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蔡京求助时,童贯给他出了上中下三册。
“上策就是识大势。章相此次必倒,这是人所共知的大势。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元长兄应该立即做出抉择,便是尽快跳出章相这艘破船,并上书指责章相执政以来的过失,靠近官家,积极地支持官家罢相。”
“这个,怕是有些不好吧,我与章相的私交尚好,”蔡京有些为难地说道。
童贯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这中策么,就是体天意明君心。元长兄可写一文,诚心向上天祷告,祈求天象转好。若是你的文章能够打动官家,你也必然会安然无恙。我知道元长兄腹内有锦绣文章,可以写出来,献给官家,让官家看到你的心意。只是效果如何,还要看天意君心。”
“文章不难,只是我写的祷文怎么会影响天象君心呢?”
“所以,我说这个中策要看天意,若是在献上祷文时,你的运气好,恰逢雨停,日出天开。元长兄必定会被官家重视,前途不可限量。而且我看这场雨,也下不了几天,何不拼一次呢?”童贯解释道。
“第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也可一选。元长兄可以上书,主动要求外迁任职。‘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的道理,元长兄是明白的吧。你何必要与曾布争一时之长短呢?曾布年老体衰,不可长保。而元长兄还是壮年,等到曾布退下来,你再重归朝堂,岂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一时心情纷繁复杂,无法做出选择,还望道夫兄容我细想。”
“好,元长兄尽可深思熟虑...”
话没说完,就见从客厅外面的玄关里,走进来一位穿着绣花桃红小袄,系定素罗百折单裙,头罩五色绫帕的闺中女郎。女郎头上还斜插着一根碧玉钻子,想是已到了及笄之年。
近前时,蔡京再细细打量。
只见女郎长得娇俏秀丽,身材不胖不瘦,如粉色花苞般的脸庞,挂着些许的娇嗔,微嘟的丹唇,小巧而又丰润,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地打量着厅里的客人,她的额头略微凸起,一看就是一副灵秀慧黠的样子。
离着客厅里两位尚远,少女就举着两个大饼,向童贯大声喊道,“大父尚未吃完,为何匆匆离去,我等你不到,就给你送过来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活泼,像一只美丽的百灵鸟,在山间嬉闹。
来到童贯身边时,将饼放在桌上,糯糯地说道,“大父芝酥饼可香了,还是热的呢,你再吃两个吧。”
女郎说话时含羞带怯,又换成了一副端庄秀美的大家闺秀模样,声音也变得温软轻柔,像是一阵清风,能吹散屋外的阴雾,把温暖与光明撒播人间。
“哼!”见女郎进来的冒冒失失当着客人的面,童贯本想装着生气,斥责女郎两句。只是女郎睁着布满了水雾大眼睛,正柔弱羞怯地看着他,让他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温和起来,“娇秀,先去给蔡伯父见礼。”
唤作娇秀的女郎,莲步轻摇,落落大方地行至蔡京身前,双手互叠胸前,柔膝微屈,臻首低垂,檀口清音,低声念道,“蔡伯父万福!”
“贵女安康!”蔡京也起身作揖还礼,随后他又向童贯夸赞道,“贵府女公子真是蕙质兰心,言容行止俱是第一等。”
童贯哈哈地大笑几声,回道,“元长兄,你莫要被她现在的样子瞒住了。我这侄女啊,性子精灵古怪的,让我给惯坏了,又不喜欢府上的约束,常常逃出去玩耍。她都这么大了,还调皮捣蛋,总是给我闯祸,让我头痛的紧。”
童娇秀摇晃着童贯的手臂,红着小脸,羞恼地反驳道,“大父,你这么说,我不依。我一直乖乖滴呆在绣房里,哪里闯祸了?”
“你何时乖巧过,我怎么没见着。你学会乖巧的时候,记得喊我见识一番。”
童贯见侄女不服气,就板起脸说道,“前几天,你偷偷地跑出府,在大街上,居然推了赵府的马车,还打了赵家的三郎,将人也推到了泥塘里,最后赵府的人都找上门来了,这就是你说的乖巧吗?你以为我那几天忙,就不知道你闯祸的事吗?”
“大父,那天的事情真不能怪我,是赵三的错,他见到我,居然说些无礼的话,真是找打!”童娇秀小脸上带着薄怒,玉齿暗咬,威胁似地晃了晃攥着小拳头,愤愤地说道,“下次再让我碰见他,我还要把他打成泥狗,让他知道我童娇秀的厉害,哼!”
“咳咳,”见在客人面前,侄女露出了不规矩的脾性,童贯就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童娇秀正想着如何炮制赵家三郎,被伯父的咳嗽声提醒,立即转醒过来,见客人正注意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父,真的是赵三出言无状,失礼在先,还浑说与我有婚约,我才会气愤不过,出手教训于他的。”
童贯带着溺爱的眼神看着女郎,温言道,“娇秀啊,赵家三郎并没有胡说啊。前一段时间,我与赵侍郎还商议过你们的亲事呢。”
“什么?大父,你竟然要把我嫁给赵三那个浪荡子?”童娇秀语带悲愤地惊呼道。
“赵三郎君可是太学生,文采斐然,还是个俊秀人物,再过两三年就会授官了,怎么会是浪荡子呢?”
童娇秀气愤地说道,“那天中午,我亲眼见到他从怡红院里出来,脸上还沾了些胭脂色,一副醉醺醺的邋遢模样,怎么就不是浪荡子了?而且他那个草包,能有什么文采啊?真的要说文采,还是我李姐姐最有文采,所有的太学生都比不过。”
童贯点着女郎的额头说道,“哼,你李姐姐再有文采,还不是要嫁人。女子无才便是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别跟着她学。而且李家女郎也到出阁的年纪了,一点女儿家的活计都不会,却只知道瞎折腾些诗词。依我说,赶快找个好人家,老老实实地嫁了,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大父,我不许你说我李姐姐,”童娇秀不满地说道。
“哎,好了,我不说她了,”童贯作势拍了一下嘴巴,然后盯着女郎问道,“娇秀啊,你觉得赵家三郎怎么样啊?如果你点头,我就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
“大父,我绝对不会嫁给赵三那个绣花枕头,”童娇秀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要嫁的人一定武艺高强,要么是江湖的大侠客,要么是威风凛凛的将军,绝不会嫁给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
“不可胡言乱语!”
童贯出言斥责了一句,又向满含歉意地看了蔡京一眼。
坐在一边的蔡京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酸儒啦。
童贯对女郎直爽的性情很了解,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娇秀啊,赵家三郎还是不错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可以让下人打听一下他的人品,我怎么会害了你呢?”
“哼!要嫁你嫁,反正我是不会嫁的,”童娇秀说完,伸手拿起桌上的酥饼说道,“大父既然不喜欢吃,娇秀就拿走了。”
女郎气呼呼地说完,向蔡京施了一礼后,就赶着步子离开了。
“咳,让元长兄见笑了,只因她跟着我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就喜欢听一些江湖草莽之事,向往行侠仗义,这性子就有些野了,”童贯略显无奈地说道。
蔡京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哈哈,道夫兄不必如此。贵女性情活泼,秀外慧中,聪明伶俐,真是难得。我要是有这么一位女公子,也会当做掌上明珠捧着。”
“我就是太捧着她了,才会把我和赵侍郎商议好的亲事,弄得一团糟。”
蔡京沉思片刻,想着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尚未及冠的儿子,若是能与童贯联姻,这关系就更加密切,他的地位也就会更加牢固。
于是,他说道,“道夫兄,为女公子挑选夫婿,还是要慎重啊,不急于一时。而且贵女如此灵秀的人物,更应该仔细甄选。”
“呵呵,我就怕她嫁不去,那里还有得选啊,”童贯戏言道。
蔡京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我知晓道夫兄武艺高强,而我的三子四子举业不成,偏偏喜好舞枪弄棒,我制止不住,只好随着他们胡闹。我今天厚颜,请道夫兄在武艺上能对犬子指点一二。”
童贯知道对方的深意,这是件双赢的事情,他也没有拒绝,应道,“呵呵,元长兄,你我不必客气。若是两位郎君不嫌弃我武艺低微,我必然会倾囊相授。”
“多谢道夫兄。”
随后,两人又商议了一会朝堂之事。蔡京心里想着童贯出的三策,有些烦乱,就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