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一行人登时都有些发愣。穆真已经转头去看林琇莹，仿佛想听她们亲口说个答案。
王闲定了定神，连头都没回就大笑道：“当真？是你们设的禁制，那你们能解开吗？”
比起穆真、甚至林氏姐妹来，王闲经历过的这种扯皮事都只多不少。在当教授之前，甚至他还是个没有晋入金丹的弟子之时，就已经跟着靳少兰出门干过不少仗。
那也是大战之后，青城派乃至整个修行道最混乱的一段时期。靳少兰教徒弟是不行的，就算他有耐心讲，弟子们多半也听不懂，回头还得找顾松龄再问一遍。所以堂堂青城掌门，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带着几个胆大又拔尖的弟子——出门打架！
多半就是这种“此山是我开！”“我呸！我插旗了你看不见？”之类的烂仗。
所谓正道、又是五大门派之一的青城派，遵循的原则也只是：不杀人越货，不到别人已经开采了的地盘上硬抢。除此之外，百无禁忌。
没人当君子。当了君子，就养不活门派，很简单的道理。
这道理五大门派都懂，飞沙派这种被挤压得只能偏安荒漠一隅的小门派，自然也懂。
对方根本没被王闲问住，立刻朗声道：“不可能！我们解开禁制，便没了对证，岂不是让你们占了矿脉，还要抢夺宝物！”
看来也是个精于扯皮的。林琇琼一时间有些庆幸，这次带了王闲出来。否则的话，自己姐妹二人，再加上穆真，三个人也未必能在这口舌之争中占上风。
至于谢清……
林琇琼刚想到谢清，转头一看，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出好远去，都快走到山洞口了。
“喂！你干什么！”飞沙派那个领头的喝道。他显然并不知道谢清是谁，但谢清只是一转头，那人立刻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我进去看看。”谢清却还回答了他，同时也是跟同门打了个招呼。
王闲多么机灵的一个人，跟着便笑道：“对了，可是你们说的，解开禁制就没了对证！我们进去解开便是！”
他一跟上谢清的脚步，青城一行人都明白过来，随后跟着进洞。飞沙派的人眼睁睁地看着，突然有些发愣。
“大护法，这怎么办？”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其实对修家来说，只有“愿意”或者“不愿意”听到，和声音高低倒是没有关系的。此时几个人颇有点没主张，便流露出几分猥琐。
那位“大护法”咬着牙想了想，断然道：“一起进去！那禁制我们破不了，未必他们就能破得那么轻松！到时候见事不好，先上手抢了宝物过来！”
“大、大护法……他们可是青城派的……”
“青城派又怎么样？”大护法冷冷一哂，“我们人比他们多，他们还几个女人，不一定中用。快，先跟上，见机行事！”
……
虽然走在前头，却一直听着后面对话的王闲，终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比咱们人多？女人不中用？小林院长，不教训他们一下么？”
以林琇琼的性子，往常没有王闲这句话撩拨，八成也要过去喝问，顺手打上一架。但此刻她神色郑重，连看也没往后看上一眼，只是一直盯着前面谢清的背影。
“先进去……那禁制，没那么好破。”
两批人都走进了山洞。
走在最前面的谢清，渐渐放缓了脚步。
飞沙派的人却没有出言嘲讽。他们之前确实进来过一次，知道这禁制的厉害。就算此时心中有了准备，仍然不自觉地一阵发颤。
紧跟在谢清身后的王闲，也已感到一种尖锐的、寒冷的气息。
“这是剑气？！”
这并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判断。青城派的人，对于剑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他们几乎就没有人用别的武器。
“止步！”林琇莹在走到王闲身边时沉声喝道，几个人同时停了下来。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山洞尽头的黑暗中，凌厉无匹的剑气正不断散发出来，不但砭人肌骨，甚至连汗毛根也感到了刺痛。
飞沙派的大护法一举手，一行人停在他们身后两丈之处。
“静……静观其变……”大护法想说得更沉稳些，但在剑气袭体之下哆嗦了两下，话出口就结巴了。同时，他们都骇然地看着谢清，那个走在最前面的青衣人，还在向前走去。
他怎么这么大胆子？而且……对于这剑气，他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护法想起自己前一次进洞来，先是被剑气当面冲得几乎喘不过气，不得不服了一颗珍藏数十年的火玉丹，才走到禁制之前三尺之处。
这还不是禁制的力量，而是被禁制封住了大半、却还能透过禁制的宝物的力量。
至于这禁制么……
大护法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忆，就看见那个人直接伸出手，试图去碰触黑暗最深的地方。
“你……”
不止是大护法，所有人的声音都仿佛被堵住了。他们已经知道，黑暗深处那一团透不出一点颜色的气息，便是异宝之外的禁制，然而谁也不曾想过要去碰它一下。
这种深暗致密至极的气息，就是危险的象征。
“谢……院长……小心！”
王闲拼力挤出一点声音，目光却牢牢地盯在那团气息之上，不敢稍有转侧。
林氏姐妹、还有穆真也是一样，但她们谁也不知道，在当真发生不测的时候，有没有能够出手相助谢清的余地。
谢清像是对所有人的心情都毫不在意，他已将全部精神都放在眼前的禁制上。
这确实是个强大得可怕的禁制。
修家对于禁制的使用是很常见的，比如装有贵重物品的乾坤囊，通常会在袋口上画一道符，这便是最简单的禁制。
而古早之时的前辈大修，有时也会以禁制护持住宝物，使之可以秘藏在山川之中。
但这些禁制往往只是一道隔绝外人与宝物之间的屏障。
但眼前这一禁制则完全不同。它不但将内里的异宝牢牢地包护住，不使人在外面就可以看到宝物的模样，甚至还将那宝物藏得更深。
这似乎是一种可以“抹消”掉宝物外形的禁制。来人可以察知宝物藏在其中，但既不可看到，也无法感知到它的模样。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谢清伸出手去，在那团深暗的气息外缘一触。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扑向了他！
谢清目光蓦地闪了闪，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地运动元功，护体罡气外放。
“轰”的一声！
强劲的气流四散，大部分都撞击在山洞的石壁上，一时间砾石如下雨般“刷刷”落下来。
站在后面的人们只觉得立足不稳，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只有谢清仍然站在当地。他好像只有刚伸出的手指被弹开了一些。
他的脸上现出一种若有所悟的神情，好像方才那一次力量的交锋，令他想到了什么。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再次伸出手去，而且，果决得好像要直接穿过那团气息，直达核心！
“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整个山洞的地面都摇晃起来，头顶砂石不断落下，洞内烟尘弥漫。
“地震……地震了！快跑！……”
飞沙派大护法的身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跟着一群人转身向洞外跑去。
“谢院长！”林琇琼高声叫道，一时之间竟也看不清谢清的身形。
心里明知道这“地震”多半是谢清在尝试破除禁制时引动的，但既然是自己回山叫来谢清帮忙的，必不能让他有任何意外。
向来视谢清为眼中钉的林琇琼，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心地还是柔软的。
然而在看不到情况的那一边，谢清淡然的声音传出来：“你们也先出去。”
“什么？”
林琇琼一下子恼火了，心想这个人如此不识好歹，自以为是……
直到林琇莹一手拉着她，一手招呼王闲和穆真一同出了山洞，她的恼意还没有消。
跟着便听到“轰隆”一声，山洞就在他们身后完全坍塌！
“这可不妙了……”王闲小声嘀咕了一句。
虽然这在凡人看来是灭顶之灾，而对于修家来说只是费力推开几块石头的事，但那个禁制……
惊魂初定的飞沙派大护法，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我还当是什么高人，原来不过装腔作势罢了！”
大护法自己也是领教过那禁制的威力的。他离着三尺远，将身上的兵器法宝全都打了过去，没有一件能真正碰到禁制，就在外围化作了飞灰。
就是为了这个，大护法才没来得及布下任何飞沙派的护阵，就吓得落荒而逃，回派调集了传功堂的七名高手，返回来再探丹门山。
眼下虽然被青城派横插一脚，但他们上来就损失了一个人，正是报应！
虽然异宝一时不可得，但外面的矿脉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自己这边八个人，对方却只剩下四人，势力高下，一望而知。
大护法笑得十分畅快。
在笑声中林琇琼向前走了一步，但马上又被王闲拦了回去。
“小林院长，这个傻子让给我吧，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哼，你倒是有胆量！”大护法停了笑声，斜睨着走到近前的王闲，忽然举起一只手来，“谁跟你单打独斗——大家一齐上！”
飞沙派的众人“哄”的一声答应，刚刚冲出半途，只觉得眼角余光外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不过一瞬之间，凌人剑气像雪崩般倾轧而至，令所有人心底冻结成冰。
他们僵硬地转着身，好半天才面向了那光柱所在，只见半空中一个高峻的青色身影，白发齐肩，手中所持的，是一把黑暗如夜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