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外,湖泊交叉,看上去焕然一新。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水镜好似都凝结住了,象银镜一样把路上的马和行人都倒映在其中。田里的庄稼挺直了腰板,好像洗净身上的尘土,正在悄悄长高。路边的枫树经过雨的洗礼,依然安然无恙,只是枝叶更茂,全身更翠了。
走出五里地,马夫突然停了车禀告:“大人,路边有人相候。”二人走下马车一看,道边稻草搭的凉棚里,几张桌子,有二桌歇脚的旅客。一个官员穿着旧官服端然坐在最外面的桌边,消瘦的身材就是坐着也笔直,长髯飘在胸前,是房州通判瞿汝文。瞿汝文看二人走近,站起来迎接说:“汝文见过二位大人,闻听远行,特在此相候送行。”
待坐下,瞿汝文恭敬地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说:“下官初到汴京,没什么见识,只是敬重二位大人的风骨,真心愿诸位不久回到汴京。另外陈大人,有人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说都是为了朝廷,胜负之分没有那么重要,蔡相也有蔡相的难度,切莫轻易起事。”
龚玦听了大怒,冷冷地说:“瞿大人此话差矣,都像你这般怕事,朝廷会是怎样,难不成看着这帮奸党胡作非为。”龚玦正想继续发挥,突然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从来就不是怕事的人;又只是带一句话,不由得一下子停住。
瞿汝文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紧紧地望着陈瓘,陈瓘始终没有说话,过了很长时间,终于站起来饮了面前的茶,调头向马车走去;龚玦意识到什么,急忙跟了出去。瞿汝文长叹一声,调头向城中走去,伴随着马蹄声的杂乱远行,瞿汝文的身影越发孤单。
一路的情景被汇报到蔡京处,蔡京也不禁动容:“如此处境,陈瓘还能心如止水,真是不可小视。”
蔡攸在一旁说:“也许陈瓘现在看圣上如此待他,心灰意冷,所以没有任何话说。”
蔡京摇头说:“绍圣元年,章惇为相,向陈瓘征询当今朝政应以什么为重。陈瓘直言不讳地告诉章惇:当今处理朝政应该持公正,不能再搞朋党政治。他举乘舟为例,说:‘移左置右,偏重一边都要覆舟,都是不可取的。’
章惇说:‘司马光奸邪,应该罚治是当务之急。’陈瓘明知章惇与司马光政见相悖,却在章惇面前为司马光辩护说:‘这就错了,就像乘舟一样,偏重一边,有失天下之所望。’章惇虽然十分气愤,但也不得不佩服陈瓘的胆识和学识,提名陈瓘为太学博士。
所以陈瓘本可依靠革新一派,这次也可以置身事外,却为了龚夬不愿后退,为父也是没有办法。反过来说,建中靖国元年,元祐党人如能像曾布和徐责力建议那样,与我们共存,圣上也不会同意我们现在这样做。”
一旁的刑部尚书邓洵武小心的侧过身子问:“蔡相,瞿汝文?”
蔡京笑笑说:“洵武不必担心,我知道你们是同窗好友,就是看你的面子我也不会为难他,他只是送送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吧,就升瞿汝文做了黄州郡守。”邓洵武急忙感谢,心里却在打鼓,苏门四弟子中的张耒于崇宁元年被贬为房州别驾安置于黄州,苏轼弟子潘大临也在黄州柯山,蔡京此举分明是在试探瞿汝文,想找出让他带话的人。
同样的消息也同样传到大相国寺。大相国寺辖64禅律院,占地达540亩。山门高耸,梵宇清幽。当头敕额字分明,两下金刚形猛烈。五间大殿,龙鳞瓦砌碧成行;四壁僧房,龟背磨砖花嵌缝。钟楼森立,经阁巍峨。方丈室里,智清大师看了小沙弥递来的纸条微微一笑,随手放在茶几上,将沏好的茶递给对面的香客:“周老,这是今年刚出的西湖龙井,可惜这里没有虎跑泉的水。”
茶叶冲泡后,香气香馥若兰;汤色杏绿,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成朵,芽芽直立,栩栩如生。香客姓周名侗,以武术善于箭术闻名,人称关西大侠,曾任京师御拳馆教师。周侗端起来茶先闻了一下,沁人心脾;接着淡淡抿了一口,只感到齿间流芳,回味无穷。周侗品完后抬头看着智清大师说:“看来传言是真,现在的大相国寺地位如日中天,从这茶叶就可看出皇家寺院的样子。”
“檀越取笑了,圣上尊道抑佛,这东京汴梁现在也只剩下大相国寺一座寺庙了,佛事、巡幸、文娱、参访、商贸汇集于此,高僧、达官、文人、使节不时出入,但这样就是香火再好又能如何?”智清大师话里透着一丝落寞:“按说出家人四大皆空,这些身外之事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小僧不能脱俗,数千僧众和佛教的前途不能不考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