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岸滩下走着俩条人影,其中一个打着射放头灯,另一个正在闲暇地踢着石子。
“刚才那个黄帽子是谁?新交的朋友?”Alex掏出烟,提给我一支,问。
“这要怎么说呢?他是村长老头所说的,暂留在村里的一个旅行者。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但这老小子,与森林里的韩国人骸骨,多多少少有些关联。”我伸手接过点燃猛抽一口,道:“我正拿着你顺来的高丽文笔记,在设法套他情况。”
“还有这么个人?奇怪?老头怎没提起过?”Alex一抓脑袋打算扯我回村找,但李咏植此刻早已回窝睡觉去了。想要知道住哪,今晚已不太可能。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不然也不找这时候来打扰你们。算了,反正人住村里,什么时候都能再遇上,先忙活我们自己的事吧。”他有些懊恼地耸耸肩,自言自语。
瓢泼大雨此刻已经停了,但乌云依旧没有散去,黑沉沉的一片压在河原上。水天一色,都是浑浊的,污泥般的昏黑。气温也并不比适才高多少,冷风穿梭,掠过脖颈,让身子从温暖的酒馆所带出来的热气,被迅速吹走。
虽然渡口已铺上石子路,但依旧抵挡不住暴雨的侵袭,路面一片水洼,走哪哪都沾一脚湿。在废厂背后,站着瘦子,正背着手来回散步,显得既不情愿又焦虑难安。瞧见我们远远走来,连忙挥手,怕错漏了眼没看见他。
“怎么?他也去?”我吃惊地看着Alex,问:“挑这时候,还找这样一位凡事都先考虑自己逃命的怂人,你不怕误事?”
“你呀,怎么老对瘦子这副表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什么不对嘛。”Alex也朝他挥挥手,表示看见了,然后继续说:“我擅长溜撬和排摸,你是夜跑高手外加透视眼,他精于动物语言。这不,也是按你的说法,给自己多买一份保险嘛。误不了事,他和帕顿都是我们自己人,不会泄密,而且他也不进古堡,就待在船上,万一有事可以接应。”
我点点头,表示此话有理。随后带着他们按森林原路,再次回到芦苇荡里,很快找到了船。
“我们绕一个半圆,别从村子面前走,由反方向直插雅钦背后去。从那里可以到达古堡脚下,不必再走其他歪路。”Alex发动船儿引擎,还是觉得噪音太响,看了看河原陆地,又瞧瞧巧克力厂的内陆河口,说:“这次,我们走马观花,只是去踏点。如果顺利,一小时后就能回来。没准还会有发现,这对明天上那会起到帮助,起码地形熟了。”
船儿慢慢驶出芦苇荡,开始在水上滑行。我坐在船首,Alex驾驶,而瘦子则蹲在船尾仰着脖子蠕动嘴唇。
“你听到什么了?”Alex又点燃两支烟,提给我一支,问。
“听是能听到些,不过都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一般动物里鸟类所能带来的信息量最大,因为它们飞得高视野广。而这会儿,水禽都歇息了,只有鸮、野猫和獾在活动。”他摇摇头,说:“鸮和野猫不是在找吃的就是在说胡话,至于獾,它只顾着自己打滚什么都不说,如果我有小锐爷那种视听能力,就如虎添翼了。”
“问题不大,你一会儿只要试着去辩,如果惊动了村里人,或者是墓碑山庄出了啥怪异现象,夜行动物会受惊,这时你设法警示有危险即可。”
眼下我们已经靠近河原,置身在古堡阴气森森的黑影下。我望着这个庞然大物,隐没在昏黑的天空中,心中顿生一丝怯意,暗自祈祷:“但愿这次不要又让村民说中了。”
“遇上了也不担心,就当成罗马水道里的萤尸练靶子。”Alex举起他那把大家伙,对我挤挤眼,笑道:“埋在地底数百年的尸骨,早就僵硬得像块木板,又松又脆。这样的东西还想迈出步子?骨头摩擦的同时,干皮就碎了。我这把枪射个活人兴许无法一击两截,但真遇上那玩意,就跟打枪小妞白天射瓶子,一打一个准。”
回想当初,在罗马水道里,他正是凭着手上这把巨枪,前后开弓,横扫眼前一切。几只枯尸往往让他一颗子弹贯通,炸成数段。有那么几件东西是枯尸的克星,火焰喷射器,以及大威力的达姆弹。
“拍恐怖片的导演往往都很弱智,动不动人类危机爆发,丧尸横行,飞机坦克都阻挡不了。这些导演没几人摸过枪,就举着个喇叭瞎逼逼,对现代武器威力漠视和极度无知。”Alex兴致盎然,不停挖苦道:“就算真有丧尸,那又怎样?顶多只是一种疯狂的具有强烈攻击性的动物而已,它还是具备生物所有本能特征。那些导演的思维至今还活在一战二战的壕沟时代里。那时候被枪撂中,挖出弹头还能存活,顶多身上有个枪眼。而现代武器,一枪下去,整条腿就炸断了,或者半颗头颅被削掉,任你是神鬼也抵挡不了。”
“嗯,有道理,身为特殊人员,我往往当成娱乐片看。”瘦子插了一句,道:“难怪老麦现在M2不离身,两位别聊了,雅钦到站了。”
此刻我们已经滑行进了河原中心的浅草沼里,淤泥上爬满大大小小虫子,污水拍击着河岸边缘。这里以前应该有过一道石头建成的船坞,但此刻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坝子,码头整体荡然无存。通向城堡的石子路长满荒草,看来许久没人再走过这里。
由于这条荒路正直面墓地,我招呼瘦子往右侧再移几百米,这么一来,我们来到通向城堡的土道前,将省下许多时间。
Alex身手敏捷地跳上滩堤,将摩托艇绳索在树干上栓实,关照瘦子留在船上,不可随便走动,如果感到冷就喝些烈酒驱寒。我们仅仅是去攀古堡顶层,一窥村子全貌,做地图标识,至多半小时就回。我将两把速射枪往腰间一插,跟着踏上土道,向着古堡进发。
这座古堡建在小山坡上,在它底下,是一片星罗密布的墓碑丛,应该是个家族的墓葬区。我对这种排布十分陌生,南欧的古典家族,通常都有自己的下葬地,一般会建造独立石室,在底下挖出盘延的甬道,通向地底深处。最后在尽头,修一间面积宽广的主墓室,堆放自己先祖的棺椁。而像这种,都是独立的小墓碑,分布那么散,似乎每死一个家庭成员都独立掘个坟圈安葬,显得怪异无比。我大致观察了一下,这样的墓碑总数在一百五十口左右,密密麻麻,在冷风和篙草丛里黑森森矗立着,令人不寒而栗。
难怪让人叫做墓碑山庄。
我们登上盘旋路,等于直接绕开墓碑群,不必再去翻墙越渠。时隔不久,来到了古堡大门前,那里被一把巨大的铜锁扣着,再无其他口子进入。
Alex从随身带来的小包里翻腾,找出他那把类似蛇剑的怪刀,还有一些像梳子状的铁器,开始在铜锁上比划。他一面撬锁一面说明,这是十九世纪的铜锁,正常开启的钥匙形状像把小刀,顶端会有三个扣板。按照锁头大小有别,像这种锁会比起同类锁多两个机簧,因此开启的钥匙就会有五个扣板。他没料到是这样,需要多花费些时间。
我抬头打量门首,却没找到任何族徽,只有一块原先应嵌入铜板的顶悬,此时已经被人撬掉,隐约留下个弓箭图形的凹面。
铜锁很快就被弄走,Alex将锁头和铜链取下,甩在石阶上。然后对我笑道:“我俩对于这道门而言,有可能会是百多十年首次到访的第一批人,兴奋不兴奋?现在我要开了。”说完用手使劲去推,随着“吱嘎嘎”一声闷音,铁门被推开,一股霉臭扑鼻而来,同时堡内传出轻微的受潮鞭炮爆炸声,噼噼啪啪响过一阵动静,随后归于沉寂。
“不用担心。那是里面的器具,刚接触到外来湿漉空气,而有些通胀罢了,这很正常。”他说着拧开射放头灯,开始往里摸索,不多久便来到了巨宅中央。
“里面很干燥呢。不过好生奇怪,一般像这种荒弃石堡,长期没人来,按说不会这么干燥,而且蛛网也显得较稀少。”
话虽如此,但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异样。这个前庭,由一个中央楼梯通两楼,并且左右墙壁各有一扇门洞。架在我们头顶的,是个巨大的铜制烛台吊灯。四周都是飘扬的蛛网和残破的风帘,大厅里堆满各种陈腐的木家具,已经烂得无法再用。其他什么都没有,一付劫后余生被弃之不顾的荒凉景致。
前庭的两个门洞,一个通往餐厅,一个通往舞池,典型的十九世纪设计,大多会融入进一些近代设计元素。不再是乏味的家族陈列馆和等候主人接见的吸烟室。不过Alex并不打算去探究一番,而是直接上两楼,找寻通往顶端的塔房。
所谓塔房,便是修筑在城堡大圆顶边独立出来的瞭望室,有些是露天塔台,有些是屋子。在中世纪,塔房通常还设有巨弩,起到观察和防卫的作用。
中央楼梯由一条笔直而上的主梯和折转平台构成,然后再分出两道斜梯,分别通向东西厢房过道。他走东段,我走西段,并且约好在第三道阶梯前汇合。分道扬镳后,我背着手,独自一人开始参观,就像处在博物馆里般,心头毫无一丝恐惧,并且觉得这里够暗,对我而言,显得特别安全。
西厢通道墙上,有很多动物头部标本,最多的是麋鹿和野猪,剥制工艺非常好,看得出主人不仅是个优秀的猎手,同时也是位制作标本的行家。不过说来奇怪,西厢房非常整洁,与前庭截然不同,好像并没遭到多大破坏,并且摆设的花瓶架子也都完整。如果是当初的革命形势,这里势必遭受过严重破坏,但瞧着眼前的过道和房间,好像被人忽视了。想着,我推开屋门,打算去窥视一番,瞧瞧里头动静。
不过这么一走,我便发现地毯上有个十分明显的脏脚印,早已干透。怎么会有脚印?这是座荒弃的古堡,就算有人曾来过这里,污泥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风化,最后散在灰尘下,变得寻无可寻。而眼下它却显得十分新,但不是我的。顺眼去看,灰蒙蒙的地毯上各处都是脚印,而且还有一些烛油滴在上面。
顿时,我心生疑虑,推开房门打里细瞧,结果,这屋里什么都没有,器物保持着原貌,地上掉落着不少碎纸屑,根本没人窝着。这是间较大的屋子,四周都是书架,不过书已经没了,这应该是过去的书房。里面值钱东西,显然已被劫掠一空,就连只烟缸都没留下,但整体摆设还是齐全的。
接着又看了几间,大致都是这等模样,唯有最后的一间,显得极度凌乱,那里让人粗暴倒腾得乱七八糟,好像有过什么人在里面翻东西,满地的床单和劈碎的抽屉,上面都留有烛油和脚印。总之一切值钱货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我正站在里面发狠时,走廊尽头传来Alex的声音,他好像已经到了第三道阶梯前,等得有些不耐烦。我急忙踱出屋子,沿着过道往里走,果然看见他站在楼梯尽头,正皱着眉头,显得很生气。
“这个古堡,里头住着人,看来我们并非首批造访。”刚走到跟前,他便严肃地对我说:“我觉得你有必要跟我去看看东段走廊。”
“城堡与雅钦靠得那么近,村民常跑来堡内搬东西回家,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抽着烟,跟在其后,朝着一间屋子走去。
“这我想过,完全杜绝村民不上这儿来,也不可能。但为什么要锁住底下大门?难道说这是此地风俗?不过我说的与此无关。”说话间,我们来到屋门前,他用手推开,闪身进去。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张大床,与林中木屋的那张极其相似,但它不是床架,上面堆着被褥,一旁的火炉竟然还烧着火,塞在里面燃着的,正是西厢房失窃的书本。床边拉来一只与摆设不相符合的铁桌,上面层层叠叠都是烧化的蜡油,有人将它当成烛台来用。上去一瞅,部分还是软的,似乎刚熄灭没多久。
“所以我说,里面还住着人呢。如果是村民,他们完全可以将电线牵进来,而像这样的石堡,它本身就有电力系统,只要架接便能照明。”Alex团着手,倚在门前说:“这里才是村子中心,我起先判断雅钦有电可能就是这么回事,但很显然并不是。而眼下一切都是颠倒的,好似这里被故意破坏了电闸,如果说村民住里头,你有见过谁毁了住宅并将自己反锁在家里的情景吗?他们要怎么出去?因此,他们是故意要锁住某样东西,不让它出来而做的安全措施。”
“你是说这里不安全?”
“很不安全,我总觉得暗处有人在窥视我们。此地绝不可久留,你我得迅速登上塔房,看完雅钦后即刻离开。如果潜伏着的东西一旦烦躁起来,你我将再难走脱。”说着他熄灭射放头灯,道:“此后的一路,都靠你了。”
转出走廊,回到第三道阶梯口,扶着石壁向上攀行。一路我们都压低呼吸,尽量保持着安静。
登上顶端后,是一道走廊,走廊尽头有道门。这是扇大铜门,框上被镶着簧条和铜钉,同样挂着把巨型锁头。Alex摸出工具,接着开始撬锁,在这一过程中,我明显听见底下楼梯过道中有轻微的脚步声,并且一步步向着第三阶梯口靠过来。
我头皮一紧,立即拔出两把UZI,紧贴着石墙,做好防御的姿态。其实奋战了多次,我对怪物不再害怕,而且也开始熟悉套路,它们不会悄悄靠上来,一般都喜爱故意发出巨大的声响,好似在告诉你志在必得,干掉你就跟吃饭拉屎一样容易。而像底下的动静,显然更像是人,不过我没胆量下去,毕竟石堡内地形不熟悉,很容易就会让那东西收拾了。
“怎么样?撬动了没有?”我预感到不祥,急切问道。
“奇怪了,这锁上画着把弓箭,和底下大门的锁完全不同。”Alex摆弄着蛇剑说明道,这把锁原有的钥匙,应该是传统的直式多扣板,而不是刀形的。突然,他停下手,愣在当场:“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什么明白?又怎么了?”
“河原叫什么?雅钦(Acer),而弓箭手叫什么(Archer)?弓箭是贵族老爷的家徽,而所谓渔村其实没有名字,就是弓手的缩写!更准确地说,这把锁才是古堡专用锁呢。”
说话间,他已经卸下锁头,对我喊了一声,让帮把手移出锁头后一个大圆盘,随着“喀嚓”几声,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这道门真正的大锁,一个密码盘,需要转动正确字母轴珠,才能开启。
这个密码盘上有着另一个徽记,是朵月见草,雕工精美,绝对是贵族们所使用的锁具。似乎里面被锁着贵重的东西。
“你就不能用你的枪轰开吗?”我有些烦躁,指指他那把巨枪,问。
“你当这火箭炮啊,能把门轰烂?它需要密码盘的正确输入,才能触动机关,由内部打开。我们没有塑性炸药,根本弄不开这锁。即便有,阶梯会被炸塌,你我照样被活埋。”他也显得浮躁起来,拧开头灯细瞧了一遍,摇头叹息,表示他无能为力。
“当初革命时,为啥要锁住它?这太奇怪了。”我迷惑地望着大门,开始东张西望,打算找找走廊下还有其他途径可以进去的可能。
“只怕是,这道门并非当初暴民锁上的,而是贵族自己。他很慌乱,急着在里面反锁,阻挡人流。以那个时期的爆破能力,还是非常有限,炸药都怕炸不毁这道门,而若想打开,只有一个办法,一块块拆砖,不过这样一来,城堡就塌了。总之这道门内,才是一个世纪前被锁住的原貌,从未有人进去过。”Alex也开始四处张望,指着某个角落问:“我不敢再开头灯,怕雅钦的村民瞧见。你看一下,那边堆满汽油桶的角落背后是否有道门?我看不清。”
“有啊,的确是道门,被一些桶子顶着,你怎么能看见?”我走到跟前,开始搬东西,同时招呼他一起帮手。
“因为同类型的城堡去了不少。这处楼层叫做储藏门首。一般来说,第三阶梯下住着人,而再往上,是大家族储藏物品的仓库与画廊。如果可以弄开,就能直达塔房,一般古堡就是这样的排布。”他移开木桶,然后将附近杂七杂八的铁架移到一旁,说道:“所以,在这种过廊里,往往会有小储藏室,如堆放衣物的暗房,或是储酒的单间。我想我们兴许不需要爬到塔楼,这些屋子也照样可以瞧见底下的全貌,目前的位置,已经足够高了。”
我的耳边又传来第三阶梯处的脚步声,于是我站在原地,侧耳去听。
“怎么了?”他一脸困惑,望着我问道。
“你没听见楼下过道里的声音?”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他说着也拔出巨枪,背倚在石壁上,打算一步步摸着下去,但立刻让我伸手制止。
“不用了,声音已经按照原路退了回去,那东西离开了第三阶梯口,而且它还叹息了一声,你追不上的。虽仍然不怎么安全,但底下那东西似乎没什么威胁性,它并没阻止我们到这来,总之已经离开。”
“嘿嘿,林锐,你到底瞒着我多少秘密?我是说自从不断夜跑以来,我在暗中观察事物的能力也较以往提高了不少,变得更加敏捷。而你总能听见我所听不见的声音,简直都快赶上怪物了。”他将枪重新塞回枪套,问:“你以往没这种听力,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在维爱地窖吃完甜食后。”我回想起在地窖里和黑安妮丝撕咬,吸吮了它的血液后,听力才大幅度提升,好似异变都由着那时开始的。
于是Alex感到万分懊恼,为什么不趁着怪物被转移到河边前,自己也去喝上一口血。
门随着“吱嘎”一声,被他轻轻弄开,这是间堆放杂物的小石室。内里塞着大量多余的物品,而正对门的一堵墙上,正有道阴惨惨的月光射入,那是个窥孔。不过窗口做得非常高,简直做到了天花板边缘。
“云消月出,这是个好兆头。”Alex说着,开始自顾自动手搬室内的桌椅,将它们拖到屋角,高高垒砌成一堆,以便可以攀爬。趁着这一间隙,我转身找了支粗大的撬杆将门死死顶住以防不测,然后在石室内四下走动,瞧瞧那些旧玩意儿。
这里的物品杂乱而丰富,什么东西都有,不过大多都是上世纪初期的。既有美国产的罐装奶粉大铝桶,又有早期科学时代的潜水服,还有一些是现在摆在博物馆里的洋娃娃。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有一座巨大的Dollhouse(玩偶之家),制作一流,绝对出自名家之手!我朝底下一望,就看见一个令人血脉喷张的名字和年份,1844年马里亚诺馈赠!天哪,世界玩偶屋三大手工艺巨匠,这件东西倒腾去国际市场,价值起码在数百万美刀上下!不,千万也有可能!那精良的工艺,细致的做工,足以叫现在的厂商统统关门去吃屎。想着,我禁不住探出手,想要去抚摸。
“原来你喜爱玩具屋,看来你童年过得就像个女孩子。”Alex此刻已经爬上窗口,朝我挥手道:“我觉得你应该上来看看,这座叫雅钦的村子,怪异得叫人瞠目结舌。不过我只能瞧见正面,另一侧都让外墙挡住了。这需要你来细瞧,找出被挡住的那部分是什么。”
“怎么个怪异法?”我好奇地爬桌椅,由于窗口过小,上面无法站两个人,所以在我往上去的同时,他抽身跳了下来,走去看玩具屋。
“老天,这就是雅钦?”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致,我头脑就像结了冰那样,迟迟缓不过来,嘴唇抽动,叫道。
出现在我眼前的河原小村雅钦,根本就不是我们一路进来看过的山村。它更像是一座工厂,结实的混凝土地面,钢结构的铁架临时房,还有搭建的凉棚。在那里头,竟还停靠着汽车!
而被古堡外墙所遮挡的部分,其实是河原陆地的延伸,以及另一头始终被雅钦山丘隔开的河道,那里也有陆地,是通往河道另一未知的终端!河岸上设有铁栏门,在门的窄道,是一间类似乡下公厕般的平房建筑!整个雅钦,不靠水力发电,唯一可以解释它为什么有电,只可能是那座“厕所”,因为在铁栏门的背后,我瞧见藏在树丛里的变压器,那里正是发电房!
叫人迷惑不解的是,雅钦是个小村,按照石墙内房企排布,我一点也找不出居民究竟住哪,甚至连宿舍也没有,此刻亮着灯,路面上一个人影没有!空中黑沉一片没有月亮,发出阴惨惨光线的并非来自天上,而是地面反射,也就是灯光!
“瞧见什么了没有,你说怪不怪?”Alex此刻打开了玩具屋的几扇外墙门,正在细瞧着内部构造,听见我发出“啧啧”声,问:“被外墙挡住的是什么?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个刚发现的秘密,嘿嘿。”
就在我们说话间,底下的雅钦灯光猛然熄灭,整个河原内陆一片漆黑。我的眼睛一下子没适应回来,顿时都是光斑,白花花一片,险些没抓稳,从上面摔下。
“怎么了?怎么灯一下子全灭了?”我抓着他的手,勉强爬下,惊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糟了!也许要坏事,被人发现了!”他连忙拽着我狂奔,同时再也顾不上黑暗尽头的危险,大咧咧打开头灯四下找路,粗喘着说:“此刻,我最担心的是瘦子,他最好没事,不然连我们都难走脱!”
我尽量闭着眼,等待它自我恢复,脚下磕磕碰碰,摔了好几下。当我最后一次爬起身,已到了大门门首。虽然视线模糊,但听力丝毫不减。我感到,此刻古堡内的那个东西,正发出啸叫,撒开丫子发狂般紧追而来。
“别管大门了,去岸滩,那只东西,它追来了!”我瞥见Alex还像个没事人打算重新栓起锁,急得大叫:“被发现就发现好了,我们也没拿任何东西,这在明儿白天即便被问起也可坦荡回答!”
他听完将锁头一丢,按原路跑回草沼,我的视觉这才恢复过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俩跑什么?”所幸的是,瘦子并未出事,正坐在船头,一边喝酒一边唠叨:“你们知道露天有多冷?我都快冻僵了。”
“住口,我们惊动了墓碑山庄的活尸,它们追来了!”Alex故意吓唬他,瘦子一听马上闭嘴,忙不迭地发动引擎,同时不住打着哆嗦,自言自语道:“不能啊,我都没听见动物们有什么异变,怎么回事?”
我捂着嘴忍住笑,瞧见Alex正坐在船尾猥琐地模仿着瘦子的神情。
我们三人离开岸边,摩托艇踏着白浪,朝着来路飞驶。往回最后瞧了一眼,我便看见码头边有个黑影,正在张牙舞爪!由于一闪而过,我看不出它的全貌,不知在做什么,总之它从古堡内一路追来,此刻好像显得无比愤怒,正在诅咒发誓同时又无可奈何!
“你在看什么?”Alex也跟着我的视线往那里看看,不解地问。
“那个藏在古堡的东西,它追出来了,正在码头那里跳脚怒骂!不过现在不重要了!”我取出烟,提给他,问:“你在楼上说,要告诉我个秘密,与你等价交换,那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被外墙挡住的,是这条河原的另一条水道,那里有扇铁门,还有个类似公厕般外形的发电厂。好了,说你的发现我听听。”
“玩具屋。”Alex畅吸一口,从鼻孔里喷出烟雾,无比神秘地望着我,反问道:“你觉得那是什么?”
“供小孩玩耍的奢侈品呗,还能是啥?”我一摊手,答道。
“不,不,不,你丫的大错特错了。”他仰望着黑沉的天际,说道:“其实那个不是玩具屋,而是个模型,一座古堡设计的立体模型!你知道大铁门锁的是什么?我现在完全明白贵族老爷的用意了,嘿嘿。”
PS:今天好冷,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