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真龙的片鳞
此时此刻，【有关部门】总部。
努力稳住凶猛地倾泻着奥利哈康子弹的手提式轻机枪，曾警官瞄准目标的手微微发麻。十分钟前，他被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与警铃声吓出了休息室，随即目睹了【有关部门】总部的糟糕现状。
曾警官并不是一位警官。他是负责留守总部的黑衣特工，在被调入【有关部门】之前，他来自香港警察机动部队特别任务连。曾警官五短身材，脸型宽阔，嘴角下垂，眉毛淡而灵活，人们常说他长得有点像曾志伟，但他本人对那位半个世纪前的电影明星并不太了解。
自曾警官知晓【有关部门】的存在以来，他就一直投身于对“非现实”的扫灭作战之中。但当他常驻总部之后，他就不再有机会亲自处理任何一只超自然怪物了。至于“总部遇袭”这种无稽之谈，根本连进入他梦境的资格都没有。
经他临时组织，一支由黑衣特工集结而成的任务小组开始救助普通工作人员、寻找灾害来源。他们所处的这片区域本已近乎制压完毕，但曾警官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既然【有关部门】总部陷入如此境地，那就一定存在极度危险的侵略者，问题只是敌人何时现身，以及他们的具体人数……
没过多久，曾警官就得到了答案。
侵略者孤身一人，跨过熔化的三重阀门信步走出，有如郊游。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抹去了这支队伍的所有前锋。然而身处战场的黑衣特工们不仅没能对眼前的迅捷身影造成任何伤害，甚至都作不出什么像样的反击。
“是敌人！”某位特工临死前留下了这样的遗言。
“敌人是谁？”另一位特工回头问询，随即化作灰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三位黑衣人多撑了几秒，方才咽气。
黑衣特工队伍面前，站立着一位身穿古华夏文明风格白色龙袍、戴着琉璃宝冠的少女。她的指尖散发出危险的微芒，正是这微芒刺穿了阵亡特工们身上的薄膜式动力装甲。她指了指脚边某位死者的电击步枪，下一瞬间，看不出原形的焦黑熔渣散落在【有关部门】总部的地面上。
她向曾警官微笑了一下。
“你们是摧毁‘非现实’的专家。”少女说，“但我和那些衰弱之物不同。我是王权携带者，是跨越八千年人类文明史、重临于世的君王。你们躲在科学与理性的盾牌之后，但‘王权’仍将统治你们的骨、你们的肉。”
少女整理了一下染血的锦绣衣襟，漫不经心地抬起食指。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动作，但在场的黑衣人心中却突然冒出了敬畏之感。这不是心灵暗示或者精神操纵之类的东西，而是特工们本能深处微妙难言的认知。
“王权携带者。”少女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大理皇帝，段正淳。”
接下来，就是血花飞溅的时间。
被抓住手腕扭断，同时顺便毁坏了整个左半身的，无助地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斜靠在墙上，一道血迹连接起下午茶海报与撕裂的颈部，形成歪斜坐姿的黑衣人。
经受了段正淳的近距离直击，已经辨认不出是何形状的，缓缓流进下水道的黑衣人。
隐藏在黑色西服下的薄膜式动力装甲毫无作用，既没能提供足以抵抗王权携带者一击的防护强度，也没能提供足以追上王权携带者的运动能力增幅。
【有关部门】总部之所以被称为世上最安全的所在，不仅是因为驻守本部的黑衣人实力超群，还因为他们拥有文明世界无法想象的装备水准。三分之二的特工手中的轻机枪配备着添加了15%独角兽神经束的奥利哈康弹头，其余黑衣人则使用内嵌了一张完整雷鸟眼角膜的电击步枪，随时提供泛用性极高的对非现实特攻火力。
然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中，这些极具攻击性的危险武器完全没能发挥作用。
无法看清数量的奥利哈康子弹与雷鸟闪电如同雨水冲刷一样，接连袭击着段正淳所在之地。但少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令黑衣人的密集火网无法奏效。反而是特工们未及反应就被少女指尖的微芒点中，连同薄膜式动力装甲一起爆裂，激起血花四溅。
“……哗。王权携带者都是怪物吗？这种破坏力还是一阳指吗？你用的其实是北斗神拳吧？”
曾警官啐了一口。
刹那之间，这位至今仍被称作“曾警官”的黑衣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上司，同样来自香港警界的彭伯顿爵士。十七年前，当他刚加入【有关部门】时，彭伯顿爵士坐在某家小咖啡馆向阳处的座位上，一边喝着老板娘研制的魔性新品“拿铁观音”，一边与他随意闲扯。
“非现实事物古老恐怖、超越自然、诡异难明。它们的怪诞之处至今无法被人类理解……”爵士对曾警官这样说道，“但不理解就不理解吧！反正我们能轰爆它。”
那才是他想要的战斗……那才是现实中的战斗。安全，高效，轻松碾压。多么美好。
然而现实永远如此无情。曾警官结束了短暂的回忆，发现自己正艰难地穿行于濒临沦陷的【有关部门】总部，带着一群穷途末路的黑衣人试图抵抗灾难的根源——如入无人之境的王权携带者，段正淳。
到处都是熔化的金属气味。黑衣特工们的武器将周边环境几乎毁成废墟，却未能触及真正需要打击的目标。
训练有素的黑衣特工们仍然临危不乱地维持着攻势，但这种秩序尚存的战斗并未持续多久。若是某位黑衣人发现自己身处少女射程之内，他就只能放弃希望，任由一阵流星般夺目的冲击撕裂自己的身体，在空气中留下支离破碎的血液与光点。
少女飞掠的身影织出了一张无处可逃的大网。为了不被带向无序的混战，黑衣人展开了松散而严谨的包围圈，以使那些代表时代最尖端科技的特制武器不至于在混乱中变成废物。但这样的安排依然阻止不了段正淳——在她面前，这种所谓的”包围圈”，也不过是她尽情发挥的舞台。
五台手提式轻机枪同时轰鸣，精确地瞄准了段正淳全身上下的所有要害部位。至少一百颗奥利哈康子弹破空而出，富有活性的独角兽神经束在弹体之内延展开来，瞬时覆盖面积从标称的15%提高到完全激活的95%，其间蕴含着连最古老的魔鬼都无法完全承受的奇异能量，甚至足以击溃那些来自星空深海的恶意。
但少女不是魔鬼、不是邪神。伊甸园的古蛇与黑暗混沌的外神当然有其权柄，可是它们又岂能比王权更为伟大？王权是绝对的。王权的意义就是王权本身。
身为王权携带者的少女以君临一切的步伐前行，迎向五台机枪的主人。一秒之后，她环视着地上多出的五具尸体，露出有些厌倦的神情。
日光倾斜着照下，为空中飞散的无数玻璃碎片镀上一层虚假的金色，仿佛飘落的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