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与庆美人筹谋了几句,我才与她相互道了别,回了椒房殿。
桑桃自知说出了话,忙慌慌跪下,向我请罪道:“奴婢当真不是有意要挑起娘娘与庆美人之间的嫌隙。奴婢只是……”
经了陵儿的背叛,我倒真有些害怕。但我依旧微微一笑,道:“你且起来罢,今日之事并非你的过错。有人既苦心孤诣设了局,说与不说,我都难以周全。”
突的,见谷公公又惶惶而来,神色很是不好。我知道又出事了,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么?”
谷公公喘了两声,道:“宋司膳……宋司膳溺水死了。”
“宋司膳?她方才在宏政殿里不还好好的么?”我大惊,道,“皇上让她先回去等候传召,怎的才过了这么一会子,突的便死了?”
谷公公道:“就是刚才,尚食局的女使听见一里开外的暗池那边似有动静,过去一看,却发现宋司膳溺死在了那里头。”
我不由得蹙了眉:“暗池?”
桑桃回道:“那暗池原是为六尚供水所用。后来因着地方偏僻,又有几个小宫女因失足落水无人营救而没了,所以尚宫下令将那地方废掉,再不得用。算来那里已经荒了许久了,平日里都是没人打理的。”
谷公公接道:“正是如此。一日之间便去了一尚一司,尚食局已是人人自危,乱作一团了。”
“幸而这宋司膳之死与我无干,我倒也能松一口气。”我叹口气,道,“宋司膳这一去,想了结此案却是越发困难了。”转而又想起什么,我问谷公公道,“你可还记得昨夜见到那李公公的确切时刻么?”
谷公公想了一想,道:“似乎是亥时三刻——总之没过三更就是了。”
我不由蹙眉:“你肯定?”
谷公公死力点了点头,道:“他刚走,外头便敲三更了。我记得清楚,不会错的。”
“果然是她。”我一声讪笑。昨日我与王公公碰面时早已过了三更,李公公又怎能未卜先知,预测到胡尚食会在城门口自尽呢。果然是她一早便给我布的局。看谷公公疑惑的模样,我又有些无奈,“只可惜你是我椒房殿里的人,为避嫌疑我不能以你此话为证。以防打草惊蛇,往后若李公公前来寻你,你还是一如既往待他,不要让他发觉了什么。”
“娘娘是怀疑李公公?”谷公公会了意,瞪大了眼道:“说起来,奴才打昨夜起便再也不曾见到李公公了。”
我不愿多想,只轻轻闭了眼,按了按太阳穴:“这些也都罢了,但愿皇上能真的信我才是。”
※※※※※
入夜。
本就怀有身孕,又经了我坐在椒房殿的榻上,也不说话,只觉得如坐针毡。
看这椒房殿,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好生华美呵。只可惜,世人皆知其金玉其外,引得无数女子觊觎;真正进来了,却是暗箭难防,时时刻刻都有人想将自己扳倒下去。每走一步,都将是如履薄冰。
突的听外头唱喏一声“皇上驾到——”,我一惊,回过神,忙迎上去,见礼道:“贱妾参见皇上。胡尚食一事皇上调查的怎么样了?”
皇上扶起我,与我双双坐下道:“朕派王公公细细询问了尚食局的每一位女使,却再无旁人见到所谓的‘蒙面女子’。眼下宋司膳亦没了,除了那物证,此事就此成为了空头悬案。”
本想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皇上,想了一想,我却收了口。只因人证物证桩桩指向的皆是我,我正身处劣势;且又有曾经吕祯儿之事作为前车之鉴,我若贸然开口,皇上以为我是极力在为自己开脱,便不好了。
大是见我犹豫,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些别样的神色,道:“如烟当真与此事无关?”
突的听了这话,我一怔,直直看向皇上,却看他也正看向我。对视的那一瞬,我只觉得有五百年之久,久到我说不出话来,他也别无他话。
终于,我开了口,道:“如烟不敢欺君。”
皇上的目光这才柔和了些,道:“朕相信如烟。只是未解之谜众多,又仅在朝夕之间便去了一尚一司,确是事关重大,朕不得不惩前毖后,以安定后宫人心。”
我悻悻的低下头。此事确是我处劣势,我亦不愿见到皇上为难。惩罚便惩罚罢,也好叫我今后在这后位之上更加小心谨慎。我道:“人证物证皆是指向如烟。如烟身为皇后,未能打理好后宫诸事,让皇上操心,确是如烟的不是。若皇上惩戒如烟能平后宫人心,如烟甘愿受罚。”
皇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旋即道:“如烟深明大义,朕心甚慰。你还怀着朕的孩儿,朕亦不忍对你惩戒太过。自今日起,六尚诸事便皆交由尚宫肖姑姑管理罢,也省去了你过于操劳的辛苦。”
我颔首,口中道着“谢皇上”,心中却何尝不知皇上这是真真切切疑心我了。
又听皇上道:“朕还有一句话要交代与你。天下万物皆自有他应有的所在,如烟不要将他们放错了地方。”
我知道皇上是暗指我将簪子赠与庆美人之事,道:“是,如烟记下了。”
皇上这才泛起了笑,拥住我道:“其实朕今夜来,并非只是向你兴师问罪,也是来看看咱们的孩儿的。政务繁忙,朕许久不曾来你处了。”
这样熟悉的怀抱,我却突的感到有一丝的陌生。一瞬的,我竟生出了逃避之心,但转而还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笑道:“哪有许久,不过三四日罢了。皇上雨露均沾,是大央国之幸。”
“即便如此,朕还是更喜欢来你处的。”
窗外,月色绰约而悠长。
※※※※※
经了此事,我倒是越发放不下我腹中的孩儿了。
惠昭仪这一次动手只是让我失去了掌管六尚之权,却没有离间掉我与庆美人之间的情义,没有夺去皇上的宠爱,也没能伤害到我腹中的孩子,想来她不会善罢甘休。我不知道她还有怎样的计谋,是否还能被我如此幸运的躲过去。
一想到此,我便不由得有些害怕。这些日子除了早晨请安,我并不再与这些妃嫔们过多来往,只一心为着腹中胎儿的安康着想,倒也风平浪静。越是这样的平静,我却越是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惠昭仪倒与从前一样,请安时总是格外安分谦和。大是因着这缘故,听闻宫中之人对胡尚食一事偏向惠昭仪一方的越发多了起来,让我有苦难言。
春日的气息越发浓烈。椒房殿院子里的那一片妍生花开的越发满了,金灿灿的很是可人。只是我忧心忡忡,看着倒也察觉不出美感来。桑桃采了几枝进来,插在花瓶里。一回头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道:“娘娘这些日子足不出户,小心翼翼的辛苦。”
我瞧着窗外那片妍生花,道:“为了我腹中的孩儿不遭人陷害,足不出户又哪里算得上辛苦。”
“娘娘在看那些妍生花?”桑桃上前道,“虽说椒房殿里的妍生花生得极是好看,又是皇上的一片心意,但终究单调的很,觉不出春日的好来。昨日奴婢与谷公公去内务府领月例银子,路过御花园南角的时候,看那里栽的花朵千姿百态,一株株盛开的是姹紫嫣红,好生漂亮,奴婢正与谷公公商量着今日也让娘娘同奴婢去一看呢。”
我摇摇头道:“御花园人多眼杂,只怕不是个安全的。”
桑桃笑道:“平日里或许如娘娘所言,但今日却并非如此。娘娘忘了,皇上曾告诉过娘娘今日会在御花园北角宴请邹将军。想来寻常妃嫔自是要避嫌,不会过去的。”
我这才想起确有此事。因着前段时间前朝徭役繁杂,皇上能平息此事多亏了邹熙仪将军的相助。所以今日皇上邀请了邹将军在御花园北角饮酒赏花。南角离皇上处不远,却又能够很好的避嫌,想来该是安全的。
思索再三,我方才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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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来到御花园南角,只见这里绿树参天,花红遍地,好似天上地下皆是开着花朵儿似的,令人沉醉。
“果然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不免看的入神,探头细细嗅了嗅,花香扑鼻。
“贱妾参见皇后娘娘。”
冷不防的一声,我忙回过身,只见在我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正恭顺的向我行礼。我稳了一稳,虚扶一把道:“不必多礼。”
那女子方才平了身,抬起头来。我突的怔住了:眼前这位女子约莫二十岁,本应是花容月貌的,左脸上却有好大的一块伤疤,看着触目惊心,叫人有些瘆得慌。
这女子一脸无奈,道:“吓着皇后娘娘了。”
我摇摇头。听她方才自称贱妾,想来该是皇上的嫔妃。只是看她的着装并不奢华,该是位分不高的,且每日早晨椒房殿请安的时候我也并不曾见过她,我不免疑惑道:“怎的我不曾见过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