马匹,就准许你们入境,落籍为民,给你们粮食给你们住的给你们生存之地,能种地的给土地给种子,能做买卖去做买卖,会放牧的去放牧,会干其他技艺的就去干其他技艺谋生。总之,保证你们在这里有吃有穿有住有生命保障。要是你们不交出武器,我们的百姓会担心你们,我们的军队会警惕你们,你们吃饭也要提防,睡觉也不踏实,生活也不安生。你们想一想吧,想好了就按我说的做。一句话,交出武器发给粮食。”

这一年,老督军杨增新已经五十六岁了,他看上去就像一头苍老的狮子,沉静的目光中有一丝淡淡的忧郁,额头布满皱纹,清瘦的脸颊显得有些苍老,瘦长的下颌上的山羊胡子有些灰白,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灼灼,精神矍铄,非常硬气,整个人就像一头猛虎,傲然不可侵犯。那个黄头发蓝眼睛白俄将军吓愣了,他没想到这个黄皮肤的中国瘦老头竟然如此威严,他胆怯了,况且苏联红军已经不远了。这白俄将军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被杨督军一句话就打懵了,跟底下几个军官一合计,眼下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粮食短缺人饥马乏,几万人马走投无路,他两手一摊,“上帝呀,活命要紧!”两万多黄头发蓝眼睛的白俄大兵乖乖交出了武器。这就叫: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杨督军一言败白俄。

杨大嘴说完,众人心潮澎湃,对杨督军赞叹不已。

杨大嘴说:其实不然,杨督军毕竟是一代枭雄,自有一番雄才大略,他对新疆周边非常关注,尤其是沙俄,新疆大部分疆土与沙俄接壤,某种程度上处于沙俄半包围之中。沙俄对新疆的威胁最大,也是他重点防范的外患。赤俄闹革命之时他就让章明严密切关注那边的动态,及时翻译了那边的时事资料,他对布尔什维克党的活动情况也有所了解。可以说:他虽远在新疆省政府迪化城里,沙俄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白俄军为啥要入境新疆?包括他们的人员、装备、粮草等情况,包括追击他们的赤俄的军事实力,还有,赤俄对白俄的态度,白俄眼下的处境,等等,他掌握了他们的软肋,还跟赤俄沟通了信息,做好应对之策,一切都在预设之中,所以他有的放矢,对方不得不屈服。

近两三年来,已有两三批白俄兵从伊犁、博乐进入新疆避难,杨督军跟他们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困境,他们已经被苏联红军打败,没有活路了,对于这群战败的虎狼,硬拼不如智取,杨督军选择了第二策略,他胜了。事实上,杨增新已经派外交官与苏联政府联系,两面出击将白俄击败,免除了边境之患。

有章程二人在身边,杨督军如虎添翼,处理内外事务得心应手。杨督军执政以来,南北疆百姓安稳,边境无大的战事,也可以说天下太平。

老人们说:想知道东城古镇谁家的穷富,闻一闻人家烟囱的烟味儿就知道。那周谷尤三家大户高耸的大烟囱,缕缕轻烟都飘着松香味儿,他们家灶塘里烧的都是劈的整整齐齐的松木劈柴,燃烧时火焰红亮旺盛,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爆裂声。每年秋收之后,翻好歇地压好冬麦,三家大户的长工就赶着牛车拉上整包的馍馍一大早出发上山拉木头,壮耕牛拉着铁钉木轱辘车从车轮梁上去,到了山沟里,砍倒枯死的松树,砍去枝蔓锯成几截,落日之前装上一车一车整整齐齐的木料晃晃荡荡拉下来,天长日久,车轮梁上就撵出一道道车辙,人们习惯性地把这块地叫车轮梁。那些整截的大木料拉回屯庄,能做材料的就留下,其余的全部用长锯截开,长工们光着膀子伦起开山斧头劈成劈柴码成大垛,供烧坊伙房使用,穷人家哪有这等排场。

那烟囱里冒着苦涩味道的白烟的,一定是小户人家灶塘里烧的杨木柳木榆木劈柴,这些河沟里的歪曲溜巴的涅柴,大户人家看不上,小户人家赶着驴爬犁车刚好拉上。那些烟囱里冒着刺鼻呛人的黑烟,还伴随着火星的,一定是毛毛户人家的灶塘里在烧黄刺红刺蒿子草之类,他们没有牲口进山拉柴禾,只能在附近山坡上用镰刀割锄头刨拾掇回来做烧柴过日月……

据老辈人说:东城是清朝在北疆最早的垦区,屯垦之初即实行乡约体制。周家是当时的第一大户,下来是谷家、尤家,乡约最初周家执掌多年,后来才由周谷尤三家轮流执掌。说是轮流执掌,实际上周家几代人当乡约的时间最长。

朝廷平定同治之乱后,东城古镇人口回迁。周家屯庄人多地广,良田千亩,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屯庄烧坊,依然是第一大户,重新执掌乡约。谷家最初土地不多,后来谷家出了个人才到古城子县衙做了参议,一时得势,谷家获准开垦荒地,几年时间置地千亩,养了一大群牛羊,开油坊、开磨坊、开醋坊,家业越来越大。谷家家大业大之时,开始与周家竞争乡约治权。尤家从车马户起家,开商铺、开药铺、办粉坊,家业兴起。为了与周谷两家抗衡,据说尤家老太爷下了大本钱,用五匹巴里坤快马从哈萨克人手里换得一张虎皮送给古城子的县太爷,第二年就当上了乡约。尤家这一动作改变了三屯庄轮流执掌的格局,原本的平衡被打破,三家大户开始了三国论战。

周家传到周如海已是三世单传,且都短命。周如海的太爷爷十七岁娶上婆姨,连续生了三个丫头,又娶了二房再生两个丫头,娶了三房又生两个丫头。这一年老爷子五十好几了,一直生不出儿娃子。六十岁上他又娶了个小妾才生下一个老干子(老干子:当地方言,小儿子。),取名继祖,意思是继承祖业。谁知第二年老太爷就蹬腿了。这个周继祖比他老子还厉害,十六岁娶亲一口气娶了一妻二妾生下五女一男,娃子也是小妾所生,取名周昌盛。周继祖还没活过他大,五十九岁就撒手找他大去了。周如海他大周昌盛比他老子比他爷爷更甚,十五岁娶亲,娶了一妻四妾生了七女一男,娃子也是小妾所生,取名周太山。周昌盛找车轮梁的白道士掐算了一下,白道士说名字太大,太山太高,压着命了。后来,周昌盛就给娃子改名叫周如海。

周如海小时候非常聪明,八岁那年他大周昌盛给他请了私塾先生教他读书识字,他把《三字经》、《百家姓》倒背如流,《千字文》、《四书》、《蒙学》读得也非常顺溜,周昌盛着实喜欢,心里说:“周家祖上原本也是读书人,几代人中断就没接上茬,如海这娃聪明好学,将来定能光耀门楣。”周昌盛每每想起祖先的荣耀就兴奋不已,他对周如海更加溺爱,整日让下人好生伺候,不敢有半点疏忽。周如海打小养尊处优,甚至没迈出过屯庄半步,一年四季在屯庄院子里读书玩耍。最多也就是去后院的花园里看会儿花草,使唤丫头帮着摘朵红花歘枝绿草扣只蝴蝶揪只蜜蜂捉只蛐蛐挖只窝窝牛。

有一次,他见后院榆树上的马蜂窝上有许多马蜂飞来飞去,一会儿,四周的马蜂嗡嗡飞来都聚在那泥疙瘩包上忙活,他心生好奇,哦呀,这个好玩呀,就拿一根长杆子捅了马蜂窝,马蜂窝砰一声掉下来,他正要得意,马蜂群起攻来,把他咬得乱叫,多亏家人及时赶来将马蜂驱散,也幸亏只是个小马蜂窝,马蜂不多,一会儿就被驱散了,若是大马蜂窝,定是小命不保。这一次可把他吓坏了,这小小马蜂可不是好惹的,简直跟噩梦一般,自从娘胎里生下来到现在他还没受过这等惊吓,他脑袋肿得好大缩在屋里不敢出门。

周如海十二岁那年,他大周昌盛感觉身子不大好了,就给他娶了大他五岁的毛毛户肖牛倌家的二丫头豆花做童养媳。别看瘦猴子似的肖牛倌小鼻子小眼儿,可他二丫头豆花长得俊俏又水灵,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会说话,双眼皮巧嘴薄唇笑眯眯的讨人喜欢。另外一点很关键,这豆花皮肤白腰身细沟子大,是那种能生能养多子多福的身板子。周昌盛早就看上了,要是他还能多活几年保不定要娶她做小妾,现在不成了,他想着给儿子娶上好传宗接代。周家差媒婆麻三婆子合了八字,却有缘分,随即去肖家下聘礼。常言道:马瘦毛长人穷志短,肖牛倌贪念周家的财势,就把豆花留给周家少爷换了一头牛三十亩旱坡地。

豆花到周家做童养媳,主要是伺候周如海吃饭穿衣擦灰抹桌子打扫屋子,多的时候也就是陪陪他,陪他读书陪他说话陪他看骡子看马看鸡看草看花,末了陪他满院子东跑西窜地玩耍,捉猫猫藏到到家压游马等等小把戏,周如海玩的不亦乐乎。豆花也非常开心,到了周家吃好的穿好的,屯庄高墙大院宽敞阔绰,屋内家具摆设华贵精致,可以说进了天堂福地,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再说:自家也得了许多利,有了土地有了耕牛,一家人生活有指望了,她也成了家里的救星,她在周家自然分外小心,一门心思伺候少爷,以得其心以求长远。

一天,周如海在院落里玩腻了,跟着豆花偷偷溜出屯庄到西河坝捞鱼。见一头灰叫驴正在爬黑草驴,那黑戳戳的大棒槌直挺挺戳进黑草驴沟子里,从来没走出高墙大院的周如海并不知道牲**配之事,却感觉自己沟档里的JJ胀得慌,他羞怯地问豆花灰叫驴爬在黑草驴身上在干啥?豆花打小就跟她大放牛放驴,对牲口的这些事情司空见惯。豆花看了周如海一眼,心里好笑,“这傻娃,连这也不知道。”豆花笑呵呵地说:“灰叫驴在给黑草驴下种苗儿哩。”

“啥叫下种苗儿?”周如海不明白地问。豆花笑呵呵地说:“就跟种地一样,撒了种子才能长出庄稼。叫驴给草驴下了种苗儿,草驴明年就能下头小叫驴了。”豆花说的有头有尾清清楚楚,周如海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后来周如海老梦见灰叫驴爬黑草驴之事,就跟豆花说了。豆花那年已经十七岁了,自然明白男女之事,她大和她妈夜里在炕上黑麻咕咚折腾的事她偷偷看见过。一天夜里豆花就和周如海偷偷学了叫驴和草驴,从此后周如海夜夜搂着豆花的光身子睡觉,没想到豆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周如海他娘发觉不对劲,还以为是老爷干的,拷问豆花,豆花哭哭啼啼招认是她勾引少爷干了那事。周昌盛厉声询问周如海,周如海嘚嘚瑟瑟点头承认确实和豆花在炕上学了叫驴草驴,周昌盛心中暗喜。第二年豆花果然生下一子,周昌盛大喜,给孙子取名周庆福。

孙子过百天时,周昌盛宰了一头壮牛三只肥羊十八只肥嘟嘟的大公鸡,在院落里置办了十八桌筵席,请来远亲近邻百十号人,当然包括谷家尤家两位庄主一起庆贺。大家都给周昌盛祝贺,周家庄主的少爷这么早就生下孙子,也是能耐啊!传递香火,原本就是孝道:能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情呢。

谁知那日周昌盛是因为兴奋过度,还是多喝了几杯,当夜一命呜呼。

自从他大周昌盛过世之后,周如海从此不振,一直不长个子,像是卡食了。人们私下里说那是亏了阴了。周家祖上香火不旺,没成人就早早婚配,伤了阳根,断子绝孙。为了给周如海治病也为了保住他的命,周如海他妈不允许豆花再与周如海同房,可周如海已经习惯了搂着豆花的光身子睡觉,被窝里空落落的他睡不着。他妈实在没法,就给豆花下了死命:只能陪着睡素觉,决不允许那个,否则就将她逐出周家,并且要收回给她娘家的土地和耕牛。豆花自然不敢违抗太太的命令,周如海除了搂着豆花摸**子捏捏沟子也就完事了,其他一概没有。周家四处请医问药,人参苁蓉鹿茸熊掌驴鞭马鞭牛鞭狗鞭,补气的壮阳的活血的养生的各种补药一一吃过效果甚微。十八岁那年,周如海突然开始长个子,且饭量大增,豆花每天早晨给他端一海碗牛肉丸子汤,周如海像小时候一样趴在桌子上虎式虎式就吃完了,末了打个油腻腻的饱嗝儿,拿豆花的手巾抹抹嘴唇嗨嗨嗨笑一笑就走了。中午一大盘子油泼辣子拉条子拌上洋芋片片子炒牛肉,还要吃一碟子老汤卤牛肉,晚上还要就着咸菜吃一大海碗牛肉汆汤,还要泡上一块胡麻大花卷,吃得那个香胃口那个好可不是一般。

一年之后,周如海长得跟平常小伙子一般高矮,看不出有啥差异。周家大喜,又给他多方说媒正式娶亲。这回娶的是古城富户殷家的老干子丫头殷素素。可周如海除了豆花之外,对其他女人没有兴趣,殷素素进了周家一直未再生育。几年之后,殷素素才生下一子取名周庆丰,后来改名叫周青峰。

周青峰出生后周如海再度疲软,面黄肌瘦,眼窝塌陷,两只眼球像干瘪的皮囊,呆呆的,没一点光泽,整天佝偻着腰,拄着一根金丝楠木虎头拐杖。这根拐杖可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手柄上的虎头是虎符形状,象征祖上曾经的荣耀。周如海拄着这根拐杖,不知道是怀念祖先还是再思过。后来,周如海索性连拐杖也拄不住了,干脆瘫在炕上不动弹,吃喝拉撒全由豆花伺候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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