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一章】不足惧
“你说‘变革’位于‘变化’之上，也就是‘变法’位于‘易’的上方……我看未必。”
瞬间陷入双目不能视物境地的宋神宗赵顼，听见自己的前方传来了周文王的语声。
“我也已经发现，你也未曾隐瞒——你所能‘变革’的事物，受限于王权量级，范围相当狭窄。我令‘后天八卦’中的卦象显现为实体，你就只能在‘后天八卦’的范围之内，施行你的变革。”
“没错。”宋神宗说。
“比‘水’与‘风’无害得多的事物，这世上还有很多。但你宁愿冒着危险去触碰山岳，将它变为地面，也不打算对那道漩涡再做些什么……你无法令漩涡变得更加无害，因为八种事像之内，高空、沼泽、雷、火这些危险之物，就是你仅剩的其它选择了。”
“那又如何？”宋神宗问，“不能将雷电化作核爆、再把它反推给你，确实是一种能力上的缺憾，但这也并不代表化火为水的‘王权’，就没有它的用处……”
“然而你说的前一种可能性，的确有某位君王正在尝试之中。”
周文王叹了口气，忽然转向了空无一人、墙面上也没有什么装饰的某个方位，看了一眼。眼前被一片黑暗蒙蔽的宋神宗不知道周文王做了这样的动作，而能够见到文王动作的那三只白兔光球，也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了怎样的含义。
——不过，周文王自己知道。在她目光扫过的那个方向，隔着数重墙壁、数条隧道、数个地铁站台，她所提及的那位君王，正与她本人一样，受邀来到“魔都地铁∞号线”，成为了无忧王“仪式”中的一部分。
那是以【自身之进化】，引领【国家之进化】的近代天皇，与文王本人的时代相隔至少三千年之久。而周文王之所以能够记得那位并非皇帝、只是称号中带有“皇”字的东瀛国君，也完全是因为她的王权显现形式，比起“宋神宗变法”，显得更加奇妙一些。
“听我说，宋代天子。‘变革’不是‘进化’……至少不一定是进化。你在我面前显现的王权，就像你与那个诗人曾经一同推行过的那场变法一样，虽然全部出于最优良的目的，却并不一定能够见到最优良的结局。”
手执木剑的青袍少女重新望向宋神宗赵顼，剑尖凝固着极小的“一点黑暗”。而其黑暗的程度，恰好与宋神宗眼前所见的空无一物完全同等。
“现在我用的不是‘八卦’，而是‘两仪’。”周文王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身为华夏之人，即使你不懂易数，你也一定听过这句浅显的说法。八卦、四象是阴阳交叠的不同形态，而两仪则是完全纯粹的‘阴’与‘阳’。现在我用以覆盖你双目的事物，是两仪中的‘阴’仪——阴者，暗也。水之南、山之北也。不过我劝你不要随意将它‘变革’为‘阳’，因为我已在你身周一丈方圆，布下三千离火。”
空气中响起了火焰的微弱噼啪声，而宋神宗的皮肤表面，也感受到了火焰的炽热。
火焰尚未延及她的身体，不过这也许只是周文王仍然坚守“不击半渡之兵”的古礼，还想给她一个机会……“但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宋神宗想，“这终将是我的胜利，而不是周文王的。”
“周文王警告我说，不要随意将‘阴’变革为‘阳’。既然她用‘离’的火舌包围了我，而火焰想必也是阳性，那么我一旦在自己身旁创造出了纯粹的‘阳’——纯阳，就很可能会引发致命的爆炸。”
“在她想来，我一定已经是被她逼入了将军的境地。但她似乎低估了我的韧性……那是我不惜与我的王朝本身为敌，也要与那位诗人一起改变历史的韧性。”
“不足惧。不足恤。不足守。不足畏。只要我不在意重伤的代价，直接冲出一丈范围的离火包围，来到周文王本人的面前，再睁眼将‘阴’仪转化为‘阳’仪，她那种操纵命数的王权，与她这些基于周易的法术，就都不足为惧了。我是曾经攻取夏土的皇帝，与被商纣羁押半生的囚徒可不一样……且不提她拿的是木剑，就算那是真剑、是祖龙手中太阿神剑，也绝对敌不过空手的我。”
火声不息。宋神宗后撤几步，准备再次发动进攻。火焰闪耀，在地铁站台的地面上投下两位少女拉长的身影。
然后，宋代的少女天子开始冲刺。
她冲过三千离火，听到火焰在她耳旁燃烧。枯焦的发丝纷纷断裂，她感到温热的血正在蒸发、变得滚烫起来。
火焰穿透她的肺部，沿着她的骨骼悄悄蔓延。宋神宗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快不属于自己了，但她依然坚持向前冲刺。以她的速度来说，如果这是凡火，那或许只会被她简单地越过。但这是周文王创造的‘离’之意象，所以她只能慢慢体会火舌噬啮的痛楚，无处可逃。
但即使如此，宋神宗仍旧头也不回地一路向前，不惧、不恤、不守、不畏。她与周文王之间并无什么‘王权’量级上的差距，甚至或许还是身为皇帝的她更高一些。但文王的王权显现形式与法术太强，令她不得不以这种方法，将战局强行拖入纯粹‘王权’的对拼。
“不过这样也好。面对来自神话的敌人，就要在神话之外的君王领域与她决战。”她想，“只要不让‘纯阳’与‘火’相撞，我就可以安心地冲破纯阴的视域。周文王用致命的爆炸来威胁我不可变革阴阳，但只要真心信奉变革，就一定能够找到变革的机遇……啊。离火已尽。”
离火已尽。
少女多次受伤的右腿不堪重负，左手的五指也已逐渐握不住了。但她毕竟已经来到了周文王的面前——即使她目不能视物，这一点也不会有假。因为她冲刺一丈所需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一位运动能力近乎常人的王权携带者作出任何闪避的动作。
在这之后，宋神宗赵顼睁开双眼，将“阴”变革为“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