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彻底疯了。
眼神中一片血红。
他当着皇上的面,用碎瓷片割了春玲的舌头!
旁边的春晓等人已经吓得傻了。
云澈手起“刀”落,面无表情,像是从地狱间爬出来的修罗,任由春玲口中的鲜血喷涌在了他褐色的衣襟上。
“呜呜呜呜呜!!!”春玲痛急,惨叫一声,可是没有舌头的她已经不能再说出话来。
云澈蹲下,在阿玲恐惧的眼神中拿着碎瓷片,在她脸颊上轻轻划了一刀,原本还算白净的脸颊上顿时被划出了一道狭长的血口,“我不会杀了你。因为死亡对你来说太仁慈了。”
云澈突然淡淡一笑。
沾着毒血的薄唇是黑紫的颜色,轻轻勾起的弧度如同盛放的罂粟花,妖艳魅惑到了极致。
他……真的疯了吗?
春玲忍着剧痛,呕出一大口血,瘫倒在地。
云澈踏着她的血,转过身,“皇上,此侍女可否交给微臣来处置?”
原衡籁愣了愣。
舌头割了,脸划了,转头再来问他这个当皇帝的能不能自由处置?
罢了罢了,现在云澈这幅样子,原衡籁总觉得云澈还能想起跟他说一声已经不错了。
没有百八十个金甲卫兵拦在身边,他都怕云澈疯魔了直接手起刀落弑君!
现在癫狂的云澈,绝对做得出来。
“那当然了。此罪女就交给澈儿你全权处理。她谋害宗亲,犯得是大罪,理当株连九族!”原衡籁肯定地说道。
“只是诛杀九族,未免也太轻了。”云澈淡淡道。
原衡籁悄悄抹了把汗,“那这丫鬟的家人,你也一并处置了吧。至于今日宫中的鸩毒之事……”
原衡籁没说完,但是意思很明显。
云澈你总得给我们原衡皇家留个面子,周贵妃怎么说也是三皇子他妈,可不能说处置就交给你处置了!
“宫中鸩毒之案,就劳烦皇上了。微臣相信,皇上一定能够秉公处理,还慕容家一个公道。”
云澈面无表情地道。
礼数,客套话,一样都没少。
他平静得有些可怕,甚至都没有再回过头去看床上的红锦一眼。
原衡奕微微皱眉。
刚刚云澈对春玲的那股狠意,明显是抑制不住几近癫狂的怒气和仇恨迸发出来的。
但他随后却似乎又把那股怒气给完美地抑制住了,对父皇说话威压尚存,却不失礼节,叫人找不到破绽。
这就是云澈的城府吗?
面对丧妻之痛,前一刻还痛彻心扉,后一瞬便能收放自如。
而且,慕容承和慕容梓莹都已经哭成了两个泪人,云澈却自始至终一滴泪水都没掉。
是他对慕容红锦的爱没有那般深沉,还是已经爱到了极致,已然心死……
原衡奕想不通。
但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云澈身上出现了他看不懂,看不透,甚至还隐隐感觉到有些恐惧的地方。
云澈这个对手……或许会因为慕容红锦的死而变得非常难缠。
原衡奕权衡利弊,还是故作镇定地向原衡籁行礼,“父皇请放心,儿臣一定拼尽全力彻查此事,尽快还云王爷和慕容丞相一个公道。”
原衡籁点了点头,“那你可一定要用心彻查。否则你的母妃便难逃嫌疑了。”
这话里显然是再说,假如原衡奕不能把周贵妃是清白的这件事证明清楚,周贵妃就会被推出去当做替罪羊来平息此事。
周贵妃脸色一青。
多年夫妻,多年恩宠,原衡籁竟然是对她半点夫妻间的信任都没有,权当她是一件拿出去交易的筹码。
她早知皇室中内斗残酷。
可这也是她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当年皇后娘娘所体会过的东西。
帝王,原来薄情至此。
“云澈。”慕容梓莹突然开口,“你现在,立刻写一封休书。我不要我家三妹临终了还挂着你的夫人名号!你不配!”
休书?!
慕容承脸色变了变,“梓莹,你不要胡闹……”
“女儿没有胡闹。”慕容梓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大大方方地将戎装的衣摆一掀,在原衡籁面前单膝下跪,“陛下!慕容梓莹愿以命相求,求云王府一封休书!梓莹以为,云王爷苛待舍妹,草菅人命,不配为三妹之夫!”
原衡籁为难地看了看云澈。
当时的婚虽然是他赐的……
但是现在离不离,那是云王府的家事,他一个皇帝上哪去管别人的家事?
云澈手中托着还沾着割下春玲舌头时沾染着她鲜血的瓷片。
他抬起自己的衣袖,将瓷片上脏脏的血污擦了擦。
随后他将瓷片递到慕容梓莹面前,“姻姐。我与锦儿,这辈子都不会和离。若你生气,现在便杀了我吧。云澈绝不反抗。”
云澈这……又是什么意思?
慕容梓莹冷笑一声,抓起他手中的瓷片就站起身,“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云澈抬眸,黑眸沉寂得没有一丝波澜。
死寂一片。
慕容承赶忙上前两步,想拉住慕容梓莹,却被慕容梓莹给甩开了。
“爹,女儿的不孝之罪,您回去随便责罚。但是女儿今日,一定要杀了云澈这个孽障,为三妹陪葬!”慕容梓莹眼中闪动着泪光,抬手便往云澈心口的方向狠狠刺了下去。
云澈动也不动,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又似乎早已穿过了她,在看着一片找不到边际和棱角的虚空。
“嗤-”
瓷片入肉的声音沉闷地想起,刺中的却不是云澈,而是突然拦在云澈身前的九黎。
慕容梓莹手中的瓷片狠狠地扎进了九黎的右肩中,鲜血一股一股地从伤口处涌出来。
“你让开!”慕容梓莹皱眉道。
她要杀的是云澈,不是其他不相干的人!
九黎却一动不动,“对不起,慕容小姐。守护王爷是属下的职责。属下不会反抗,您可以先杀了属下。”
“九黎,让开。”云澈冷冷开口。
九黎纹丝未动。
“这是本王的命令。”
九黎的身体颤了颤,还是没有让开。
他肩膀上的血迹已经滴落到了地上,和春玲方才吐了一地的血融合在一起。
伤口很深,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但是九黎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慕容梓莹就算恨极了云澈,她也没办法真的杀掉九黎一个无辜的人再去杀掉云澈。
“算了!”慕容梓莹像是在泄愤一样,将瓷片猛地掷向一旁的墙壁,摔了个粉碎。
再来一次,她可能就无法在下手杀掉云澈。
“锵-”地一声金属摩擦的锐响。
云澈竟然从压着香玲的金甲侍卫腰间拔下了他的御剑!
锋利的御剑在他手中被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旁边的两个金甲侍卫人都吓傻了。
云王竟然抢了他们的御剑!
除了金甲侍卫和皇上本人,任何人在皇宫中都不能手持武器,否则就是势同造反!
两个金甲侍卫赶紧站到了原衡籁面前护驾。
原衡籁也不追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
云澈这个家伙,今天疯的不轻啊……
谁也没见过这样的云澈。
他当着皇帝的面,不管不顾,抢了金甲侍卫腰间的剑,在手中转了一圈,将剑柄的方向递给慕容梓莹。
他不等九黎反应过来,点了九黎身上几处大穴止血。
连同定身穴一起。
“杀了我。”
云澈回过身,淡淡说道。
慕容梓莹皱眉,“你就真这么想一心求死?”
云澈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重复那三个字,“杀了我。”
慕容梓莹心中一凛,将云澈手上的剑接了过来。
这一次,便是真的杀了!
九黎被定在一边,无法动作。
原衡籁、原衡奕和周贵妃三人在金甲侍卫的保护下远远地躲在一旁。
红锦的身体了无生气,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地躺在床上。
黄祯不知什么时候起便站在床边,云淡风轻地看着眼前这场血雨腥风,身上不沾分毫血迹,像是凭空落下的仙人。
只见慕容梓莹手中的长剑一转,狠狠地刺进云澈的左肩!
巨大的力道逼得他脚下不稳,无法控制地向后退出一步。
但他坦然地受了这一剑。
没有躲闪,没有反抗,只有对命运的全然接受。
他低下头,眼看着慕容梓莹的剑深深刺进他的肩膀,偏离了心脏几分。
慕容梓莹眼眸中尽是泪意,将长剑从云澈左肩狠狠地拔出。
云澈趔趄着往前踉跄一步,肩膀出一股鲜血喷出,撒了一地。
他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像是个早已感觉不到疼痛的死人。
“你真是,无药可救。”慕容梓莹将长剑往地上一丢,“你这种人,我都不屑于杀。一丝斗志也无,自己自生自灭去吧。”
慕容梓莹冷哼一声,眼角还挂着泪,转身便出了乾元殿。
就连和角落里的原衡籁请示都忘记了。
也罢,也罢。
今天注定是疯狂的一日。
只要他们手里的剑不是冲着他原衡籁去的,他便不计较了。
死了个慕容红锦,慕容与云家决裂,云澈还受了重伤。
今日是原衡皇室的完胜之局!
等他们都走干净了,该烧两壶烈酒与宠妃一同共饮,庆祝庆祝。
“德顺,这后殿里的事情,你吩咐人下去好好处理。叫太医也过来,带澈儿去旁边的房间好好疗伤!”
云澈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到云王府的。
也不记得他是怎么眼看着府内的下人们身穿着白衣,头戴着白巾,抽泣着将红锦运进流芳园中,将流芳园布置成灵堂的。
今夜,整个京都都在痛哭。
希望学堂哭得尤为响亮。
墨茶与阿莲两个人为首,带着身后的十一个孩子,身穿孝衣,跪在云王府门前求云澈放他们进去,见红锦最后一面。
他们却不知道,这条消息报到云澈耳朵里时他没有任何反应,是九黎下令放他们入了王府。
王府中一片哭声连天。
云澈坐在湖泊旁的观景亭中,像是一座静止的雕像,望着被微风轻轻拂动的水面。
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是怎样的?
是不是痛极了,阴冷极了,黑暗极了。
她那样娇气的一个人,一定很不喜欢吧。
他多么想下去陪她。
可是他不能。
爹娘的血海深仇还没报,原衡皇室还没有倒。
他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桎梏,一道又一道的枷锁,将他牢牢地捆绑在了原地,与她阴阳两隔。
胸口空了一大片,却不痛。
仿佛那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要是今天慕容梓莹杀了他该多好啊。
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脱离云府这个牢笼,名正言顺地去另一个世界,找到她。
然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他好后悔。
他为什么想过要杀了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没有把她紧紧地按在身边,哪里也不让她去。
他不该给她什么自由的。
她像只纯洁活泼的白鸽,在他身边环绕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别人。
他就该折断她的翅膀,用一张严密的网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用一个漂亮的笼子将她牢牢关在里面,绝不给她看别人的机会。
这样她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不会被别人所伤害,也永远都离不开他了。
他为什么那么笨呢,为什么没有早些想明白这一点?
如今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王爷。”九黎右肩上裹着一层层的纱布端着一碗药,缓缓走到云澈身边,“您身上的鸩毒还没有解。这是鸩毒的解药,请您趁热服用。”
他回来之后便在忙着王府内的各项事宜,没有来得及换**上带血的衣物。
而云澈一回来便径直来了这处亭子,也没有要换**上血衣的意思。
“放着吧。”云澈淡淡道。
九黎却没有从命。
他了解云澈。
云澈说放下的东西,便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属下问过了黄大夫,您身上的鸩毒虽浅,但必须尽快消解。否则将会愈发严重,还会引得您身上的寒毒再次复发。”
九黎说道。
云澈毫无反应。
九黎想了想当时黄祯跟他说过的话,犹豫着开口,“您身上的寒毒是王妃跟黄大夫做了交易才换来机会解毒的。您真的要枉顾自己的身体,让王妃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