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划破夜幕,将天地照的亮如白昼,紧接着,惊雷炸响,好像天神之怒。
一辆马车碾着积水冲破雨帘,急急向宫外驶去。
暴雨之下,马儿几乎看不清前路,接连颠簸两次,颠的车里的人也跟着揪紧了心口。
王昭仪悄悄掀开车帘,泼面而来的大雨将她面容浇的湿透。
纵然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她依旧固执的向外看去。
在她身后,巍巍宫宇在电闪雷鸣中如冰浇铁铸,再如何的富丽堂皇她也不会忘记,住在里头有多么煎熬痛苦。
再可怕也不可怕了,因为她正在飞速的逃离,逃离这殿宇楼阁,这皇家内苑。
惶惶不安这几年,她终于能离开了,她要最后再看看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
就好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梦中她彩衣加身,在那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嫁予良人。
那个叫她情窦初开的男人。
但这场大梦终究成了一场噩梦,好在良人许她一条生路,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在未来的每一日感恩戴德!
“我走了……”
她低低叹了口气,脸上有水,不知是泪还是雨。
“丽姐姐,我走了,你也是个可怜人……可惜,我不能陪你走相同的路……德妃,什么姐妹情谊,在你眼里,不过都是利用的筹码吧,我们从来不是你的姐妹……”
这两个当初与她一起进宫的好姐妹,如今真正意义上的分道扬镳了。
从今往后,除非死生,恐再难相见。
入宫仅三年,却好似蹉跎了半生。
那马车出了皇宫便奔驰在京城的市坊之中,遇到查夜的禁卫,驾车的小太监掏出腰牌,禁卫便一路畅通无阻的放行。
直到穿过西市坊,马车在一扇小门前停下,王昭仪的一颗心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帷帽,听小太监过去敲门。
大雨渐小,连雷声都消停了许多,似乎要停了。
是的,雨过天要晴了。
没一会,一个小厮过来开门,小太监出示了宫里的腰牌,小太监不敢怠慢,赶忙将老爷夫人叫醒。
直到老爷夫人迎出门外,王昭仪才慢慢下了马车。
她虽戴着帷帽,在雨帘中看不清面容,但王夫人依旧从她的身形辨认出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小太监将人扶进去道:“奴才差事办完了,这就告退了。”
直到将人接到堂屋之中,看着帷帽之下湿漉漉的一张脸,王大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亲,母亲!”王昭仪痛哭出声,径直在他们面前跪下。
“我的儿!”王夫人更是不能自已,将她死死抱在怀中:“为娘以为你真的死了!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我的儿!”
看着母女俩抱在一处痛哭,王大人瞬间反应过来,马上吩咐下人将门窗紧闭,紧接着才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不是……”
宫里才送了王昭仪殁了的消息出来,她这个大活人就出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看着母女二人不说话,只一味的抱在一起痛苦,王大人终于不耐烦起来,一把将她们分开:“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你说啊!”
王昭仪哽咽道:“父亲,女儿,女儿唯有诈死,才能从宫里逃出来,还请父亲恕罪。”
“你要把我和你爹吓死了!”王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早知你在宫里会出事,当年说什么也不叫你进宫啊!”
王昭仪也被她带着哭啼不休,说起来,当年还是她自己要执意进宫的,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王大人还是不愿相信:“诈死?你,你怎么敢?皇上的旨意已经发下来了,明明白白说你已经死了啊……难道你连皇上都骗?皇上还特地给你追封了惠妃!这何等的荣耀!你连皇上都骗?”
王昭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在父亲眼中,一个位份,一个封号,竟比女儿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不是!”王大人一时有些慌乱无措:“为父不是这个意思!为父就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你为何要诈死出宫啊?”
王昭仪擦擦眼角的泪道:“那后宫,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女儿想通了,与其在宫中争宠,叫人算计,最后要么在冷宫孤独终老,要么,死于非命,还不如趁早离开的好!”
“死于非命的毕竟是少数!”王大人怒道:“你以为人人都会像丽嫔一样?你聪明!又漂亮!何愁将来没有恩宠啊!这才几年,你就这般按奈不住了?你看当今太后!不也熬了许多年吗!”
“父亲人不在宫中,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女儿在宫里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你!”王大人一时间怒不可遏,负手在堂中连转了两圈,最后只得指着她道:“你诈死!逃出来!这可是欺君之罪!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王昭仪眼眶通红的盯着他道:“女儿逃出生天,女儿没有死,女儿就站在你们二老跟前,你们竟率先想的竟是女儿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唯恐女儿连累了你们?”
“难道不是吗!若被人发现,不光我们会被你连累!你哥哥!你嫂子!哪个能逃的了!你从小任性骄纵也就算了!怎的到现在还不明白利害关系!你这是要把我气死啊!”
王昭仪冷嗤一声,竟逐渐平静下来,她听着窗外的雨声,听着父亲脚下杂乱的脚步声,缓缓说道:“我荣华在上的时候,你们便百般讨好,千般宠爱,我一朝落难,你们便恨不得我死了算了,以免身染重罪,波及了你们……你们还真是我的好父亲,好母亲啊……”
王夫人忙道:“你别说了,你父亲不是这个意思……”
她定定然看向面前的男人:“父亲,是不是我现在出去,撞了墙,投了井,安安分分的,做那已殁的惠妃,父亲就满意了?”
“你!”王大人怒道:“你既知道这其中利害!怎就这般糊涂!也罢!你既回来了,我总不可能真就逼死你啊!”
王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拉了女儿的手不断的安抚他。
只听王大人又道:“明日,叫人赶紧把你送出京去,送的远远的,也不能回老家,就回你外祖西北的庄子上,配个庄户人,永远永远也不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