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硬生生转了话题。
“这次下山，是什么事？”
靳少兰神色动了动，却没有生气，简单地答道：“结盟。”
结盟，这是从立派庆典之后，靳少兰和顾松龄便一直在做的事。或者是谢清的明显好转，也或者是因为立派庆典本身提醒了他们，青城派这次致力于真正结成五大门派的同盟。
“这么说，被称作五大门派，实际上一直各自为战？”
谢清平淡而略带讥刺地问道。
这就怪不得，当年盛名之下的五大门派，竟能被一个无极宫各个击破，修行正道几乎全军覆没。
所谓“正道”，原来也并非什么正派高尚人物，只是比邪魔外道多了一道底线罢了。
靳少兰也哂笑一声，但神情还是比较轻松的。
“头一次去了峨眉山，第二次是飞花书院，和尚和书生们答应得还算痛快。这次有了试剑大会之行，天罗门那边主动相邀，看来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谢清回想了一下在试剑大会上所遇到的各派人物，便点了点头。
各自为战是不怕的，或者不如说，任何一个门派都必须是自私的，因为门派考虑的，首先是自身的发展、光大。
但发展到五大门派这样的名气和规模之后，需要考虑的问题就会更多。
比如，此消彼长、势不两立和结盟发展，究竟哪一种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要向别人证明后者，提议的门派自身就必须先证明自己的实力，告诉别人自己在同盟中会是一个多么强力的盟友，而对立起来只能两败俱伤。
试剑大会上的青城派，已经给天罗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靳少兰才会有这么乐观的断言。
“什么时候走？”
“就是明天。”靳少兰说着，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好像之前并没有说那一句话，也没有被谢清变相地拒绝。“我和小顾一起走，山上，就拜托师兄了。”
谢清的眉梢挑了一下，随即与靳少兰同时躬身一礼。
“你放心。”
这样一个托付，他还是愿意接受的。但更加长远的承诺，他一时间还无法决定。
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决定。
……
靳少兰和顾松龄又毫无声息地下了山。山上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院长和教授们各司其职，洛书虽然顶着个总揽门中事务的头衔，实际上并没有比平常更忙些。日子平静，好像一贯如此。
谢清也乐得如此。只要没有要事，洛书显然不会主动和他见面。他仍然在书楼中寻找着有关那个执剑院长的秘密。
然而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四天。
第五天的清晨，谢清有些无奈地出现在圆明宫，面对着可能是这山上跟他最合不来的两个人。
洛书，林琇琼。
林氏姐妹是金光指派下山去寻找矿脉的，是以金光也在场。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出席这个小小的会议。
看来事情没有多严重——谢清进门的时候，兀自这么思忖。
金光一见到他来，就解脱般地拍了拍手：“好了！谢院长来了，那我就放心了！”
“你给我回来！”
洛书及时地喊了一句，否则这家伙恐怕一溜烟就走得没了人影。
刚跑到门口的金光只得倒退回来，很不情愿地半转过身瞥着洛书。
“我忙着呢！”
“这事本该你去！”洛书也毫不客气地瞪回去，“看在你忙，请谢院长替你去，你该把事情交待清楚。”
“哦。”
金光还是那幅散漫的样子，转向谢清给他讲述前情。
事情倒是很简单：二林去西北山中寻找适宜炼剑的精铁矿脉，本来找到了、施以青城派的封印，就算大功告成，但二人深入探寻之时，又发现矿脉深处有异宝之象。是以林琇莹留下暂为看守，林琇琼赶回山来禀报，商量是否立刻便将异宝取出来。
“异宝？”谢清随口问道。这与他关系不大，他满心想的还是书楼中的典籍。
金光摊开了手：“听林师妹所说，宝物外有禁制或是阵法护持，她们没有把握破阵，我也没有把握。”
所以这才是将谢清请来的目的。
提起破阵，青城山上的人们自然会想起当日的谢清，一剑斩破诛仙大阵外围禁制的情景。
虽然这根本是两回事，但在旁人眼中，可以说谢清正是破阵取宝的第一人选。
谢清便没有再推辞。
“现在就走？”
“等一等！”洛书又叫道，随即跟林琇琼交换了一个眼色。“再带几个人去，以防万一。”
林琇琼立刻点头，显然是早有人选：“各位院长和教授都各有事务，叫上王闲和穆真就好了。”
洛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们两个不是在禁闭中么？”
“谢院长还在书楼吧？”林琇琼笑了一声，“不也去参加了试剑大会吗？”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谢清无奈地想。
当初是因为白筱筱的事，林氏姐妹和两位教授都受到了处罚，而她们眼中的罪魁祸首谢清，却因为掌门的偏袒得以豁免。
而谢清身上的另外一个处罚，书楼的一甲子之役，却没有影响到他下山的行动。这令林氏姐妹都深感不忿。
所以她们想借这个机会，至少把王闲和穆真的一年禁闭处罚提前免除掉。
洛书当然也明白，可是因为谢清的例外，不得不叹了口气：“好吧，这次就让他们两个随行，禁闭之期等回来再续。”迎着林琇琼意图争辩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如你所说，谢院长还一直在书楼。”
既然在和谢清比较，林琇琼一时也没了话说。等到王闲和穆真匆匆赶到，一行四人便准备出发。
“谢院长还没有剑，驾云又太慢。”林琇琼一边解释，一边当先走到院子正中，在空中画出一道符篆。“我和姐姐同时开启穿空遁法，能让我们通过一次，各位请跟紧了。”
话音刚落，在她手指勾勒之处，竟裂开了一道缝隙。很快这缝隙又扩张开来，变为一个圆形洞口，洞内幽幽发出乌紫之光，却看不到另一头的景象。
林琇琼回头示意一下，便率先一脚跨入洞中，身影只一晃，已经消失不见。
王闲和穆真也跟在她身后，依次踏入。
……
而在另一端，林琇琼已经走出洞口。这种穿空遁法需要极高深的法术，以她的能力还不够，必须和林琇莹共同施法，才能打通虚空之路，使得千万里山高水远，只得一步相隔。
林琇莹兀自撑着出口，待谢清最后走出，才收了法术。
“谢院长是怕我们法术不灵，所以犹豫了么？”林琇琼毫不客气地问道。
其实谢清走在最后，也不过稍待了片刻，但林琇琼就是左右看他不顺眼，偏要抢白几句。林琇莹一个劲在身后拉她，她也不管。
谢清从试剑大会之时就被她冷言冷语，像是习惯了，也不争执，转过身去四下打量。
这是座黑色多过了绿色的山。山上稀稀拉拉的生着低矮的灌木，间或有些大树，却极少有草，裸露着地面的土石之色。
应该是陇西一带的山中。
恰在此时穆真也问了出来：“林院长，这是哪里？”
“是陇右的丹门山。”林琇莹的回答证明了谢清的推测，跟着详细解释道，“此地是西麓，精铁矿脉在我们脚下，你看到那青黑色的石头便是。矿脉绵延三十余里，质属上乘，十分难得。”
“真的？”穆真目光一亮，满脸露出喜色，“我早听金光院长说，泉山铁矿虽好，也撑不得百年了，正是该找新矿的时候！”
王闲也左右看了看，却道：“不过此地矿脉如此明显，难道没有人发现？”
话音刚落，远处云端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说的不错！这丹门山矿脉是我们先发现的，莫非你们青城派仗着家大业大，就要强取豪夺不成！”
一朵黄色云驾落下，倒有七八个人站在山头上，都是黄色衣袍，面上敌意清晰可辨。
按常理讲，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神州宇内，北起冰原，南至涨海，山川林木毕竟有限，珍材异宝更是寥寥可数，修行道中的资源争夺古已有之。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有些蹊跷。林琇莹二人一发现矿脉，早已布下禁制，表明此地青城派已捷足先登，如今却有人无凭无据地找上门来，声称是自家先到的，便有些挑衅的嫌疑了。
——简直和当初的白虹道、龙王塔如出一辙！
青城派一行五人，都不禁生出这个念头来。
王闲左右看了看，身边除了几位师姐师妹，就是不爱说话的谢院长，自己便一步走到前头，举手道：“敢问是哪一家的道友？此地有我青城派禁制，你们说是先到，有何凭据？”
“我们也不是道士，道友就不必了。”对方也走出一人来，虽然衣着与周围人相同，但黄袍袖口和下摆都多了一道赤红裩边，看来是带队头领。“我们是飞沙派的，三日之前便已来到丹门山了。要说禁制，我们也设过——你们来时，可去过西南角上那个山洞了？”
王闲怔了一下，回头看着林琇莹二人。林琇琼刚想开口，突然皱了下眉头。
那山洞正是她们初来时，发现异宝的所在地。但听对方的问话显然也知道，莫非他们当真早来一步？
一直自信满满的林琇琼有些犹豫了。
“到过。”这个回答，竟是谢清替她说的。
飞沙派的一干人登时嘎嘎大笑起来，互相交换着得意的眼色。那为首的便道：“你们既然到过洞内，总该看见洞中异宝了吧？那宝物外的禁制，就是我们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