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说得不错,谢保春的家确实是在小孩家的对面,是一座混凝土结构的四合院,在这个穷乡僻壤,也算得上是豪门大院了。村人都知道,这是谢家的祖宅,谢保秋当上县公安局副局长后,感念祖宗神灵,遂出钱扒掉旧茅屋,平地盖起了这座房子,由谢保春居住,负责打理香火、祭祀等事儿。
谢家有四兄弟,人称“谢门四虎”。除谢保春、谢保秋外,还有老二谢保夏,是临海镇委管政法副书记,老四谢保冬文凭最高,最有出息,是省组织部副部长,虽说是副的,但是一颗令人瞩目的政坛新星。每次回家,县四套领导班子的成员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众星捧月般地为他打伞、献媚。
一路上,老罗如数家珍地说出谢家显赫的社会地位与背景,海之蓝听后,只觉得背脊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寒冷之气。这不是在虎口拔牙吗?稍一不慎,自己所做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且不说,还有可能惹祸在身,看来,真的是鲁莽不得。想到这里,他改变了主意,如此这般地附着老罗的耳语了一番。
“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如果你是女人,不知有多少男人被你玩于股掌之间。"老罗虽说是高中未毕业就接父亲的班,入了公安局,但他喜受文学,笔杆子也不错,所里的月报告、年终总结都是出自他之手,连所长都称他为“秀才”,平时管内勤,这次人手紧缺,所长就抽调他出来,协助海之蓝破案。
“什么狗屁秀才,狗嘴吐不出象牙,有这样龌龊的比拟吗?”海之蓝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骂着。
谢保春年近六旬,妻子弃世了几年,儿女们都长大成人,各自为家了。偌大的祖宅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这时,他正在坐在红木沙发上看黄色片,不时地捧着粗竹制成的水烟筒,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忽地传来敲门声,他起身关掉录像机,开门见是海之蓝和老罗,忙热情地招呼入内,准备煮水沏茶。
“不用沏茶了,谢主任,这附近有卫生站吗?老罗胃病又发作了。”海之蓝指着捂着腹部呻吟的老罗,问。
“有,去年村里有一个后生从卫校毕业,在村里开了一个诊所,方便得很,我带你们去。"谢保春见老罗疼得脸上都出汗了,心里很焦急地应着。可他不知道,所谓的汗珠是来前海之蓝在老罗的脸上喷了矿泉水。
“老毛病了,吃点胃药就好,但今天忘记带了,谢主任,麻烦你去诊所买一盒雷尼替丁胶囊回来。”老罗掏出钱伸给谢保春。
“好的,那你俩稍候。”谢保春不知是计,接过钱就出门了。
原来,海之蓝推断,假如小孩所见到的凶手是谢保春,那么小草寮里的脚印肯定是谢保春留下的,只要在他的家里找到那只鞋,真相就大白了,于是,授计给老罗,两人演出了刚才的一幕。
“别装了,快点找鞋。"海之蓝一边对老罗说,一边找鞋。按脚印形状、底纹清晰度,应是一只尖头新皮鞋,农村人悭财如命,不舍得丢掉的,何况,作案人不具备反侦破能力,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已留下了这一脚印,因而海之蓝非常自信这只鞋的存在。
其实不用费很大气力寻找,农村人的鞋一般地放在门后或床底下,很快地,海之蓝在谢保春卧室的床底下找到这只穿在右脚的皮鞋,黑里透亮,鞋底四周还沾着少许的泥巴。海之蓝从挎包里取出用石膏鞋印仔细对照,分毫无差,果然是这只皮鞋。他内心一阵狂喜,忙用相机拍个不停。
谢保春回来了,他笑着把买到的胃药递给老罗,冷不防被海之蓝用锃亮的手铐铐住了双手。
“小海,这玩笑可开不得。"此时的谢保春还以为海之蓝是在和他开玩笑。
“这像是开玩笑吗?谢主任,跟我们走一趟吧。”海之蓝冷笑着提起地上的皮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什么意思?”谢保春不明就里,怒问。
“我们在作案现场提取的鞋印和这只皮鞋一致,这意味着什么,只有你内心清楚,谢主任,走吧。”海之蓝说罢,和老罗一左一右,推搡着谢保春出门。沿途不少村民有背后指指点点、嘀嘀咕咕,胆子大的纷纷过来围观,拭图探个究竟。
抓到一个嫌疑犯,对办案者而言,本应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可所长愁眉苦脸,一点也提不起劲。这分明是一只烫手的山芋呵!他预感到自己陪着海之蓝跌入马蜂窝里,这回即使不死也会被螫个面目全非。因为他深深地知道,“谢家四虎”不好惹,个个都是狠角色。他出身于军人,固然保留着军人豪爽、正直、无畏的本色,但地方不同于部队,处处是暗礁、陷阱,在上面行走,如履薄冰,尤其是官场,是一张摸不到、触不及的网,鱼儿游入去,随时都会被坚韧的网丝箍勒住双腮,直至翻起白眼而死。
擒不能擒,纵不能纵,事情到了这地步,只好走弓弦不走弓背了,迅速提审谢保春,有了口供,坐实了罪名,尽快地将人移交到局里,至于上面如何处理此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案和派出所再无瓜葛。这样,既保住了自己,也保护了海之蓝。所以他命令海之蓝突击审讯,一定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撬开谢保春的嘴巴,时间若长,他恐怕顶不住上面的压力。
墙上挂钟的时针“嘀哒嘀哒”地走个不停,所长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等待着审讯结果。刚才二虎谢保夏来了,吹胡子瞪眼晴,拍桌子摔椅子,所长心里虽然气得骂娘,可为了拖延时间,他还是陪着笑脸应酬着。这个镇委副书记名义上是管政法,而仅是在工作中存在着交叉关系,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尿都不想尿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现在唯一教他害怕的是袁保秋副局长会出面过问此事,二虎无功而返,三虎肯定跟着来讲情的,如何应付自己的顶头上司?他心里实在无谱。若是一般的鸡毛蒜皮案件,他高抬贵手就跨过门槛了,然而,这是一起凶残的杀人案,凭着他的正义感,决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正伤脑筋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所长拿起一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是袁保秋副局长的声音,显然是谢保夏向他汇报了在派出所遇到“碰壁”的情况。
“屈所长,喝了没?”电话那头,谢保秋破天荒地摆出拉家常的口吻。
“局长知我嗜这口,拿我寻开心了。”所长打着哈哈应着。
“哪里?我这里有两坛贵州茅台原浆,明天我叫司机给你送去。”
“别呵,应该是我孝敬您才是,有什么指示吗?局长”所长受宠若惊,明知故问。
“我知道你是一个爽快之人,就不用拐弯抹角了,听说我哥被你们带走了。”
“是的,局长,我们是请他来所里协助调查的。”所长掩饰着。
“那就好,问完话后,麻烦你们送他回去。”
“好的,局长,若有什么意外情况,我会向您汇报的。”
接下来,两人各怀心事,敷衍几句后,谢保秋就挂断了电话。
且不说所长在办公室里像热锅上的蚂蚊,坐立不安。审讯室里的海之蓝内心也是紧张至极,但他表面强装镇定,,默默地和谢保春对峙着。他记得警校教授说过,审讯是一种高智商的学问,打的是一场心理战。古代官员审讯犯人时,两边差役凶神恶煞,喝声如雷,刑堂上摆满刑具,就是想在肉体和精神上摧毁犯人的心理防线。现在社会废除刑讯了,靠的是各种审讯技巧,诸如“车轮战”就是一种常用方法,类此无休止、无常规的审讯折磨,严重地扰乱了犯人的生物钟,最终熬不住,说出内心的秘密。而面对着内心强大、抵触情绪较强的犯人,最好的方法是学猫儿抓老鼠的招数,即是“敌未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即动。”
海之蓝一边假装看案卷,一边重温在警校里所学的知识。
戴着手铐、坐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下前面的谢保春一开始东张西望,若无其事般,但时间一长,他终于忍不住了这种煎熬,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对待我。”
“杀人嫌疑。”海之蓝眼皮也不抬,应着。
“你胡说,我没有杀人。”谢保春大声喊着。
“你有没有杀人?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们办案,是以证据为准。"海之蓝的语气显得不屑。
“一双破鞋也算证据?那是我去巡田时踩下的。”谢保春申辩着。
“那你说说,你在哪里踩下的?我们又是怎样知道是你的脚印?”海之蓝抬起头,逼视着谢保春,连珠炮似的追问。
谢保春有点慌了,想到海之蓝在他的家说过在作案现场提取的,便说:“可能是我路过牛鼻岭时留下的。"
“你去牛鼻岭干什么?”海之蓝问。
“我去那里看看祖坟。”沉默一会儿,谢保春才答道。
“那你还去过什么地方吗?”海之蓝又问。
“没有了,看完祖坟后,我就回家看电视了。”谢保春应道。
“那你去过小草寮吗?”海之蓝继续问。
“没有,没有。”谢保春既摆手又摇头,坚决否认。在旁做笔录的老罗忍不住地发话:“这鞋印是我们在小草寮提取的。”
“哦,人老记性差,回来时我在那里歇了一会儿。”谢保春应变能为很强,忙改口掩饰。
“带了什么东西没有?”海之蓝不动声色,随意一问。
“没有,赤手去的。"谢保春怕海之蓝不相信,又指天发誓。
“赤手空身能踩出那么深的脚印,我真服了你,要不要我带你去再踩一回?”海之蓝鼻子哼一声,冷笑道。
谢保春一听,心智已乱,他知道自己已一步一步地落入海之蓝问话的套子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