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巧克力厂外车间刮起一阵旋风,大风吹得炉膛内火焰不住颤动,我等彼此相视,沉默无语。
“事关重大,我们需要商量一下。”Alex低垂着头,搅着瓦罐里鱼汤沉思,叹道:“大家投票来决定。”
老头缓缓站起身,招呼着手下离开,最后说了一句:“记住我的话,合作促成此事后,我们将视你们为自己人,而不仅仅只当你们是迷途的,嘿嘿,徒步旅行者吧。决定好了到石墙边找我,一次只能来三个人,当然这也是信任问题。”说完,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雾之中。
“大家投票决定?”刀疤脸望着他,调侃道:“还是像废屋那时,你是队长一人顶五票?或这次你一人顶十票?”
“老刀,别发牢骚了。”Alex望着他,搓揉着脸:“很多事也是情非得已,我只想听听你们的意思。”
帕顿、瘦子、马修和外科医生Brad表示没什么可表态的,只要有个结论,无条件服从;查理和麦克斯表示,刀疤脸的表态就是他们的表态;掐烟卷的表示无所谓,反正这些村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如果非抢不可那就抢了再说。
绕着一圈,所有的表态都游离在答非所问摸棱两可之上,希望别人能先挑头,最后只剩下刀疤脸和我没做出任何态度。
尽管Alex始终在使眼色,想我谈谈看法,而实际上,我根本没有主意。丝毫不清楚这条村子的逃犯是信口胡说还是刁难?所谓的环首镇又是什么情况?老头所说的将视我们为自己人到底是啥意思?最至关重要的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大家必须联合行动,要怎么来保障他们不会背信弃义清除掉我们?
我一生之中,绝少与罪犯和黑恶份子打交道,脑子里没有一个具体概念,可以说彻底懵了,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甚至,我更希望Alex做出表态,起码可以附和点头。
但很明显的,他也毫无头绪,于是大家坐在原地开始长时间抽闷烟。
从进入这条村子起,刀疤脸便担当起一个与村人对话的重要角色,全赖他经验丰富以及对犯罪份子们套路的熟悉,我觉得最有发言权,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人。于是,悄悄踢他皮鞋,希望他能给出个说法。
沉寂了片刻,刀疤脸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河原雅钦灯火通明的夜景来,叹道:“小锐爷,你也别催我。不是我摆谱不肯说自己看法,所担心的是,万一我也是错的,又该怎么办?这牵涉到我们这里十条人命,老实说,我肩负不起这个责任。”
“说说吧,就当瞎聊,嗯。”掐烟卷的走上前去,扶着他的肩头。
“如果是我个人,我会与他们合作!”刀疤脸狠狠地将小雪茄捻灭在窗台上,指着雅钦和石墙后的村落,道:“这两个村子,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之间仅有一英里半水路。而这鬼地方所有的山村,地理条件都不及巧克力工厂!所以,如果能在这个滩头,与他们达成某种默契,也等于有了立根之本。这将大大便利于我们之后将开展的,所有行动!”
帕顿扬起脸,自言自语:“但仅仅为了一条船,让所有人去给逃犯办事,况且还有可能会杀一些与我们无怨无仇的水盗,思来想去,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值。”
“说穿了,如果实在搞不到船,我们自己砍树做个筏子也不是问题,照样可以划去河原,可你们可曾想过?”刀疤脸转过脸望着他,问:“就算我们到了雅钦,或者假设我们现在已经在河原了,万一他们也不要钱;万一他们不愿交出木杖让我们立即滚蛋;再或者说得更加不堪一些,我们在那里,如果发展到已经不得不动手抢的状态,想全员安全离开,连个接应和后援都没有的话,何以成事?”
“老刀,村长老头说将视我们为自己人,这什么意思?”Alex正整理着长发,很多皮屑顺着他手指滑动飘落在帽子上,白白的一片,在烛光下甚是扎眼。他一边轻轻拂去一边问:“如果是那些矿坑、荒宅或是地下墓穴之类的,我还稍懂一些。但与人打交道,我觉得还是怪物更靠谱些。”
“视为自己人的意思,就是在表明承诺。”刀疤脸背着手在窗前踱步,给大家普及起监狱常识,说:“假设我们正身处一个监狱里头,当有人对你说,‘嘿哥们,我将视你为自己人’,意思就是想拉你入伙。但在入伙前,你得给他们办点事。办这种事会有一定风险,譬如除掉某个家伙;譬如设法给他们带些工具;再譬如从守卫那里偷窃东西。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成了也就成了,不成的话那些人也会为你善后,自己人就是这种意思,明白了?”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小时候在遥远的东北电力系统总局图书馆里,所看过的《水浒》小人书里的情节,这好像就叫纳投名状,提刀束衣下山剁个人脑袋瓜子,上山入伙,坐上一把交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堂堂Khorisman家的小儿子,现如今沦落到要给草寇山贼去纳投名状!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一根脏兮兮的木杖,来找寻一个莫名其妙狗屁王陵的确切位置。
“你的意思是说,假若给他们办成这事,不仅仅只是弄到船这么简单?甚至还能获得其他协助?”Alex听完站起身来,高声发问。
“差不多,监狱里都讲究这套。不然做人反反复复,背信弃义,这当头儿的也就没了威信,随时随地都可能叫自己手下反水。”刀疤脸沉吟道:“只是,我并不清楚,他们究竟能做出多少承诺以及怎么履行?我一直想搞清的,就是这点。”
“别想了,我这里通了,开路。”Alex指指自己脑袋,打了个响指,招呼刀疤脸和我跟上,率先走出厂房,说:“与其窝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直接进去看看他们意思,来得更直观些。我所想的也就是‘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说完,也不等我们,自顾自踱出厂门,很快走没影了。
“这家伙就像个孩子,天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刀疤脸苦笑了一声,朝我挤挤眼,于是我们大步流星迈入黑暗,追赶他而去。
到了石墙下,发现那里的铁门敞开着,村民们正在边上水池前分解一头体型巨大的鹿。几个小孩跑来跑去,在相互拿着树杈打架,妇人们则坐在自己屋子门首编着藤萝,不时相互交谈哈哈大笑。这里就和任何一处小山村那般寻常,没有丝毫区别,仅仅只是不通电,都靠点蜡照明。
这处名为巧克力工厂的村庄,却也人口众多。眼见比荒镇人马更盛,沿街路面上特地铺上石子,不再泥泞一片。整座村庄,由三大片住宅区组成,街道呈一个A字形。在村中心的位置是块空地,燃着篝火,一群农夫挽着自己的丑老婆在那里跳舞,日间带路的高瘦个子正和群瘸子围坐在边上弹着木吉他。瞧见我们仨走来,便放下乐器,笑着迎了上来,然后将我们往酒馆里引。
“我们的头儿知道你们一定会来,已经在铺子里让人备了些酒饭,叫我风口等候。”高瘦个子望着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语:“我说,你那个烟,还有没有?我没一起跟去,都叫他们分了,晦气。”
我只得将口袋里那半盒先提给他,自己留下三根,说:“一会儿你上我们那去,我再给你几包。”
不料高瘦个子拿上这半包烟,千恩万谢,好似拿到金锭一般稀罕。他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揣入自己的内侧口袋里,边走边诉苦,哀叹起来:“我们这里,被环首镇那帮蟊贼堵了通往外界的水道,要什么没什么,连包烟都抽不上。”
我沿路瞧见这村里瘸腿特别多,还有好些小孩背部都生着烂疮,已经化脓。
酒馆里烛光通明,坐着一大圈农夫,个个脸上带着烂醉的神情,喝得东倒西歪。在靠窗的座椅边,村长老头正与两个满脸油汗的伙计搬酒桶,挪进背后的大屋里,高高垒靠在墙头。当瞧见我们进来,便拿着脏抹布搽搽手,朝着我们走来。
“老哥,你先忙你的,不急。”刀疤脸朝他打了个招呼。
“也快搬完了,没事。”老头在座位边示意我们都坐下,拿手指指酒桶,歪着嘴讪笑道:“前些天刚从环首镇抢来的,都是好东西,伏特加,来来来,先坐下,一块来尝尝。”
说着,双手开始在自己身上摸,最后找到一片略微干净的衣角,擦了擦几只玻璃杯,为我们斟上酒,同时让高瘦个子也别走了,一块坐下吃点东西。
一个像大面包般烤得焦黑的玩意儿,浇着野蜂蜜汁盖着香蕈,热气腾腾地被端上桌子。据老头介绍,这是熊掌,附近山里捕杀棕熊得来。
我见到这道大餐,心里一阵悸动狂喜,手脚都忍不住发颤起来。
从小到大,我始终被熊掌所吸引,不料却在这等小地方给等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容我细细说来。少年时,有俩相识的人给我形容过其滋味,而答案却是天壤地别,截然不同。一个对我说,熊掌可能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人生在世若没吃过熊掌就死了,可谓一大遗憾;而另一个对我说熊掌吃起来就像面包,除了肉味没啥特别的。他们的说辞让我很是困惑,始终都想亲口尝尝到底是啥味道的,甚至特地跑去纽泽西参加猎熊节报名,结果让人以不是在籍镇民为由赶回纽约州。
此刻见到这梦寐以求的玩意,不由心慌神乱起来。不,简直是意乱神迷起来!我强忍住内心激动,燃起一支烟,尽量不去想。
除了熊掌外,就是些普通的野菜、蘑菇汤、粗面包和半生鹿肉,再无其他菜肴。
“怎么样,决定下来的结果是?”老头见我们都干坐着,并未吃东西,便笑了起来,道:“谈不成也不会收你们酒钱,怕什么?怕人下毒?好吧。”说完,他切下一片薄薄的熊肉吞咽下肚,由于太烫,龇牙咧嘴中碰翻酒壶,撒了自己一裤裆。
“我知道,你们在山那头一定给人毒怕了,对酒食很谨慎,这是好习惯。”老头拿起我们的酒杯,每个都浅尝了一口,说道:“就是有点口臭,别嫌弃,这样总可以了吧。”
“诶?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由好奇地问。
“小老弟,咱们就算看不见,但耳朵不聋。”老头指指森林方向另一侧,说:“那边几个村子,住着的都是一群神经病,这些蠢货喜爱捕猎旅行者。昨夜那里枪声大作打了很久,我们这儿可全听见了。跟着正中午森林里再度像打仗那样响了一阵,所以我们知道来人了。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打枪的人很明显就是冲这里来的。结果,嘿嘿,就瞧见你们从森林里爬了出来!这伙打枪的除了你们还会有谁?”
“有这回事,荒镇开了夜宴,请我们吃肉,自己却喝菜汤,奇怪的是他们自己不养家畜,这哪来的肉?”Alex回想起在谷仓里的饕餮大餐,疑惑地问道:“这些疯子杀人剥皮,喂我们的既不是死人肉也不是牛羊肉,不知底细,我认为十之八九问题就是这个。”
“那是狸子肉,他们那里树林多,大浆果也多,晚上很多这种动物都爬在树上,他们自己抓的。知道吗?他们那的人一个个都不正常,全他妈重病缠身,只能晚上出来,白天都躲在地窖里,和土拔子差不多哈哈。”老头解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肉没问题,顶多拉肚子,有问题的是其他东西。知道是什么吗?”
我们盯着他红润的脸,等待答案。只见他从熊掌边叉起一块香蕈,举到眼前让我们看清,然后大笑着吞下肚子。
“是不是有类似这样外型的东西,被盖在肉上?”老头喝了一口酒,笑道:“蠢货们知道外来者会着意来路不明的肉食,但不会在意其他,所以普通人就着道了!他们给你们吃的可不是寻常香蕈,而是外貌与这个相当接近的东西,盛产在这山里,我们叫做月夜菇或毒箩,他们叫做荒神菇。这玩意儿外形上和寻常香蕈毫无区别,但人若是吃下去,就会腹痛难忍,并伴随着阵阵恶心。消停后眼前所看出去的一切东西,都呈蓝白光芒,不断闪烁跳动,就像野地里飞舞着很多萤火虫那样。这人嘛,也就痴了,有问题的就是这小东西!”
“想当年,我们也路过那个村子,结果在村里让他们弄死了几个人。事后我们攻占这条村,去扫荡过他们好几回,什么都没有,也捞不到油水,只能将自己伙伴遗体带回来安葬。”高瘦个子摇头叹气,沉湎在对往事的追忆之中,问:“你们在那里折了多少人马?”
“全带出来,不折一人,只是我们中的女孩,让他们给糟蹋了!”刀疤脸恨恨地说道,手指一用力,玻璃杯随即碎裂。
老头指着我们,拍着高瘦个子肩头,道:“怎么样?我说啥来着?他们绝对能成事啊,我绝不会看走眼。”
“村长,你们当初一共是多少人进这山里的?”Alex好奇地问。
“一百一十五人,我们从两百俄里外的国家监狱越狱出来,劫持了整整一车步枪,荷枪实弹的,几乎整个单元楼的人,都跑进这山里。”老头无不得意地指指酒馆内坐着的酒客,意思是这些人都是当初一起进山的在逃犯,炫耀起来,嚷嚷道:“当初我们不能活了,前有狂暴的村民后有追兵,到了这山里,靠着沿路烧杀抢掠才最后走到这里。这几条村子我们都和他们打过,没办法,在这里你不抢别人别人就来抢你,这儿就是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和监狱一样!”
“老哥,你何以见得,我们一定就能成事?”刀疤脸吮着指间的鲜血,问道:“我们这里面的,真能办事的没几个人。”
“就冲着两点啊,第一:能活着离开荒镇并且不折一人的,在这山里闻所未闻!第二:村口那片鬼森林,素来无人敢穿行,我们当初也是绕开它走浅沼水道!就这几点,你们都做到了,而且你们都带着重武器和炸药,所以我说,你们才不是什么狗屁徒步旅行者,你们都是道上走惯路的豪杰!”
老头哈哈一顿笑完,突然双眼一翻,轰隆一声摔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你说我们这些人,谁愿意整天打打杀杀的?谁不想安生好好过日子不是?我老家还有俩姑娘,这会儿也快满十六了。他醉了,过来几个,扶回去好好躺着吧,丢人现眼。”高瘦个子忙招呼几个酒客上前帮手,将村长弄走完事,继续叹气:“可像我们这种的,被逮住就是关一辈子,或是吃枪子,真是没了回头路,只能窝在这种荒僻地方,混吃等死。可是,枪支渐渐老化有些不能用了,药品也搞不到,村里的大人小孩得病也治不了,一身烂疮只能等死,这都还不是什么难治的大病。我们只能靠那些迷途的,或救下例如被荒镇屠宰的,身陷沼泽的旅行者们,求着他们回去之后别忘了这里,帮着弄药品稀缺品进来,这才勉强挺到现在。所以我们急需搞到直升机,一大村子人都等着吃药治病,如此一来就可以彻底解决我们很多的问题。”
一行热泪从高瘦个子的眼眶里淌下,这不是临场表演,也不是故作慷慨激昂之态,而是发自肺腑的情真意切。他的这番话,释解了我所看见的疑问,那些病怏怏的孩子和满大街的瘸腿,其实并非难治的顽疾,若没有药物最终会因为缺乏条件,慢慢濒死。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白天站在墙头的背枪男,此刻也醉醺醺的,忽然高呼起来,声音迅速感染了四周所有的酒客,大家哭成一片。在此悲恸的气氛之中,我和Alex回想起十年前的大逃亡,竟然也有了想哭的冲动,彼此相望后,为了不让他人认为也是醉汉,索性闭上双眼。
“我们队伍里有个外科医生,可以请他来帮你们看看。”刀疤脸触景生情,扶着高瘦个子的肩头,热泪盈眶。他喝着闷酒,叹息道:“你说的我都懂,我也蹲过监狱,可你们想过没有?就算弄来直升机,谁来开?”
“我们里有几个被空军开除的伙计,老子我曾在拉古萨(西西里岛地名)当过私人机师,我也会开。”高瘦个子好似也醉了,望着刀疤脸的眼神,脖子一梗,不悦道:“怎么?你……你不相信?”
我见聊正事的人差不多都倒了,今晚也实在谈不出什么来,酒鬼容易动怒干仗,刀疤脸也好,逃犯也好,都是蹲监狱的。一旦破坏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和谐气氛,实在没意思。想着我拍拍高瘦个子,说先回渡口把医生找来给他们看病,这家伙顿时乐了,让几个村民跟我过去,顺便帮着看能做点什么,临走前还不忘对我暗暗伸出两个手指,别忘了给他带两包烟。
渡口的厂门前,焦虑地站着一遛人,我们进村不知不觉已过了很久,他们迟迟不见回来,正感到坐立不安。远远瞧见我带着三个村民正往破厂来,到了跟前便一下围住我,问里面情况怎样。我冲着他们摆摆手,说这条村子不同于此前经过的其他村子,人都挺正常,只不过身份是逃犯,让外科医生跟去检查村民的疾病,看看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Brad也没多想,直接背上小急救箱,让村民帮着抬一包裹针剂和药物,瞬间走没影了。我从包里取了两盒烟,对查理一招手,示意她跟着一起来。
“怎么了?我……我不去。”查理想起荒镇的经历,满脸恐慌,迟迟疑疑地不肯挪步。
“你不适合再跟着我们风餐露宿,而且你的手也需要护理,到村里再说吧,我设法给你找个好好休息的地方。”我一把拽过她胳臂,也不顾乐不乐意,强行拉着大踏步追赶医生和村民去了。
最终这一晚,我们搬运着包裹,全部进了村子,不再忍饥挨冻,并且在高瘦个子的安排下,住到了农夫家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条村子还有间小医务室,难能可贵的有个手术台,据他们自己说也是从别村抢来的,总之器具倒也齐全,只是没有会看病的医生。
外科医生让病人排成一排拿号检查,光看病就花了整整一晚,正所谓救死扶伤,职业道德让他不分彼此,只要是伤员就给治。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档,给查理矫正了手掌骨骼,然后打上干净的绷带,就让我带回住所,洗了个澡,然后安歇下来。
刀疤脸和Alex了无睡意,整晚都在酒馆里和那群人闲聊,他俩让我们所有人,踏实睡觉不必再担心安危,接下来可能会爆发大战,将相当耗费精力和体力。总之,他们俩人基本已下定决心,要和逃犯们联起手来,弄到这架直升机。
“林锐,你不要走,”查理见我挑开帘子打算去酒馆,忽然拖住我的手,颤声说道:“反正你去了也是干坐,留下来咱俩说说话儿。”
“你是不是喝酒了?”我见她脸颊一片绯红,问。
“林锐,你别怕我,我不会吞了你的。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个滥情的Whore(脏话敏感字),但我不脏,我真的不脏,”她一把将我拖倒在草塌上,紧握我的手,将脑袋深埋在自己双膝之间,怆然道:“此时此刻,我只想要有个人抱一抱,哪怕陪我说说话也好。林锐,你为什么要恨英国人?跟我说说吧。”
她蜷缩成一团,怎么也不肯放我离去,一定要我看着她睡着才能走。我望着她均匀地呼吸,听着她睡梦之中的呢喃,心中暗自叹息,这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与我一样,并且始终没有安全感。年纪轻轻却长期徘徊在生死线上,虽然不知道她缘何加入公司,但其背后必然有着种种的不幸和无奈。她在我眼前,不再强悍不再坚忍,而显得无助与虚弱。
那一瞬间,我忽然回想起多年前,我的Chris(前恋人)病逝前的最后一晚,与现在情形一模一样。只不过,说话的那人不是她而是我,我不忍放手,但最终,清晨到来,Chris已经僵死在我怀中。
我抱着查理的脑袋,枕在腿上,无声地淌下泪水。
我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思念另一个女人,是件极其操蛋的事,但是,我忍不下。
前狙击手金惨死在罗马的地下水道,而现任狙击手查理也伤痕累累,我发誓在这次的行动中,哪怕打昏查理,也不让她再次去冒生命危险。
因为,我实在难以承受,再次目睹自己的伙伴,带着不甘,双眼空洞地凝视着我,无助且绝望,逐渐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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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局已定,而我等的亡者之路,彷徨不知所以,只能冒着骤雨降临,迎头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