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乍然看到宁婉儿,心情很是复杂。
他逃亡七年,等于是与过去断绝了,说心里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在异乡遇见个儿时的同伴,有种乍见故人的欣喜。特别是她也很激动,很兴奋,丝毫不在意自己变丑变残了的样子,拽着他不放,也令他感动。
她长大了,模样也长开了,比记忆当中变得更美、更有气质,他有些自行惭秽,又有些心慌,都忘了施展轻功逃开,只是疾步走进了小巷子里。
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也跟着追了进去。
她哭得梨花带雨,他一时心软,又想通过她了解到更多京城的消息,便想着与她说两句。
可他却从未想过,会被媳妇碰见,而且,几个暗卫也不曾示警!
如果是单纯的只是说话,碰见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该死的,他竟不知何时已宁婉儿靠得如此的近!
大约是小时候习惯了吧,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当看到媳妇走来,她脸上极力掩藏的悲愤,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错了。
不着边痕地离了宁婉儿远一些,听媳妇与她在唇枪舌战,他的心是痛的。
他想带她走,可她非要请宁婉儿吃饭。
他有些恼怒,既然那么讨厌宁婉儿,又何必与她惺惺作假呢?而且,看媳妇的神色,摆明就是已经认定他与宁婉儿有什么了。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不过,想着如此离开,以后越发解释不清楚,便也默许依了她。
心里有些乱,率先抬步走了,发现她没有跟上来,他还故意放慢了脚步,可她傻傻的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脚步半点。
倒是宁婉儿快步追了上来,并排与他走着。她说了些什么,他压根儿就没留意。
过了好一会儿,媳妇又追上来,想向宁婉儿打听他的过去。
瞧她如此委屈求全,他心里越发烦躁,脑子一抽,来了一句,“媳妇,别闹了。”
接着,见她满脸的受伤,他知道,自己又错了。
好吧,说多错多,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由她说了算,总算可以了吧?
于是,让她与宁婉儿走在前头,他默默跟着。
不过,听她嘀嘀咕咕的,说的全是他的事,他心里也是欢喜的,说明媳妇很在乎自己。
然而,就在他背着手、垂着眸,听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听见宁婉儿慌乱的叫喊声!抬眸一看,媳妇的手压在她肩膀上,而她瞬间就掉下了河。
他来不及多想,便跳下去救人。
拖着宁婉儿湿漉漉地爬上岸,抬眸看见媳妇趴在桥栏上看着,满脸的悲伤与失望,他觉得,自己又错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名男子抱着浑身湿透的女子,以后想不负责,还有可能吗?
心慌意乱,他只有先抱着宁婉儿躲开众人。
想着自己与宁婉儿这个样子,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便勒令暗卫不许跟来,他则施展轻功,抱着人回到街上,找到她的住处。
把人偷偷放下,正要离开,却被早不知何时醒来的宁婉儿紧紧拽住,还大声呼喊,“焱哥哥,别走,不许走,别再丢下婉儿一人……”
把她的父亲喊了出来。
宁婉儿的父亲宁博遇虽然是翰林学士,属于文官派别,可他与自己父亲是莫逆之交,两家以前也是来往密切,他总不能见到人了,连招呼都不打吧?
所以,他留在了宁家老宅。
只是,他没想到,宁家上至老祖宗下至三岁小儿,全都对他热情有加,拉着他询问他当年当逃兵之事。
他大略说了经过,知道他被冤枉,宁博遇气愤难平,“太气人了,堂堂少将军在战场上,竟被自己人陷害,真是太丧心病狂了!贤侄你放心,宁叔回去后马上帮你着重调查此事。”
接着又问起他后来的情况。
说完已是夕阳西下,他顺理成章的被留了饭,又顺理成章的被灌醉了。
糊里糊涂中,他想回去,可宁博遇说,“一早就派人通知过你媳妇了,眼下天色已晚,你就安心在宁府住一晚再走吧。”
“谢、谢过宁叔,只是小侄自小有认床的怪癖,陌生环境实在无法闭眼歇息,留下只会打扰贵府上下。小侄就此别过,他日再上门叨扰!”
他虽然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可生怕一旦住在府里,就被宁婉儿给赖上了,忙推托掉,施展轻功就走了。
没走多远又想到,白日里就已经惹了媳妇很不高兴了,现在深更半夜醉醺醺的摸回去,只怕会越发引她厌恶,便找个地方随便对付一晚。
可实在是醉得太厉害,他这一睡,就睡到中午。
感觉浑身臭熏熏的,特意拐到凤华阁,洗了澡,换了衣物,返回小院。
可是,回来发现,媳妇不见了……
几日前,媳妇还在逐鹿书院的饭堂忙活,老夫人为什么又要让她过去?
是饭堂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老夫人太过寂寞,找她过去聊天?
可如果是这样,为何要把下人全都遣了回来?
苏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苏三!”他发出暗号。
闪身而出的,却是断了一只手的苏六。
“主子,苏三苏四去了摘星楼。”苏六瞧见他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便主动解释道。
是了,昨日他恼了这两人在媳妇到来时,没有提醒他,所以说了让他们与苏五苏六互换的话。
哼,求生欲望倒挺强的。
外人或许会说他俩忠心耿耿,对主人的命令无条件服从;可他深知并非如此——惹了男主子不高兴,女主子也拿他们当炮筒,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只是,眼下想找他俩多询问些媳妇的消息,是不能了!
“不是让他俩跟在她身边吗?去什么摘星楼!你去传令,擅离职守,让他们自去领一百军棍!”
苏六暗暗咋舌,小心翼翼地道,“听说夫人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不让他们跟着,否则她就、就去……”那个字太不吉利,他不敢说。
“否则什么?”苏简的冷眼一扫,苏六踌躇了下,才小小声的,从牙缝里迸出一个音,“死。”
苏简眉头狠狠一抽,脑子里浮现起不好的预感。
“让人准备礼物,即可随我去拜访袁院长。”
苏六知主子这是要去接夫人了,连忙应下。
然而,苏简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他们在逐鹿书院扑了个空。
袁院长出去与别的书院做学术交流,并未在院中;老夫人前两日外出拜访故人了;袁夫人与远哥儿在水灾中受了惊吓,此时在静养……
偌大的书院,竟没人知道冯小美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