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被关进小佛堂反省,孙氏的娘家,自然要专程过来问个究竟。
孙家人态度如何,光从孙氏身上就可见一斑。他们什么都还没打听清楚,一来就说孙氏这些年当家管事,生儿育女,伺候公婆,种种辛苦摆上台面来,道孙氏即便有什么不好,也不该落得个被关佛堂的下场。
言语之间还暗示是大房从中捣鬼,目的就在挑拨老太太与孙氏的婆媳关系。
陈氏这回什么也不说,只一句话,让老太太收回管家权:“咱没当家的能耐,也不用管着这个烂摊子,省的吃力不讨好,连个莫名其妙的人,都能上门来对她说三道四。”
老太太好不容易把郢国府空壳子扔给陈氏,哪里能让她这会把球踢回来?
为了让大媳妇消气,她也难得不给亲家脸面,直接把孙氏卖功臣田的事儿说了,弄得孙家人再不敢说一句不忿的话,灰溜溜逃走了。
“老太太光说了陈氏卖功臣田的事,郢国府被她败光了这事儿提都没提,还是想给孙益茹留脸面呢!这事儿我可不乐意。”
陈氏这么一想,回头立刻把娘家嫂嫂请来了,孙氏是怎么败家的,长房如何当家这些事,她是一句不落全告诉了娘家嫂子。
她娘家大嫂也是个通透的,知道小姑子跟她说这个,就是为了让她出去宣扬呢。
于是不过几日,郢国府被二房败光了消息,就传得到处都是。
自然,有人传扬,也有人不相信,可前些日子谢家铺子山庄出的那些事儿也不少人耳闻了,这么一想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那好事的,更是跑到孙家人跟前去问,孙家人当然什么都不敢承认,只一个劲儿说他家一无所知。
一瞧他们的态度,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没过几日,孙氏悄悄出卖郢国府功臣田,以及连谢家内宅都遭了贼一事也被扒了出来。
老太太听见了一定风声,立刻把陈氏叫道跟前来一顿臭骂,直说她当家无力,竟让家丑外扬了出去,害得谢家丢脸。。
到这时候,陈氏就猛哭,哭完回去就装病。陈氏一病倒,谢家上下立刻就要乱套,老太太少不得,又得跟着饿两顿。
几次之后,老太太总算是想通了,无论如何,目前她只能依着陈氏,至于其他,还要等先过了这一段儿再说。
一见老太太再不折腾她,陈氏马上就好了,自然而然,也就开始趁着这个机会,整顿起谢家内宅。
“清水阁的廖嬷嬷,沈嬷嬷,以及下面的牛婆子,明家媳妇,还有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被清减出去了。”
谢家的铺子出了好些事,眼下正入不敷出,到处都等着填窟窿。庄子上也还要等几个月才能有收成。家里这般艰难,自然需要开源节流。
夫人们身边的丫鬟嬷嬷,被她削减了一大部分,一人身边只留四到五个,其余的全部打发到庄子上种地去了。
整个郢国府,只有老太太身边的人没有削减,但尽管如此,她的日子也不甚好过。没有了嫁妆积蓄,老太太心里发慌,她到底还是不死心地派了人去查,可终究没有任何线索。
正因如此,她便什么人都开始怀疑,从陈氏孙氏刘氏,到两个儿子甚至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仆,谁都成了她怀疑的对象。这般心思过重的结果,就是弄得身子越发不好。
陈氏又不得不咬牙变卖首饰,好给老太太买贵重药材。
陈氏的首饰一卖出去,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就更厉害了。
向来好名声的孙氏,一下子成了白面虎,败家娘的代表,弄得谢灵峰这些日子颜面无光,连书院都不爱去了。
这般过了几日,谢灵峰到底还是受不住,旁敲侧击地问老太太,三叔不是常年在外做生意,为何眼下家中这般困难,三房也不拿出些银子来帮帮家里?
老太太支吾半晌,终于告诉他,说:“你三婶婶是商户女,因是高嫁,进门时带了不少的嫁妆,但这些年,也早就补贴给家里了。”
实际上是,孙氏是官家女,但新朝刚立,孙家起来也没几年,家中境况并不多好,至少在银钱上,没法跟江南商贾比,给女儿的嫁妆,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了。待刘氏进门时,孙氏一见了她的嫁妆就眼红不已,之后没几年,就想方设法撺掇着搜刮人家的东西了。
老太太跟孙氏那不翼而飞的库房里,有不少东西原就是刘氏的。
这些年刘氏虽面上以孙氏马首是瞻,但那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她心里到底怎么想,谁也不清楚。何况刘氏也早学精明了,如今再想让她跟娘家要银子来补贴郢国府这一大摊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谢灵峰目的没达到,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吃喝仆从尽量俭省,衣裳更是没有再做一件,全部都穿去年的旧衣裳。郢国府最近的日子,当真过得苦不堪言。
然而上京重地,多的是豪门勋贵,多年来姻亲联系世家交往不胜枚举。
因此谢家除了日常开销之外,还少不得要额外拿出一笔银子来,备作应酬花用。
比如陈氏最近,就收到了苏家的请柬,邀她带着家中女孩,一起去慧园赏桂。
自然,请柬中特别提及,让她一定带上她家那个传说中有珠子的女儿前往。
谢家最近境况不好,陈氏也不怕哭穷,除非必不可少的场合,否则她将所有能拒绝的邀约都全部推脱了。
然而有的邀约,是怎么也不好推脱的,可一出门就得花银子!这时候,陈氏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去问老太太,该卖了哪个庄子或者哪个铺子,好得了银子来应急。
老太太差点又被气个好歹,可惜眼下家里的男孩子女孩子都不小了,总要带出去应酬。
一想到几个孙子孙女,老太太心里更加着急,几个小的先不说,只谢灵峰定婚娶妻,谢敏铮几个人说亲出嫁,哪里不要银子?
偏偏这时候,府里被败得一干二净,真正是要了人命。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老太太日日听着陈氏哭穷,不是英雄汉也倒了。
到最后只得放话,让她挑几个盈利不那么好的,转手卖了先把度过眼下的难关。
商铺陈氏舍不得卖,只好卖了近郊一个庄子,这才得了银钱,能给几个要出门交际的女孩子们做新衣裳穿。
灵珠还是头一回要参加古代少女们的私人聚会,心里有点小紧张。
好在陈氏很有经验,拉着她絮絮叨叨,介绍了苏家的情况,以及有可能赴宴的京中各位贵女的出身及性情,好让灵珠有准备。
有了陈氏提前做功课,灵珠心里就有谱了。
待到赴宴那日,由着甘嬷嬷好生打扮一通之后,跟着陈氏以及谢敏铮谢敏琴一起出了门。
苏家,京城旧氏族,钟鸣鼎食之家。
因有献城投效有功,受今上嘉奖。
然而献城这种功劳,实在不容认真计较,毕竟说的好听是慧眼识英雄,说得不好听就是背主投敌。
不过苏家半路投敌的名声虽不好听,但顶不住人家子孙给力。苏家这几年,很出了几个少年英才,颇被今上看好。此次给邀请陈氏的,正是苏家二太太。
苏二太太娘家姓李,与陈家乃是世交,陈氏未出阁时,与苏二太太多有来往。此次邀约,也是因为听说陈氏当了家为她欢喜。
而苏家与谢家这几年越发亲近,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谢敏铮与苏家大房一位嫡出姑娘交好。这位姑娘,便是苏家排行第三的嫡出姑娘苏含叶。
京城贵女,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哪怕是同一家姊妹,嫡出庶出,来往的圈子也有很大不同。谢敏铮作为谢家庶女,能与苏家嫡三姑娘结交,完全是出于巧合。
据说是有一回,苏三姑娘与家人去寺里还愿,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雨。苏家的马车陷入泥坑不能行走,正好遇到谢敏铮,便顺路带了她一程。两人都是好诗之人,短短的一路相谈甚欢,于是自那之后,两人便成了闺中密友,每每有谁得了新诗新曲,便相邀对方欣赏。因为这一层关系,谢敏铮作为一个庶女,在贵女圈中,便被人高看了一眼。
借着自家婶婶的赏花宴,苏三姑娘邀请了不少京城贵女前来游玩,因为她比谢敏铮大一岁,待明年开春,就要出嫁了。
待嫁为人妇,以后就没有这么清闲了,于是趁着还在闺中,自然要顺心恣意一些,其家中也会尽量捧着,这是京中各家默认的规矩。
听陈氏说,苏三姑娘的亲事定的非常好。她的夫家不仅是世家名门,且与苏家来往颇深,对于苏三姑娘这个未来媳妇,也是很有好感的。就比如此次举办的赏花宴,就是苏三姑娘央求,借用的她夫家的慧园。
慧园占地三百余亩,里面种了成千上万棵桂花树,据说最大的一颗已有千岁之龄,有桂树之祖的美称,此时桂树开花,香飘七里。
陈氏领着几个女孩,在丫鬟的引领之下去了闻香阁,苏二太太正在招呼客人,见陈氏来了,立刻笑吟吟地迎了过来。
“我正想着你是该到了。”说着看了一眼陈氏牵着的女儿,更惊奇道:“哎呀蘋薇,这就是你的那个女儿?”
陈氏笑道:“正是,灵儿,这是你李姨姨。”
“李姨姨好。”灵珠乖巧你喊了一声惹得苏二太太眉开眼笑:“灵儿真乖,来,这是李姨姨给你的。”说着中手腕子上去下一个镯子给灵珠。
灵珠抬眼看陈氏,见陈氏定了点头,这才说了声谢谢,把镯子接过来。
这时候,另外几位太太也围了过来,他们夸了灵珠两句,便有人问:“这就是有珠子的那个孩子?哎呀,我只是听人说了,却没有见过,快把那珠子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呗。”
此话一出,女人们都热切地盯着灵珠,想要看她的珠子。
这些女人中,有的吃过灵珠的满月酒,也是见过那颗珠子的,当然绝大一部分,只是听人说过,并没有亲眼见过。
此时好不容易见到本人,都想开开眼界,她们谁听说过为了这颗珠子,魏家大公子的手都被弄残废了,但她们想着,自己不碰,想来也不会有事。
灵珠却没打算给人当猴看,她带着乖巧的笑,却一点不动。
夫人们只好去跟陈氏说,让她这个当娘的发话,给她们机会开眼。
灵珠的储物箱,一直是随身携带着的,陈氏觉得人家连碰都吧碰,只看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在场的诸位夫人,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想看明珠的又不是一个两个,是大家都好奇。这么多人诚心开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稍微一想,她就同意了,让灵珠把明珠拿出来给姨姨们看看。
灵珠却当场板起了脸,根本不听陈氏的话。
“灵儿乖,就给你李姨姨看一看,没人敢碰你的东西的。”陈氏还笑吟吟地捏了捏女儿的脸。
可惜灵珠丝毫不给她面子,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些下,弄得陈氏都有些下不来台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她又不好让女儿扫了面子,只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句。相比起刚才,这时候她的语气就要强硬不少了。
有了前线对孙氏的一些列动作,陈氏虽然对这个女儿有了一点畏惧感,但这种畏惧感,只是对于她的手段的震惊。
可是与此同时,她又很这个时代的所有人一样,根本就不会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一个独立的人,根本就不会认为子女敢不服从父母的任何言行。
子女是父母的附庸这是这个时代的公义,因为子女是自己的,所以子女的东西也是自己的,于是陈氏吩咐灵珠吩咐拿出珠子给人观看吩咐得理所当然。
只可惜,灵珠并不是真正的小孩,更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将对父母的俯冲刻入骨髓。
在这个世界生活才六年,且这六年还是在明镜山庄那种小地方,身边只有一个骄纵她的哥哥,没有任何长辈,孝悌教育,自然也无从谈起。前世的人生,才是她思想形成的主体,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多规矩风俗,她即便清楚,也只限于清楚,要不要遵守,都会经过理智的思考,这种思考并不是刻意,而是来自前世所受教育和经历影响的下意识选择。
也就是说,灵珠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改变的人。
而她现在身体上尽管年幼,却也丝毫没有准备,让任何人觉得可以控制自己。
她的东西,只有她自己能够做主,任她是什么人。
她可以给予某些人特权,但也必须要自己先给予才可以。
灵珠突然悟了,她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人设,在这里,她最后将自己打造成一个高岭之花的冰山女王,才不会有人敢仗着父权父权皇权等等各种名义,来命令自己做任何事。
恩,这种前世水痘明白的基本人权,打了这里,却需要自处心积虑去争取了,这种感觉还真是……有挑战性。
灵珠板着脸不说话,陈氏面上很不好看。
苏二太太见状,赶紧替她打圆场,说:“灵儿刚从越州回来,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是头一次出来见人,腼腆的很,咱们呀,就不要为难她了。好了,快让她们去玩吧,我们大人说话,小孩子肯定觉得无聊。”
说完叫来丫鬟,命她带着谢灵珠谢敏铮几人,去找苏含叶她们玩。
灵珠从善如流,跟着丫鬟走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陈氏笑容勉强,她心里遗憾,看来她终于母亲缘浅,要跟今生的亲妈产生隔阂了。
*
一离开闻香阁,谢敏铮就活泼起来。她一边走一边为两个妹妹介绍慧园的景致,甚至出了慧园之外,还有京中其他有名的园子,里面景色也说给她们听。
谢敏铮与苏三姑娘来往密切,更是京城受到对方的邀约,京中各处名园,她都参观过不少。
这是她的一项得意事,平日很喜欢说来给人听。
此时当着苏家下人的面给两个妹妹科普,不仅能得个友爱幼妹的好名声,还能证明自己见多识广替身身价,很划得来。
灵珠安静地听着,斯哈没有放在心上。
前世她一有时间就满世界跑,但凡地球上存在的景色都被她逛了个遍,身世天上海里,只要能去的地方,她都去过了,这里几个小小的私人花园,还真不够给她开眼。
谢敏琴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边赞叹一边嫉妒。同样是庶女被人瞧不起,为何三姐这样好运,能结交到苏三姑娘。她太不会掩饰,谢敏铮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被人嫉妒,心中只会更加得意。
姐妹三人各怀心事,很快就到了听香楼。
说是楼,实际上是一座涵盖了花园走廊小湖的园中小园,只因主楼是一座两层的阁楼,名字配合慧园的主体,命名为听香楼,所以直整座小园,也就直接叫了听香楼。
此时苏三姑娘宾客良多,自然没有将宴客地点安置在楼里,而是安排在了小湖旁边的亭子里。
这亭子不大,四周花树环绕,外面桂树重重,微风吹来,携着花香,涛声阵阵,真真应了听香楼的名字。
苏含叶密友不少,此时除了苏家本家的姐妹之外,还有她的未来夫家的好几位女孩。此外魏家,李家,韩家,孙家的千金都在。女孩子们嘻嘻哈哈,或三五成群,或两两一双,要么捧着书,要么拿着笔,都在小声争论,竟然在品诗?
看见谢家女孩出现,苏含叶并未起身迎接,而是远远招了招手,说:“敏铮,你来迟了,快自罚一首写景诗,让大伙儿品评。”
谢敏铮一笑,正要上前,却听有人嘻嘻笑了一声,道:“含叶,你就别为难人家了。谢家的姐姐们最近正学着勤俭持家,怕是连纸张都买不起,你让人家写诗,谢家妹妹若连笔都拿不成了,那该如何是好?”
说完率先笑起来,其他人闻言,也都捂着嘴跟着笑。
谢敏铮脚下一顿,当场就白了脸。
她自然知道这些女孩子们中,有不少人很看不起自己,但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笑穷,她还是觉得格外难堪。
女孩子们笑了一会,苏含叶终于出声,她对刚才说话那女孩子眨了眨眼,道:“好了明珠,敏铮面浅,你就不要开她的玩笑了。”说完又对谢敏铮道:“这是沈家妹妹,向来心直口快,她并没有恶意,你不要往心里去。”
苏含叶是个会做人的,被她这么一说,奚落人的沈明珠成了心直口快,没嘲笑了的谢敏铮还不能计较,一计较就会小肚鸡肠开不起玩笑。
不过谁让谢敏铮是庶女呢,苏含叶清楚得很,即便的罪恶了谢敏铮,对她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相反得罪沈明珠,那就不太好收场了。
苏含叶的态度,谢敏铮哪里不明白?她脸上红了青青了红,变了好一会,终于一个深呼吸,准备咽下这口气。
然而他们忘了,从前可以这样奚落谢敏铮,是因为知道谢敏铮身份在那,除了忍气吞声也没有其他办法,谁让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还总喜欢参加嫡女团体内的小晏呢。
只是今时今日,与谢敏铮一起的,还有谢灵珠这个国公嫡女。她们这样打谢敏铮的脸,就是在打谢家的脸了。
在谢敏铮强笑着准备上前的时候,灵珠忽然说:“没有想道参加今日宴会,还要看家中钱财几何。诸位富可敌国,我谢家积贫积弱,不堪与诸位同游,这就告辞了。”
灵珠说完,转身就走。
谢敏铮本来打算认一时气愤,见她这样,也不能再继续逗留,谢敏琴哪里还能留下,只能也跟着一起走了。
谢家姊妹三个一走,苏含叶马上知道要不好,再不能安卓高台,只能急忙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苏家不必旁人家,最近几年尤其谨慎,苏家宴会,要是因为嫌弃宾客家贫,还把人给气走了,那传出去,可就要被人口诛笔伐了。
这个时候,她才暗恼,刚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跟谢敏铮一起的,恐怕就是谢家那位刚从外面回来的长房千金。
好不容易追上谢敏铮,苏含叶立刻求情道:“敏铮妹妹,快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沈明珠的脾气就是那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她那人生性浅薄,只喜欢耍嘴皮子功夫,相识的姐妹们都再清楚不过。她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害她自己被人嘲笑罢了,我想妹妹你这样品性高洁,断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这才……哎!都是我的错,你快别气了。今日我是借着婶婶的名义,好不容易才把你们请了来,要是你们这一下走了,我回家又该挨骂了。好妹妹,你就可怜可怜我,原谅这一遭吧。”
苏含叶一番示弱,立刻让谢敏铮消气了。
她这身份,从来只有给人示弱的份儿,哪里想到今日被苏三姑娘示弱了。不但不再为刚才的回请生气,反而还觉得,苏含叶待自己与众不同。
谢敏铮看了灵珠一眼,想说算了,还是给苏含叶一个面子,这就回听香楼去。
却见灵珠眉毛一挑,道:“说那些话的是沈明珠,既然苏三姑娘认为是她错了,就让她来道歉。苏三姑娘你自己不是说自己没错吗?那又何必急急忙忙跑来给人家擦屁股?”
“你……”苏含叶讪讪笑了一声,道:“沈明珠一向清高,我哪里能说得动她出来,你是谢家妹妹吧?这回是我不好……”
“原来是人家不买账!”灵珠打断她的话,说:“想来也是,我郢国府再如何,今日应邀前来,也是给你苏家面子。对方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笑谢家,必然是不把苏家这个主人家放在眼里的。既然苏家面子那么不值钱,我谢家也就没有必要给你这个面子了。我们走!”
这一下,轮到苏含叶面色青红了。
不过她是苏家嫡女,虽然家教严格,但在家中也一向受宠,长了这么大,虽也跟别的女孩起过龃龉,可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被刺过。
她心中生气,语气自然算不上好。闻言只道:“既然我苏家面子不值钱,也就不留几位大佛了。”说完转身就走。
这一下,可把谢敏铮给吓坏了。
得罪苏含叶也就罢了,灵珠几句话,把整个苏家都得罪进去了,要被老太太知道,那还得了?
谢敏铮着急,就想追上苏含叶道歉。
灵珠冷眼瞪了她一眼,说:“你要是想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等你嫁人之后再说。我郢国府的脸面,可轮不到你来糟蹋,你敢追上去,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放在前世,她才不管别人要死还是要活。偏偏在这个动不动就连坐的时代,一个人就代表了一家一族。她或者谢敏铮的行为,都代表谢家,她不管都不行。
谢敏铮无奈,只好闷闷地止住了脚步,一脸铁青地跟着灵珠往外走。
灵珠知道,她这会脸色不好,不是因为沈明珠,反而是因为自己。
不过她管不了那么多,堂堂国公府,就算家里没什么人,只要爵位在那里,就不必处处给人伏低做小,大房当家,可不跟二房一样。
*
闻香阁里,陈氏正在跟夫人们说话,见谢灵珠三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且一个个脸色都不好,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谢敏铮三言两语,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陈氏听完,表情也很不好,因为既阻碍刚才,她也被嘲笑过。不过不想苏含叶只会和面,苏二太太可是站在她这边狠狠地刺了对方一顿的。
但就是这样,她心里还是不舒服。旁人或者不清楚,但她是知道的,谢家现在的经济状况,全都是谢灵珠一手造成的。
她虽然现在当了家,但手上拮据,当真是寸步难行。好不容易出来赴宴,本应该是她耀武扬威的日子,但就因为谢家现在的经济状况,弄得她反而要收人嘲笑。偏偏她还只能认了,谁让女儿还没有准备把藏起来的财产还回来呢!再加上之前灵珠让她当众丢脸,让她本来的那一点为难,在女人们挑剔的言辞之下,变成了不满。
此时听到谢敏铮说,连小孩子也拿这事来笑话郢国府了,她面上一冷,就盯着灵珠不说话了。
苏二太太早在听了谢敏铮的叙述之后,立刻派人去核实情况了。此时见陈氏生气,只以为是对女孩们的遭遇不满,作为主人,她自然得拿出态度来。
“虽是小孩子之间的口角,但还是要查问清楚比较好。蘋薇妹妹先被生气,等我问问情况,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氏终于叹口气,道:“那沈家姑娘说的话也不假,我家现在的确境况不好。小孩子的口角而已,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沈家姑娘这般急不可耐地点评旁人家境,的确也太过空闲了一些。”
太过空闲的,可不止沈家女孩,在座的也有几个呢。
苏二太太轻咳一声,道:“好了,她们跑了一圈,也该饿了,快坐下吃些点心,别让小孩子存心事。”
谢灵珠谢敏铮以及谢敏琴,在苏二太太的安排之下,做坐到了大人们中间。
很快,苏含叶跟沈明珠就被叫过来了。
沈明珠一派悠闲,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苏含叶却红着一张脸,眼中似乎还有泪痕。
两个女孩子见了苏二太太,都规规矩矩行了礼,又乖巧地狱众位夫人问了好,这才站在一旁,等着被文化。
苏二太太也不绕圈子,直接问他们,刚才在听香楼,是不是说了不好听的话。
沈明珠嘴巴一撅,毫不在意地说:“我就是跟谢家姐姐闹着玩,说了一句玩笑话而已,谁晓得他家妹妹一下子就变脸了,还气冲冲地跑了,又没人把她们怎么着。”
苏二太太眼神一闪,又问苏含叶:“含叶,你说。”
苏含叶当场就掉了眼泪,抽噎着道:“我苏家面子不值钱,人谢家的确也不必给咱们面子的,婶婶,您就别费心留人家了,让她们走吧。”
苏含叶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谢敏铮看了过去。
谢家来了三个女孩,其中谢敏铮最大,大家自然也以为苏含叶说的是她。
谢敏铮被这么一看,当场就慌得站起来,积极地指着灵珠,只差没大喊不是我说的不要看我了。
灵珠很是无语地出声,告诉她们:“不管三姐姐的事,这话是我说的。”
陈氏脸一沉,问她道:“灵儿,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苏家设宴,我们来赴宴,拿着的是苏家的邀请函。同为宾客,有人在苏家发起的花宴上给同是宾客的我们难堪,不是不给苏家脸面是什么?要说起来,郢国府去沈家向来无冤无仇,沈家姐姐敢这么大咧咧地笑话咱们,唯一的理由,就是想让苏家丢脸了,然而苏家姐姐不仅不接的难堪,反而处处维护始作俑者,对我们挑三拣四,不是不拿苏家脸面当回事还是什么?既然苏家脸面这般不值钱,咱们这些外人,又何必假惺惺地替人家不好意思?我说的这话,有错吗?”
有错!
但完全找不到问题在哪儿是什么意思?
沈家夫人终于闻讯赶来了,正好听到灵珠说的这一席话。
她狠狠瞪了沈明珠一眼,可当务之急,却还是要维护沈家的面子的。
沈夫人笑了笑,说谢灵珠:“没有想到谢家女孩小小年纪,就这样伶牙俐齿。我家明珠不过一句玩笑话,被你一说,就似犯了天大的罪过一般。所幸苏家都是明智动理的,还了别人家,被这么一挑拨,可不就结下仇怨了!”
说完又看向陈氏,道:“你家这闺女当真聪明,若能科考,说不得还能捞个讽谏官当当!”
“娘,咱们赶紧走吧!”灵珠不能沈夫人的话说完,立刻拉着陈氏的手站起来,说:“在这位夫人的眼中,朝廷命官居然跟我这六岁的小孩子一般不相上下,实在让人胆战心惊。我们与她同坐,传出去,还以为咱们的想法跟他们一样,认为当朝官员,是一帮无知稚子呢。爹爹是国公,哥哥还要科举,不管是因为谢家的立场,还是为了哥哥的前程,咱们可都不敢与之为伍。沈家戏辱咱们的事,咱么也不敢计较了,还是逃命要紧。”
灵珠说着,拉了陈氏就走。
陈氏一看闹到这种地步了,也没法再留下,只得匆匆与苏二太太告了声罪,急急忙忙地走了。
谢家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
苏家的花宴,也不得不提前结束。
沈夫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发现自己,或者沈家身上,被安上了非议朝廷命官的大帽子。
她想要找对方理论,可谢家说话的,就一个六岁小女孩,她要是真正跑上门去算账,那些不嫌事大的,不知道得说她心胸狭窄还是被小孩子说中心事呢。
无奈之下,沈夫人只能暂时咽吓这口气,先把沈明珠逮回去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