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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散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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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忙完这些,耳边几乎都快能听见呼啸而入的水声。生物学家还站在原地正喃喃自语说自己写得大了些,我手忙脚乱地拽过他,钻出屋子关闭了大铁门。过了转角,就瞧见另一个闲人,正在角落里做着阴暗的勾当,通往下旋的铁梯口和各个视觉盲点,这人绕了许多钢线。若不是他急急喊我们停下,我们这种冲刺程度不是掉脖子就是被严重勒伤,这家伙正是掐烟卷的。

“我将电路盒砸坏了,嗯。”他抹着油汗望着我,竟然十分难得地笑道:“他们打外部弄不开,只能在一片昏暗中摸索,嘿嘿。待他们绕出钢线阵,我们早走远了,嗯。”

“之后的一路,就全靠你了,峡谷那头你比我熟,救人要紧。若发言人这小老汉死在里头,实在有些难看。”我对着他点点头,跑向泊口,说道:“就像你说的,一切都才开始,这不论私仇公愤,仗,早在一个月前就开战了!”

岸埠边停着一个铁家伙,与“河边”那艘极为相似,都是红白漆面,唯一的区别是在原公司标志上,画了个刺豚舱的荆棘草Logo.整整一潜艇的人,此刻已经彻底松弛下来,大多都在闭目养神。起先我十分担忧的驾驶问题,让雀斑脸安排人手轻易解决了。她说这船比公司的那条性能好得多,有自动导航,路线早就让人设定好了,唯一的麻烦是这东西载人到达目的地之后,会自动再返回原处,不过工程师可以搞掂这些,保证让船上所有人都拿一张单程票。

三分钟后,潜艇的闭压舱门锁合,开始下潜。随着舰体微微颤抖,船内所有的灯光都亮了起来,这么一来,就有人发现舰尾被人丢了件红色的旧外套,丝丝缕缕破烂不堪,满是油腻。这显然不会是福卡斯留下的,而是起先那个记录器上快速闪过的“2”数字,第二个搭船离去的人。

最早注意到这件外套的,是瘦子,随着他的惊呼,人群都转过脸去看,包括面色一直很差的艾莉婕。不过谁也猜不透这件衣服的主人是谁,若这人能从容地打开铁门到达这里,必然是当初刺豚舱里最核心的几人之一,其中也包括年轻波特本人。

掐烟卷的就像前一次那样,坐在我对面,旁若无人地抽着烟,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我。隔了许久,他突然叹道:“我知道摩苏尔,25th,101师502团,9th都在那里。分散在各个半永固性基地内,孤立无援。当初你们一定过得很辛苦,嗯,谈谈吧,我看得出你没有可聊的人。”

“你想谈什么?”我搓揉着脸,疲惫地说道:“一场噩梦而已。”

“可以谈的有许多,例如你怎么去的那里?”掐烟卷的提过一棵烟,帮我点燃后说道:“我觉得,嗯,怎么说呢?在你身上,曾发生过一些事,让你对谁都不信任。我也是兵,你的心情我能体会。”

“你快得了吧,装什么纯情犊子?你怎么就不谈眼窝上的伤疤?少校我最早先被收编在空勤国民警卫队里,后因为霍普金斯缺人,硬被招募过去,”我无比惨伤地狠狠抽烟,说道:“我之所以会玩命,只是为了求死,因为一个人。”

“那人是谁?”掐烟卷的沉思片刻,道:“女人?”

“是个与我爱上了同一个女人的家伙,我祸害了这一家子,这人现在还被关在Rikers岛城监狱里,”我叹了口气,将烟蒂在舷窗前掐灭,道:“明年五月前他出狱,我会去接他。他曾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挚友,早在认识Alex之前。”

“嗯,也好,这桩活做完,我陪你过去。”他耸耸肩,笑了起来:“我对你朋友有好奇心,嘿嘿,感觉你也好,Besson也好,都不太像这个世间的人,嗯。我的伤疤,也算荣誉,行动中死了我一个朋友,事实他是我开枪毙杀的。所以,与你一样,我不爱谈这事。”

“那就别说了,鸟不拉屎的阿富汗留给你太多的伤痛回忆,所以你找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地方逃避现实。”我摇摇头,惨笑道:“我没那么多感慨,战争留给我的,就是一句话,万事只能靠自己。当初我让人丢在一条满是大便和稻草绳的小道上,都被搜索组放弃了,最后靠着死不瞑目才挣扎着回去,所以我不信任任何人!”

“其实我想说,我们都曾经相信过,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大多数人过得更好。那些活在身边的,值得留下记忆的,差不多这会儿都不在人世了。嗯,我们终有一天,都会无法阻挡地老去,回头再去看这一切,会感到孤单。大兵不死,只有凋零……”掐烟卷的叹了口气,道:“说说工程师提起的那则越南老兵让人打断腿的往事吧,我想听。”

潜艇在地下河河底打了个满舵,紧贴淤泥直愣愣航行。我本以为几分钟了事到岸,岂料这一开竟然走了不下二十分钟,最终停靠在了一个岩洞的深处。这是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它和摩萨利尔的洞窟、山道都不同,我和众人走上岸,在岩洞里徘徊,四周的岩层很坚硬,也没有过去随处可见的那种藻类植物的化石片。生物学家认为,我们正身处在绝壁中的某一段,这个问题可能掐烟卷的会知道。

不料,当我问及他这里是哪儿?他却东张西望,隔了许久才回答我几个字,道:“嗯,这地方,我从未来过。”

这么一来,情况就变得复杂了。我们原本以为,潜艇就是个摆渡船,带我们去到地下河的另一头,若是登岸,左右观望,起码可以通过周遭的景致大概分辨出自己所处位置。而现如今,船儿却在绝壁内部的水道底下多开了几分钟,四周除了河水就是七绕八拐的岩洞,完全找不到方向感。

雀斑脸可能在之前长期充当后援,从未有过参与实际行动的经验,与一干助手工程师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显得比谁都更镇静。她认为能将人马毫发无损全部带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这远在她的预料之外。索性建议人们暂时原地休整,先商讨一下之后要走的路。

摆在面前的其实就一条路,穿越走完岩洞,到达另一头之后,再辨明自己在哪。掐烟卷的已经表态,他还得继续回去增援帕顿,若是人手充实的话,帮助他们与分散各处的人们汇拢,所以他至多陪着再走一程。

而工程师助手等等,首当其冲要做的是增援第一动力源,将车械库内被困的队员救出来,这是目前他们至关重要的大事。至于将来如何,不归雀斑脸管,依旧全权委托代任队长发言人。

前路漫漫,这片本该是依仗前期搜索队员从容摸索的未知区域,因为神秘人的冲击,被搅成一锅乱粥。若以计划而言,被提前执行了。虽然我们目前正处在绝对劣势中,但唯一的优势是时间相对变得充裕了许多。我不敢轻易拿人命去多开玩笑,便吩咐助手们将众人从刺豚舱内带出的武器分配给大伙,不管擅不擅长射击,每个人少则配备一杆长枪,多则再拿上一把手枪。最终,除了两个疾控中心的老太太,一点不懂打枪外,几乎全部的人都分到大转盘枪。老太太不会打枪短时间内也学不会,而且让她们端枪我觉得威胁性比起敌人更致命,若是惊惶人就会不由自主乱放枪,或者瞄不准打在自己人身上。我从地上捡起一颗致盲手雷,手把手教导她们怎么使用,拔出拉环,弹起压力帽,朝着目标投掷,两秒内掩住眼部或转过身去。这是最容易上手的,哪怕从未摸过枪的也会使用。

而本身隶属黑衣人的我们,还是拿着TAR-21,制式手枪,再肩背一把大转盘枪。待到众人差不多分配完毕,我对张和掐烟卷的一扬手,示意两人充当斥候前刺150米,自己和瘦子则压在队伍最末做着戒备,随着人群缓缓地向前移动。

两名斥候点点头,飞速跑向前方,身材轻盈的张立即寻找制高点,与底下谨慎摸索的掐烟卷的遥相呼应,半分钟后便跑得没影了。这么布局下的我们,走得稳稳当当,趁着短暂的宁静,众人便掏出那种老式西门子手机般的通讯器,相互研究该怎么使用。

早在搭潜艇时,黑客已经略带兴奋地开始研究起来,她让众人都注意机子的背面,那里有一道钢印,写着一段8位数字,她觉得这是过去人们的编码。然后她手动先输入五人组老大的机器码,试着打了一通,结果竟然一连就连上了。只不过输入后的数字被加密成了点和线,她自己的编码是两个圆点,其他所有功能都不受影响,通话一切正常。众人纷纷将她手上这部当作主机,将自己的编码给她。雀斑脸感到,斥候还没留下编码就跑了,多少有些遗憾,这么一来,前边出什么事都无法知道。

“无妨,他们有经验,”我拍拍她肩头。笑道:“没有通讯也可以找其他方式来提醒身后的人注意,你看那个角落。”

雀斑脸顺着我的指引,在一个大转角处,就发现一根冷荧光棒被丢着。沿路都被修筑了一些指引前行的侧灯,此刻失去电力成为了灰蒙蒙的摆设。侧灯顺着洞窟一路攀升,快接近一个风口前,戛然而止,冷荧光棍却出现在了远处另一个岔口。我往侧灯通路透了几次,不明就里,似乎前方让崩塌的乱石塞住,掐烟卷的等人不得不另辟捷径。

黑客和五人组老大几个仍在低声商量,他们认为如果能顺利抵达第一动力源,应该可以利用那里的设备重建一个机库,恢复通讯。只可恨的是两名组员被神秘人拘押着,这会儿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说到此,五人组老大有些伤感,他叹息着说团队里的人一起共事了多年,生活中也是挚友,只可惜自己除了电子设备什么都不会,做不了一点补救工作。

接着这种类似漫步般地前行,大概走了20多分钟,脚下的碎石子逐渐让细沙泥所替代,众人面前有一种走在风口的感觉,空气清冽让人十分提神。我四处张望,标志物已然消失,这说明我们已经行至边缘,即将走出绝壁地带。想着,我开始快步向前飞奔,越过人群,找斥候汇合。

只见远处果然出现了一道月牙形的洞口,洞沿前站着一高一瘦两条身影,似乎正在原地等候队伍的靠拢。有了多次经验的我,先找角落驻足,仔细辨别清楚,就发现掐烟卷的和黑衣人张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两人正在低语着什么。这让我感到十分奇怪,便五步并作三步,快速走到他们身边,询问到底怎么了。

结果掐烟卷的摸着光头,回答说我们的确已经抵达了峡谷,目前就站在峡谷的上方。但是,这条峡谷他不认识,也从没来过,这里可能是四条峡谷中的任何一条。不仅仅如此,真正的麻烦是大家脚下。说着,他让我趴低身子,移到峡口的边缘,俯视底下的状况。

只见出现在眼前广袤的峡谷底下,诡异地卧着一个静悄悄的破旧小村,距离实在过远,我无法辨明里头到底有没有人住着。整片村子沉寂无声,也不见牲口,路面、峡壁和山石上,一片通亮,就像燃着灯但又瞧不见灯,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不仅如此,整片峡谷回荡着一种十分沉闷的声响,真要形容的话,如同数百人在打鼾,似乎下面正潜伏着危险。在一切未辨明前,我让两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刚打算返身回去通知众人停下,就瞧见人群已来到了百米之外。

我慌忙奔跑回去制止住众人靠前,让原地休息,先考虑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解码专家一听地底人村庄,立马就想起了失踪的Alex,不管我阻扰自己拿着个夜视望远镜就跑了过去。我顾得上这头顾不上那头,待到我想拽回她,却看见她已经跑到了掐烟卷的身边,正在慢慢蹲下身子爬去边缘。

我往回走至一半时,发现解码专家已经站立起身,正在说着什么,不久便开始往侧边斜坡去,而掐烟卷的却一声不吭,不仅不拖住她,相反竟然也有紧随着下去的意思,这下彻底将我弄懵了。

“干嘛你们?不要命了?”我压低嗓音,焦虑地冲上前来,一把扭住掐烟卷的,喊道:“没听波特说,地底人极度危险么?”

“解码专家说了,嗯。”掐烟卷的停下脚步,扭头答道:“这底下,是一条废村,恐怕已有几十年了。”

“林锐,这条村子早废了,你来看。”解码专家让我 靠前,提过她手里的望远镜,说道:“你看见村子正中央有一个土坡吗?那是祭祀用的,一般每个古老的氏族村庄都会有,用于集会和祭奠。而通常在不用时,那里会成为储备粮食的作坊,譬如用地下河无骨鱼做口粮。而你来看,这周边的几口井,轱辘都朽烂了,整片祭台广场上杂草丛生,想要辨别出它底下的石料都难。这里的村民,不知因何原因被迫离开,底下没有任何危险。”

“这灯火什么情况?”透过望远镜,我看见峡谷内一片通亮,光芒都有些刺眼,不知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灯光,我怀疑是一种地底深处发亮的生物,极可能是某种藓类或生物,它们数量极多,这更加说明此地没有人烟,已成了生物的乐园。”解码专家说着,开始下爬,我喊不住两人,只得硬着头皮紧随。约摸花了十来分钟,我们才落底,发现自己,正站在村子的边缘。

整座村子全都是此前所见过的窝棚建筑,不过建得气势宏伟,高低错落有致。这座村子原先可能铺设过石板,但年久失修,以破成一道道沟渠,十分扎脚。空气中透着浓烈的草腥味,沿途个个窝棚都腐朽不堪,顺手一扶,就整片倒塌。

这个村子,恰如解码专家所说的,被荒弃了哪怕没有半个世纪也有好几十年。

直至来到跟前,我才弄明白四周发光物到底是什么,其实就是某种像卷心菜般的植物,它们正在喷吐着孢子,孢子闪光发亮,透着绿色的光泽。远远望去,一片辉煌,明亮的程度不亚于普通居室内开着壁灯。

我们的耳边,徘徊着那种打鼾声,站在谷底,竟显得十分嘹亮。给我的感觉就像最早进入摩萨利尔,在洞穴里听见的喘息声一般。不过,区别在于,我辨不清它们究竟打哪传来,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而细细去听,发现声响的覆盖面巨大,不仅仅各处窝棚的内部,包括村子背后的岩壁上也有。

掐烟卷的又一次十分自我不吭一声地跑了。我和解码专家喊不住他,只得沿着村子正中央直道缓缓向前走去。

背后峡谷上方的口子前,此刻全都是漫无纪律性的人们,挤作一堆在观望,甚至几个助手也打算往下爬。我慌忙挥手制止,让他们不要肆意妄为,人群这才停在原处,相互之间低声嘀咕。再一回头,就看见解码专家站在一道山岗前,正在黯然失色地望着什么。

我不由感到好奇,原打算抬起脚上前去看看怎么回事。斜刺里就冲出一个心急火燎的掐烟卷的,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臂,不由分说地将我往祭祀台背后一间大屋内拖去。

“怎么了?”我挣了几下,无奈气力悬殊,挣不脱他的手腕。

“林锐,你必须跟我来!”掐烟卷的气喘吁吁,惊惶不定地说道:“我在村子里,找到一个大活人,就在那屋子尽头。不过我不认识这张脸,你来看看,这女的,会不会正是你们几个在水底刺豚舱内,最早被掳走的中国女人?”

“佘羚?!”我暗暗一惊,朝着屋子飞速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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