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儿臣的孩儿已经没了,处置不处置的,也没多大关系了。就是林容华死了,儿臣的胎儿,也回不来了。"刘妍并没有一丝的激动,眼角眉梢,都十分的平静。
刘彻不禁有些好奇了,按常理,小产之后的人,无一不为自己的孩子愤慨,想要为自己失去的孩子报仇。
可刘妍,为何会如此平静。
"妍儿这是怎么了?此事若是放在从前,你是怎么也不会放过林容华的。就是她不死,想来你也会让她生不如死。而现下...这话,似乎不像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的。"刘彻抬眸看向刘妍,面容上的粉黛,相较平日里,似乎少了些,脸上的红润,似乎看上去,也没有从前那般娇艳了。
刘妍清丽的一笑,眼眸里心如止水的神情,倒是像极了卫子夫:"妍儿此次小产,怎么倒像是变了性子一般。从前你这性子,与父皇是如出一辙,如今,越来越像你母后了。"
刘妍莞尔一笑,温婉大方:"从前儿臣只当自己是父皇的娇公主,许多事情,难免任性了一些。可如此儿臣嫁了人,就不仅是父皇的女儿,也是**,将来,也会是人母。儿臣想做一个如母后那般的贤妻良母,得夫君疼爱,被人敬重。"
"宫中姬妾,有过不得不罚,何况,林容华犯下的过错如此之大,死,算是便宜了她。"刘彻为刘妍的小产不值,也同时为李柔的早产而担忧,才会如此激奋。
刘妍许是心中有愧,才不愿与刘彻说及林容华的事:"这些事情,自然有母后做主。儿臣相信母后,定会给儿臣一个公道的。对了,父皇最近,时常召平阳侯去宣室殿,可是为了漠北大战?"
刘彻最是忌惮的,全是外戚干政,刘妍从来不喜说这些前朝,才能得刘彻的欢心。如今怎么连刘妍,也开始关心起这些事儿来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
刘妍颔首一笑,发现了刘彻的眼眸中,竟有一丝警觉:"儿臣也是偶尔听平阳侯和去病说起,才多少知道一些的。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不知父皇可会答应。"
刘妍在此事求刘彻,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无论刘妍说什么,刘彻也是不会不答应的:"好,妍儿想求什么恩典?"
"父皇可还记得,儿臣小的时候,有一次舅舅出征之时,母后就要生产,不能送行。父皇便带了儿臣,走到城楼之上,为大军送行。儿臣想,与当年一样,为夫君送行,为去病送行。"刘妍说得云淡风轻,可这心里,却是暗潮涌动。
虽然刘妍想见霍去病一次不难,只是见他,还得顾及如意和曹襄的感受。平日里,见,还不如不见。
刘彻听了刘妍这话,才有些明白,原来刘妍心里,还是没能放下霍去病。只是刘妍如此做了平阳侯夫人,已经将这一切,都看得不那么重了。
"你想送行,为何不当面送行,而是要去城楼之上?"
刘妍微微颔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夫君也不是我一人的夫君,他也是嫱儿的夫君。嫱儿正有身孕,儿臣想,让她当面去给夫君送行,兴许她能高兴一些。而去病,她已然有了如意,又何需我一个外人。"
"只要你的身子好好的,这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只是日后你在宫里,少与那些个姬妾有什么口角。后宫里的那些事儿,你也是知道的,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又那儿有那么简单呢?这一次是小产,下一次,不知道又会是什么。"
刘彻也是心疼,刘妍到受这些罪。想想当初卫子夫小产之时,可是整整哭了好些天。刘彻是怎么也不信,刘妍背地里,就真的没有抹过眼泪。
"多谢父皇关怀,儿臣会多加小心的。儿臣与夫君说好了,明日,夫君便来接儿臣回府里去弄身子。"刘妍轻轻点了头,嘴上是答应了刘彻,可这心里,却不如刘彻想的那么简单。
刘彻顿了顿,也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这么快就要回府了,父皇不知道有多想让你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可宫里如此危险,父皇怎么舍得让你身涉险境呢?"
也许刘彻在前朝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帝王,在后宫是一个多情的君王,可做为刘妍的父亲,刘彻确实是没得说。
"父皇有多疼爱儿臣,儿臣都知道。宫里的这些事儿,儿臣与父皇一样清楚。儿臣有分寸的,父皇放心。"刘妍话音才落,刘彻便赢了棋局:"看来,今日妍儿的心思,全然不在棋上。"
刘妍只是附之一笑,刘彻这便起身要走,临离开时,还不忘嘱咐刘妍一句:"你明天回府里,午膳后,你去一趟掖廷,见林容华一面。"
"诺。"
见着刘彻渐行渐远的背影,刘妍心里又开始有些慌了,果然,刘彻来长亭殿是,还是为了林容华。
春日里,细雨蒙蒙,湿润了树上的枝叶和花瓣。
走向掖廷的路上,这空气中花儿的香味,渐渐变了味道。花香中,多少还掺了些血腥味儿,叫人闻了,多少有些不适。
林容华被关在牢房里,憔悴的面容那自是不必言说的,发丝也凌乱的垂在肩上。
听到牢房的门被打开,林容华抬眸看去,刘妍的面孔映入眼帘。林容华的嘴角,微微透着一丝笑意:"卫长公主总算是来了。"
刘妍走进牢房里,回头吩咐了后头的奴婢们:"都退下吧!"
"诺。"
等到旁人都走了,刘妍才开口说话:"林容华想要说的话,必定不想让别人听了去吧!有什么想与我说的,便说吧!"
林容华坐在地上,衣裳上的血迹,仍然清晰可见:"公主小产一事,是我对不住公主。在此,我便先向公主请罪了。"
"此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自责。你这身上的伤,是掖廷里的人打的?"刘妍一语带过,说得越多,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绽。索性,刘妍便顾左右而言他。
林容华摇了摇头说:"都已经是被打入掖廷的人了,哪儿还会有人怜惜我?"
"你此时想要见我,必定不会只是向认错这么简单吧!你究竟想说什么,便说吧!"刘妍实在是不愿再拖着,时间拖得越久,这心里,就越是憋闷。
林容华坐在冰凉的地上,抬眸看向刘妍的双眸:"就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我只想知道真相,王夫人的病,是公主让她装的吧!公主是为了对付我,王夫人是为了能接闳儿回身边去抚养,我说的没错吧!"
刘妍想也没想,一口便否定了:"王夫人之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为何会这么问?我一个外嫁的公主,一共在宫里也住不了几天,为何要与你针锋相对?"
"为何?公主自然是为了皇后陛下了。公主,这儿也没有别人,我,也快是个死人了,说的话,未必会有人信。公主便让,明明白白的死去吧!那日在增成殿里,王夫人什么都与我说了,公主就别不承认了。"林容华不肯放过刘妍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没有别人,刘妍想,倘若没有别人在背后听着,林容华见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夫人说的话你便相信,为何我说的话,你就是不信呢?我什么都没有做过,问心无愧。你又如何知道,王夫人说这话,不是别有用意呢?无论王夫人的抑郁之疾是不是真的,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这该不是假的吧!李姬因你而早产,也是真的吧!"
林容华见刘妍越说琥激动,倒是想要激刘妍一把:"公主做得出来的事,为何就是不敢承认呢?"
"我做了什么?林容华你又要让我承认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和王夫人给你设下的圈套吗?真是笑话,试问天下哪个母亲,会拿自己孩儿的性命来冒险?"
原本平淡的刘妍,这一刻也开始有些激动了。并不是做给林容华看,而是让背后的那只耳朵,听到刘妍这样的愤慨。
"公主真是好厉害,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以致于我入了公主的圈套,都浑然不知。"林容华脸上的冷笑,是刘妍看惯了的。
刘妍扶起了林容华,坐在一边的榻上:"林容华,我孩子,因你而死。曾经我也恨过你,更恨我自己,为何不当时不为了腹中的孩子,让你几分。是母后劝我,我才释怀。细细想来,你也是无心要害的孩子,我能做到的,也只有不恨你而已。"
刘妍说着说着,自己的眼里,也开始闪动着泪花。虽然是作戏,却也是戏假情真。
刘妍说完,便离开了牢房,牢房大门外,刘妍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刘妍只是想看看,这背后之人的庐山真面目。
见着刘妍离开了,刘彻才从走了过来,看到林容华失望的坐在一边,开口便道:"方才你们的对话,朕都听见了。你想要的机会,朕给你了,你所谓的真相,看来不过你的一声梦而已。如今,这梦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