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京师东城,一间大宅的后门被敲响了。
守门的婆子早已经听到了敲门声,只是在阴雨天气里,她更喜欢待在屋里的火坑旁,懒得动弹。
“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敲门声继续响起,声音和节奏依然没有改变,不急不缓的,显得敲门的人似乎特别有耐心。
守门的婆子虽然是府上主人的远方亲戚,但是还不敢自作主张将府上的客人拒之门外。而且自从新的官家登基后,最近一段时间里,从后门来拜访主人的人越来越多。她听前院的婢女说,这些人八成都是朝廷的官老爷。
难道今天又是一位官老爷?
守门的婆子将手中的伙计扔进篮子,站起身来,扭着肥硕的身子,张着血盆大口,美美地打了个粗鲁的呵欠。
“哎哟,是哪位贵客啊?我来迟了,怠慢了。”
婆子刚走出房门,就表现出一副匆忙而来的样子,在院子里大呼小叫起来,声音远远地传到门外。
门外的敲门人终于停下了手,走出后门的屋檐,打开一把油布伞,来到路边的一架马车前,低声说道,“老爷,可以进门了。”
“哎!”马车里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从仆役拉开的车帘处,弓着腰走下了马车,跨进仆役撑开的伞下,开始整理身上的衣衫。
只见车架中人一身锦衣绣袍,面容俊伟,气度非凡,只是在他皱眉沉思之时,从沧桑的眉宇间,泄露出些许的狡诈。
此人正是蔡京。
昨天他与弟弟蔡卞离开酒楼后,在路上又争辩了几句,只是都无法说服对方。
只是他自从听到童贯说他‘形势危急’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连新纳的美娇娘,也没心思宠幸。尤其是当他听到曾布与官家相谈甚欢的消息时,顿时感到身心如坠冰窟,寒气入骨。
势如累卵,正是他现在的处境。
他心急如焚,辗转一夜。
不得已,在天色微明之时,他就乘车赶往童贯的府上。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紧紧地依靠官家的宠臣童贯,来渡过眼前的危机。
蔡京走上后院的台阶,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响中,后门被打开了。
守门的婆子站在门里,向着蔡京上下打量一阵子,才问道,“这位老爷,你与我家主人可是有约?”
蔡京没有说话,从身上拿出一份拜帖,交给仆役。
婆子从仆役手中拿过帖子之后,看到上面有主家的印记,就向蔡京行了一礼,让开门路,请两位进到院子之中。
蔡京随府里的婢女,在童府走廊里,弯弯绕绕地走了一刻钟,才来到前院的客厅之中。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见童贯脚步匆匆地向客厅赶来。
童贯一边走一边拿着一块白色棉布,正擦拭着双手,一见到他,就立即热情地招呼道,“元长兄啊,你来的可真早,可用过早食?”
蔡京站起身来,躬身作揖道,“请道夫兄见谅,只是我这几日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了,才会清早上门,冒昧前来拜访,还望道夫兄继续昨日未尽之言,以解我心中的忧愁。”
“呵呵,无妨,元长兄也不必急于一刻,这事情要慢慢来,才不会行差踏错。”
童贯与蔡京按照主客位置,在茶几坐下来。
“道夫兄啊,你也知道曾布与我的仇怨。他现在极力地奉迎官家,恐怕不久就会执掌相权。到了那个时候,我可就再无还手之力。所以今天我来打扰,就是希望道夫兄能给我指一条明路,帮我渡过这个难关。道夫兄的临危之助,我必不敢或忘,容图后报!”
童贯沉默了片刻说道,“元长兄啊,你可知昨日曾布面见官家所谓何事?”
“还请道夫兄告知?”
“我就实话说与你听吧,”童贯向蔡京一边靠了靠,轻轻地说道,“昨日曾布向官家进言,是为了参奏章相公对官家的不敬言论,还说章相公及党羽正在实施阴谋计划,准备以异常天象为由,向官家逼宫发难,其中的党羽主要就是指元长兄。”
蔡京气愤地拍着茶几恨恨地说道,“这个曾子宣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诬蔑章相,欺骗官家,真是一个阴险小人。”
童贯继续说道,“另外,曾布向官家进言,将异常天气的缘故,归罪于章相的不贤能,提议官家罢相来合天道。官家对曾布的提议非常动心,准备在下次朝会,向章相展开攻击,准备一举罢相。”
“啊呀!”蔡京惊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形势如此危急,我应该马上告知章相,希望章相能够早做准备。道夫兄,多谢你告知内情。我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
蔡京说话的时候,就准备起身离开。
“慢来,元长兄,别急啊!”
蔡京见童贯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离开,就转身问道,“道夫兄还有何指教?”
童贯将蔡京请着坐下来,才慢慢开口说道,“元长兄,莫要自乱阵脚,你若是现在去找章相商议对策,才是真正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也正好中了曾布的计谋,将你与章相绑一起。一旦章相倒了,你也将万劫不复啊。”
他喝了口水,问道,“元长兄,你此时当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将来的出路,你认为此次章相还能继续执掌宰相之位吗?”
“章相一直在致力于恢复新法,有很多大臣支持,相位尚且稳固吧!”对于官家与章相的这次交锋,蔡京心里也有些疑虑,但想到朝中支持熙丰新法的大臣还是很多,就勉强升起一点信心说道。
“元长兄心知肚明,就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若是官家一心想要罢相,这一次章相必然会退下相位,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啊,元长兄,我想让你明白,现在到了需要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章相这艘船已经破了,漏水了,你难道要陪着章相一起沉下去吗?”
“难道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章相主动向官家认错服软,应该可以打消官家罢相的念头吧?”
蔡京心里有些沮丧,不愿意就这么面对失败。在章惇执政的时候,他已经成为变法一派的二号人物,只要章相退下去之后,他就可以顺利结果变法的旗帜,成为这个变法派的新的领导人,成为大宋的宰相。但是,现在出现了意外,章相就要被罢免,他也会受到牵连。宰相之位,似乎已经变得遥不可期了。
童贯幽幽地说道,“章相为人刚直,性烈如火,你认为他是那种会服软的人吗?”
“唉,我也知道章相的性格,他不会为了宰相之位,就向官家服软的。”
蔡京心里不再存有侥幸,就直接问道,“只是我该怎么办呢?还望道夫兄指点。”
童贯说,“元长兄可知道官家最近有何为难之事?”
“不知,还望道夫兄昂解惑。”
童贯伸出两根手指,笑着说道,“第一件事,就是这异常的天气,让官家难以开怀;第二件,就是章相与官家的矛盾,章相对官家的指责,一直让官家耿耿于怀。”
蔡京想了想问道,“这两件事与我有何关系?”
童贯笑盈盈地给两人添了热茶,喝了一口才说道,“当然有关系,元长兄之难,就要从这两点着手。我这里有上中下三策,元长兄可以自取其一。”
“请道夫兄一一道来,在下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