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四章 将死之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伴随一连串脚步声,长公主沈碧沁推门而入,一众侍从恭立在走廊上。

沈碧沁的眉眼与沈舒悦有七八分相似,精致秀美,偏偏她身穿骑马装,在柔美之中又透出一股英气。她把乌黑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腰间裹缠棕红色皮束腰,修饰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年近四十岁,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众人依次见过礼,沈碧沁把沈舒悦按回软榻上,转过头斜睨沈天尧,表情似笑非笑。沈天尧心里一阵发慌,觍着脸笑问:“皇姑姑,我的脸弄脏了吗?”

沈碧沁笑而不语。

沈天尧条件反射一般,一把按住屁股上的文身,哀怨地瞪一眼沈舒悦,三两步蹿出门外,直嚷着自己突然有急事,一溜烟跑了,活像受惊的兔子。

“他怎么了?” 沈碧沁一脸莫名其妙,“我还没有打趣他,跑去赵致远家偷会未婚妻,正巧被我瞧见。”

沈舒悦莞尔,沈天尧一定以为他说出了文身的事。他随口解释:“可能他也看到母亲,所以心虚了。”

“不过是偷瞧自己的未婚妻——”沈碧沁戛然而止。太医说,儿子的病必须清心寡欲,保持心境平和,所以郡王府连个平头正脸的丫鬟都没有。无数人劝他娶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妻子,再过继一个儿子,也算阖家美满,他却坚持不肯,说是不想拖累别人。

想到这,沈碧沁的心中又酸又疼,却不敢在儿子面前表露分毫,只能转头去瞧李冶白。李冶白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回禀:“殿下,奴婢按您的吩咐,没敢让郡王爷看书。这些书是奴婢一个字一个字念给郡王爷听的。”

“咳!”沈碧沁故意咳嗽一声。

李冶白浑身一震,吓得脸都白了。

“母亲!”沈舒悦无奈地苦笑,冲李冶白挥挥手。

李冶白如蒙大赦,匆匆行过礼,飞快地跑了。

“本宫又不吃人。”沈碧沁咕哝一句,拿起食盒倒了一碗鸡汤,嘴里解释,“你说过,须弥寺的泉水特别清甜,熬鸡汤的水是今天一早去取的,你尝尝。”话音未落,她舀一勺鸡汤凑近沈舒悦唇边,作势要喂他。

沈舒悦立马涨红了脸,赶忙接过汤碗和汤匙,低头浅尝一口。

沈碧沁挑眉轻笑。她心疼儿子,所以事事顺着他,希望他在有限的日子里活得快乐肆意。不过她偶尔捉弄一下儿子,无伤大雅。

沈舒悦没什么胃口,顺手放下汤碗,问道:“母亲,您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沈碧沁遣走所有的下人,直言问道:“舒儿,早上我见过皇兄。你老实告诉我,你主动想要蟠螭司督主的位置,是不是……”

“母亲,我只是想找些事情做,不想整天无所事事。”沈舒悦避重就轻地回答。

“这才几天的时间,你就大病了一场。”沈碧沁在床榻边坐下,低声劝说,“蟠螭司不比其他地方,再加上太子人选悬而未决……”

“母亲,皇上虽然赐我国姓,但我终究只是他的外甥。总不会有人怀疑,我想要那个位置吧?”

沈碧沁忧心忡忡地说:“我不是担心这个。”她顿了顿,“外面的人都说,无论是谁,一旦掌握了蟠螭司的密室,就等于控制了朝廷的大小官员……”

“哪有那么夸张。”沈舒悦失笑,轻轻拍了拍沈碧沁的手背,“母亲不用担心,皇上很清楚,我只想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罢了。”

“舒儿!”沈碧沁既担心儿子的身体,又怕他因为蟠螭司陷入危险,她锲而不舍地劝说,“你想打发时间,大可以像天尧那般……”

“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像天尧那般随性洒脱。”沈舒悦叹一口气,“一年到头,他不是踏青,就是秋猎,再不然骑马听曲,恨不得把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

沈碧沁表情一滞,继而笑道:“母亲答应过你,你想做什么事情,我都支持你。这回是我钻牛角尖了。”她拿起鸡汤,作势又要喂他。

小半个时辰后,沈舒悦目送母亲的背影远去。

为人父母,谁都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为人子女,又有谁愿意撇下自己的父母?他无力胜天,随时可能离开人世,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事,妥善安排母亲的后半生。说实话,他的确关心天尧,但他费心费力把赵致远一家从旋涡中摘除,只是想让景王夫妻欠他一个人情。将来他不在了,他们看在这次的人情,凡事都会帮衬他母亲一二。

沈舒悦转头遥望窗外的春光。阳光明媚又和煦,在湖面上落下点点金光。他伸出右手,试图捕捉那一抹温暖,手心却只落下屋檐的阴影。

他叹一口气,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吩咐李冶白继续读书给他听,心绪却难以平静。母亲既然找过皇上,他推测,今日皇上一定会微服来访,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果不其然,掌灯时分,皇帝只带了几名亲信,微服来到郡王府。他坐在沈舒悦身边,为难地说:“舒儿,舅舅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只不过你母亲十分担心你的身体。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还不到六十岁,头发已经全白了。

“让皇上为难了。”沈舒悦低声道歉。

“舒儿,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想去蟠螭司,是不是……为了‘他’?”皇帝目光灼灼盯着沈舒悦。他口中的‘他’是指沈舒悦的生父。

“当然不是。”沈舒悦断然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自然不是为了他。”

皇帝无言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叹一口气。看起来,他并不相信这话。

沈舒悦没有辩解,抬头笑道:“皇上,这次的事,我办得不妥吗?”他一脸邀功的表情。

皇帝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越加明晰,严肃的表情却柔和了几分。他一本正经地评说:“你办得很妥当,朕就将南萧国进贡的红宝石赏你吧。”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

沈舒悦心知,一定是内务府总管见过皇上,皇上才知道他提起过南萧国的红宝石。他若无其事地接话:“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哦。哪天我不小心惹恼了母亲,到时候全指望它让我少挨几句骂。”

“你呀!”皇帝叹息,“太后说得没错,你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你哄了去。”

“皇上,您这是夸我吗?”沈舒悦假装皱起眉头,“我听着这话,怎么不对味儿?”

“七巧玲珑心还不是夸奖吗?”皇帝故作严肃,却难掩嘴角的笑意。

甥舅二人说了一刻钟的闲话,皇帝问他:“朕一直没有想明白,你怎么知道赵致远的事儿与钱家有关?钱家出事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沈舒悦知道自己的位置,不敢拿大,认认真真地回答:“闲暇的时候,我一个人瞎琢磨,总觉得世上的事全都逃不过一句话——”他一字一顿说,“何人为何人做何事,有何目的。”

皇帝慢慢咀嚼这句话,不由得点头表示赞同。

沈舒悦继续解释:“先前的种种,当我锁定赵致远才是女杀手的真正目标,我为了厘清头绪,有意套用刚才那句话,女杀手被‘某人’收买,为了‘某个目的’威胁赵大人。”

他轻轻喘一口气,虚弱地说:“女杀手想要威胁赵大人,大可以绑架赵家的一双儿女,再不然索性把赵大人抓起来,严刑逼供也未尝不可,她却大费周章,不只用天尧威胁赵大人,甚至在京城故布疑阵。此外,女杀手出自罗刹门,一向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这次却显得心慈手软。”他轻声吐出五个字,“反常即是妖。”

“所以你怀疑,赵致远可能对买凶之人有恩?就算没有恩情,至少证明,对方不想伤害赵家的人。”皇帝皱了皱眉头,“即便这样也不代表赵致远与钱家有关,更不能说明,钱家的女儿还活着。”

“是。”沈舒悦点头,“所以臣觉得,这次的事,最大的功劳在曾外祖父。如果不是曾外祖父一手创立了蟠螭司,记录下了很多看似无关的事情,就算神仙也很难掐算出,赵致远与钱厚淳竟然是至交好友。”

皇帝追问:“难道蟠螭司的卷宗内早有记录,是赵致远偷偷送走了钱家的女儿?”

“这倒没有。”沈舒悦摇摇头,对着皇帝解释,“二十多年前,赵致远仅仅是刑部主事,蟠螭司哪会注意他。不过——”他笑了笑,亲热地说,“舅舅,我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您可别告诉舅母。”

“她?”皇帝愣了一下。他怀疑沈舒悦知道他和皇后起了口角,故意提起她。

沈舒悦只当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目光,坦荡荡地说:“舅母养的狮子狗,每次看到漂亮的小宫女经过,都会在宫门口撒尿,十多年如一日。事实上,那是我们小时候顽皮,偷偷训练它的。我一直觉得,人和牲畜有很多相似之处,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了,很难改变。”

皇帝点点头,神情怔忪。如今的皇后是他登基后续娶的,进宫时不满十六岁,那只狮子狗还是他送给她的。

沈舒悦见状,心知自己算是替皇后说过情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按照蟠螭司的记录,赵大人升任刑部侍郎之后,每年的十月初八都会请假。”他微微喘息,继续解释,“我命人调查得知,这个习惯并非从他升任刑部侍郎开始。他第一次请假是在永辉十三年十月初八,那天恰恰是钱厚淳过世一周年的日子。”

“这,似乎有些牵强,毕竟偌大一个京城,十月初八过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皇帝对这个解释并不信服。

“是。”沈舒悦点头,“不过,皇上记得我刚才说的,狮子狗撒尿的事吗?赵大人为人方正、生活刻板,唯一的嗜好就是书法。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年,他偏爱绎州的澄泥砚,而他写的‘淳’字,每每少一点。”

说到这,他又补充,“绎州是钱厚淳的故乡,钱厚淳同样喜好书法,而且他们都是练魏碑的。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一定不是巧合了。”

“舒儿果真心细如尘。”皇帝嘴上这么说,心里依旧觉得,沈舒悦洞悉内情实属巧合,毕竟赵致远的老师和钱厚淳的老师一向政见不合,经常在朝堂上争得你死我活——想到这,皇帝微微一怔。或许正因为这样,所以没有人怀疑,他们的弟子在私底下是挚交好友。

沈舒悦接着说道:“此时一切尚不能下定论,于是我命人翻阅钱氏一案的案卷,发现所有的死者当中,唯有钱厚淳的女儿面容被毁。最重要的一点——”他卖了一个关子。

皇帝脱口而出:“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舒悦笑着回答:“我没有告诉皇上吗?赵致远聘请的保镖,其实是蟠螭司的密探。”

“你不早些说,这不是消遣舅舅吗?”皇帝假装板起脸,可转念一想,赵致远的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他总不会在梦中说出什么秘密,密探又能打探到什么?沈舒悦综合各种蛛丝马迹,推断出赵钱两家的关系,着实心思敏捷。

他拍了拍沈舒悦的肩膀,笑着说:“朕是长辈,就不与你计较了。”

“谢皇上。”沈舒悦作势要行礼,被皇帝拦住了,他幽幽叹一口气,苦笑着说,“不瞒皇上,这是我第一次办案,心里着实没底,不然也不会眼巴巴跑去赵家,故意在他面前说,买凶之人今年二十五岁。直到我第一时间看到赵大人的表情,这才敢确信,赵大人认为买凶之人是钱厚淳的女儿。”

他紧了紧衣领,心有余悸一般嘟囔:“皇上不知道,那天又是风又是雨,火箭铺天盖地,女杀手上来就要杀我……”

“行了,别装可怜了。”皇帝满脸笑意。他喜欢沈舒悦,所有的儿女子侄之中,唯有他会像孩童一般向他撒娇,他摸着下巴说,“为了景王府的面子,为了天尧的婚事,这次让你受累了。让朕想想怎么赏赐你。”

“臣先谢过皇上!”沈舒悦装模作样行了一个礼,又正色说,“皇上,这事还没有完。”

“你的意思,钱家的女儿就在京城,她还要继续闹事?”皇帝满脸不悦。一个罪臣之女,一个逃犯,竟敢如此猖狂?

沈舒悦赶忙替钱氏说情:“皇上,在钱氏眼中,钱家是无辜的。为人子女者,自然要为父兄平反。”

皇帝生气地说:“赵致远是堂堂刑部尚书,天尧更是朕的亲侄子,此女行事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朕没有派人追缉她,已是网开一面。如果她再敢闹事,朕绝不轻饶!”

沈舒悦心知肚明,皇上绝不会容许钱氏挑战皇权。“皇上请看。”他递上杀手组织罗刹门的资料。

皇帝狐疑地接过小册子。他翻看了几页,把小册子重重摔在桌上,怒道:“江湖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歪门邪教!这是谁人治下?朕明天就治他的渎职之罪!”他心道,如果世上真有那么厉害的杀手,进出皇宫岂不是来去自如?

沈舒悦没有被皇帝的怒容吓到。他笑盈盈地说:“皇上,刀刃都是双面的。若是我能把罗刹门收归蟠螭司,为您所用,您要如何赏赐我?”

皇帝恍然大悟,骂了他一句“小滑头”,细细聆听他的计划,直至戊时三刻才悄然离开郡王府。

沈舒悦站在二门外恭送皇帝。眼见马车驶出郡王府的大门,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幸好李冶白与青衫眼明手快,一左一右搀扶他,他才没有摔倒。

李冶白不敢埋怨皇上,红着眼眶说:“郡王爷,皇上隔三岔五就来看您,您若是倦了,大可以……”

“扶我回去躺一会儿。”沈舒悦气息微弱。

青衫恨不得把他抱回卧室,奈何他们都知道,那样会令主子难堪,只能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回到卧室,李冶白强忍着眼泪,前前后后张罗。直到沈舒悦睡下,他远远守在窗边,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微弱的烛火下,沈舒悦侧身而卧,面如白玉眉如黛,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俊俏的男子。

李冶白愤愤地腹诽:皇上宠爱主子又如何,那人是皇上!身为皇上,哪里需要顾忌别人的感受,都是别人费尽心机讨好他。

世人都道,主子仗着皇家恩宠,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不知道坏了多少规矩。可是谁又知道,这样的荣宠背后,是主子拖着病体替皇上分忧。

李冶白越想越伤心。主子是长公主独子,他大可以像景王世子那样,活得轻松惬意。偏偏他自小体弱多病,不知哪天就不在了,驸马又失踪了,他必须替长公主的将来考虑。景王世子可以恣意妄为,不管不顾叫嚷着退婚,主子却不得不替他善后,因为主子一旦不在了,长公主可以依仗的仅仅是皇家的那一点点亲情。他愤愤地擦拭眼泪,又是悲伤,又是心疼主子。

只有他知道,主子把二皇子沈天翰扶上太子之位,又亲手设局,令皇上下旨废黜太子,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可主子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太子在蟠螭司清除异己,那是储君才能有的杀伐决断。主子只是舒郡王,在皇上面前,他必须感恩戴德地接受皇家施舍的恩宠,绝不能让人发现,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蟠螭司。

“哭什么!”青衫站在窗外,伸手戳了李冶白一下,朝沈舒悦努了努嘴。

李冶白赶忙擦去眼泪,扬起下巴反驳:“谁哭了,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睛。”

青衫不屑地撇撇嘴,眨眼间便消失了。

夜越来越深,偌大的郡王府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外院一片嘈杂之声,浓烟夹杂火光往半空中飞蹿。(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五胡之血时代绝对一番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反叛的大魔王你老婆掉了玄尘道途终末忍界奸夫是皇帝盖世双谐
相邻小说
除了钱我一无所有[穿书]摇曳的丁香花反贼黑龙传道史一纸情报都市,我是投资之神一品江山,双面宠妃复仇记重生七零:媳妇有点辣灵魂画手绝不轻易狗带奈何boss要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