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都过得很幸福,内心却越发的柔软善良,也不去与其他妃嫔争宠,只守在自己凤阳宫里深居简出,知足惜福。
然而,就在去年年尾,一场意外,将她从云端上狠狠地拽了下来。
方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接近一年的时间昏迷不醒。
她简直是痛不欲生,感觉整个世界都失了色彩。
虽然所有人都说他没救了,她却坚持要救,且时常衣不解带的亲自服侍,每夜都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为他祈祷。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虚弱。不说好转,就连简单的吞咽食物的动作也不会做了,只能通过竹管导入流食。
不久前,皇帝甚至动了废免罢黜的心思。
她当时担心,儿子遭受此重创,即便醒来,只怕也废了。不说他的身体,就是他的精神,也都受不了。
因为,从云端跌落泥土里的感觉,她也在承受着,那真是太痛苦了!
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想儿子醒过来,哪怕是个白痴,她也愿意!
如果他受不了耻笑辱骂,有她陪着;如果他是个无法自理、真正的废材,也有她照顾呵护;如果他……
总之,只要不是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无论方懿变成什么样儿,他都是她的儿子!
太后也是哀痛欲绝,只是,她尚存几分理智,她抽泣着道,“皇帝,把懿儿的妻儿、兄弟都放进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皇帝两眼发红,满脸悲痛。其实,去掉皇帝的光环,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即将失去爱子的父亲。
听闻太后所言,他沉重的点点头,正要下旨,可皇后被“最后一面”四个字给深深刺激到了,她扑到皇帝跟前,张开双臂,激动地喊着,“不,不许去,我儿病了需要静养,不要别人来打扰他……”
“皇后……”皇帝望着自己的发妻,只觉得心痛如绞。
曾经她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在她面前,后宫六千粉黛皆失色。
然而,在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她身形消瘦、华发丛生,一下子苍老了将近二十岁。
这一切只因为,他们的儿子要死了啊!
他喉间干涩,“皇后,你冷静一些,想开一些,不然,我们的懿儿走得也不安心啊!”
“不,不许去,懿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外边的人进来吵他?”皇后神色狂乱,已处在崩溃中。
“皇后……”皇帝深深拧眉,正要把她拉开,可不知是谁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呼,“太太子……太子,他陨了!”
皇后脑子“嗡”一声,两眼翻了翻白,差点要晕倒过去,她用指甲深深的插入手掌心,稳了稳心神,转身扑向方懿的床榻。
“皇儿,我的儿啊……”
皇帝如石化了一般站着不动,外边的人全都涌了进来;皇后抱着方懿的身体,拼命的摇晃,哭声凄厉;林侧妃拖着女儿挤到跟前,疯了似的拼命拽方懿的衣服,让他起来,喉间发出类似野兽,濒临绝望时的哀嚎……
整个景华宫都乱成了一团。
方璐只觉得这一切都离她远去,她仿佛站在一片黑暗中,眼前只有哥哥方懿。她死死的抓着他的手,嘴里喃喃的喊着,“哥哥,哥哥……”
忽然,她感觉到哥哥的手动了动,以为是自己错觉,下意识地拽紧他的手。
可泪眼模糊中,竟看到哥哥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目瞪口呆,尖叫一声,“哥哥!”
在一片哭声中,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然而,方懿的双眸,却缓缓向她看来。
“臭丫头,你哭成花猫样的脸,真的好丑!”
声音嘶哑无力,如同小狗的哼哼。
方璐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
哥哥他,他不但醒了,还对她说话了?
她的拳头抵在唇间,不敢置信,“哥哥?”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好痛,并不是在做梦!
“啊!哥哥,是哥哥复活了!不,是哥哥他醒了,醒了,醒了!”她语无伦次,又哭又笑又跳,一连喊了几个“醒了”,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所有人凑近一看,方懿睁着一双活灵活现的桃花眼,一侧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与往常一般,魅惑人心。
……
苏简是在冯小美离开后的三个时辰后,回到小院的。
小院子是媳妇不久前买下的,不大,两进,前面有大树,后院有花草,媳妇布置得很温馨,又取名“简美”小院。
他却一次都没在这儿住过。
房间布置得简单干净,淡蓝的窗帘,宽广的欧式大床,床上摆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大布偶。
每当他不回来,便是这个大布偶陪伴着她。
很多次,他都想将东西给砍个细碎再丢出去,可又生怕惹恼了媳妇,而不敢付之行动。
他的目光微微一怔,这东西不是一直在苏宅吗?媳妇怎的也带出来了?是断定他又夜不归宿吗?
心里浮现一丝复杂的感觉,似愧疚,似酸涩,似心疼……
床的左侧是一组衣柜,四扇门,里边整齐地叠着她的衣物,屉子里放着一些药瓶子、捆成团的干净白布等零碎的小东西。
而在另一侧是她的梳妆台,上面是她的化妆品,各种各样,琳琅满目。他仿佛能看到,她坐在这儿,每日对着镜子,美滋滋地涂涂抹抹。虽然媳妇将“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整日挂在嘴边,可她自己却是很注重外表的。
嗯,她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女子。
一座屏风后,是她的小书桌,靠墙的那一侧全是些奇怪的书籍,也包括自家小舅子最近新出的小说,全都码得整整齐齐。
花瓶里斜插了几株木槿和槐花,也没有什么讲究,只是看着就觉得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看着这一切,可以想象出,媳妇在布置的时候,是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内心是幸福的。
可眼下,或许被自己生生破坏掉了。
他叹息一声,在书桌旁坐下,垂眸想了半刻,心里又慌又乱,完全不知自己该干嘛了。
方才暗卫向他汇报,媳妇去逐鹿书院做客,丫鬟佣人全被遣了回来,她却留在了书院。
这是恼了他吧?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大度到,自己发生危险时,丈夫却去救了另外一名女子而不伤心的。
更何况,他还彻夜未归。
可他是,有苦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