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东方铭急切地让阿华问道。老人啃了一口大饼,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灰暗的眼里流下几滴浑浊的眼泪。
两个月前连续下了几天暴雨,学校前面的山谷里洪水暴涨。放学时,一个小男孩一不小心滑倒在山谷里洪水的边沿,抓着悬崖上一棵树苗绝望地哭喊着。阿薇找来一根绳子,叫父亲在上面拉着,自己抓住树根和藤蔓攀到男孩身边,把绳子绑在男孩身上。然后她左手揪住一棵树苗,右手托着孩子使劲往上送,上面的人一用力,就把孩子拖了上去。阿薇松了一口气,右手抓住一根藤蔓,松开左手想去够更高的一棵树苗,身体重量全部集中在右手的藤蔓上。当她左手快要够着那棵树苗时,右手的藤蔓拔地而起,带着一大片泥土向谷底滑去,阿薇象一片飘落的绿叶,被滚滚洪水无情地卷走了。
哈西当过半天阿薇老师的学生,老人讲述时她不时给阿华讲解补充着什么,满脸得意和骄傲的神情。听到这里,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哭声凄厉、高亢,好象要把肠肠肚肚都倾倒在这片梦中的天堂里。阿华也跟着哭了起来,东方铭泪流满面,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一个包含热情和爱心的年青生命就这样匆匆离去,象被风雨卷走的一朵刚刚绽放的百合,只留下一缕心碎的幽香。泪光中,一个披着白毡,穿着红蓝相间百褶裙的身影,在蓝天白云间飘飘离去,是阿薇老师,又象是刘敏。不是神,也不是仙,她只是一个纯洁的天使。
阿薇离去后,她的父母离开了这片伤心地回到了山那边的老家。再也没有人来这里任教,学校只好解散,孩子们又漫山遍野地去放牛赶羊了。学校的门板黑板木凳,也都被周围的山民们拿回家当柴禾烧掉了。阿薇在这里,这里就是大家的乐园,阿薇走了,这里也就成了荒原。
阿薇父母没有将她火化,而是按照汉族的习俗葬在学校背后的山坡上,这是主持祭祀的毕摩选的地方。他说阿薇是天神头上的一只青鸟,因为不愿看到山民们贫穷和愚昧,才偷偷飞到人间教化这片子民。天神发现后很生气,就派水神把她抓了回去。青鸟让毕摩把她的形骸葬在学校后面,她一定要看到学校昌盛的那一天。东方铭对此深信不疑,阿薇肯定是一只带领彝家孩子实现梦想和希望的青鸟,只是停留的时间太短了。
在老人的带领下,三人来到阿薇的坟前。在周围苍松翠柏的掩映下,坟地阴凉干燥。一棵枝繁叶茂的丁香树把坟墓遮得严严实实,花瓣已经凋谢,累累紫红的果实挂满了枝头。坟墓上插满了已经有些褪色的花圈,坟前摆着用各种野花编织的花环,有的已经干枯,有的还十分新鲜。
东方铭三人把路边采来的野花编成三个花环,整齐地摆在坟前的石板上,带着两个孩子给阿薇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默默地站在那里。两个孩子又哭了起来,哈西跪了下去,嚎啕大哭着不停地以头叩地。老人老泪纵横地捧起一把泥土撒在坟上,口中念念有词地祈祷着。
回来的路上,三个人都默默无语地低头赶路。哈西走得特别快,噙着眼泪埋头只顾往前走,根本不管东方铭他们落后了多远。也许东方铭不让她带他们到学校来,她梦中的天堂和天使就一直在山腰猎猎飘扬的红旗下。是他们两个,击碎了她的天堂,吞噬了天使般的老师。她迁怒于后面的两个人,不想理会他们,即使他们被荆棘划得遍体鳞伤,在山路上摔得鼻青脸肿,那也是他们活该。
东方铭和阿华回到矿洞时,阿花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见两人心情不太好,阿石他们也没多问。晚饭后,东方铭叫阿华拿着葫芦丝,一起坐在离工棚很远的一块石头上。他问阿华能不能吹奏寄托哀思的曲子,阿华吹了一首他们白族的殡葬曲,婉转悲怆,东方铭还是难解其意。他突然想电影《泰坦尼克号》的那首《我心永恒》来,就问阿华会不会吹奏,阿华说他们学校曾经排个这个舞蹈,他用葫芦丝给舞蹈配过音。
葫芦丝再现着惊涛骇浪中生离死别的情景,东方铭躺在石头上,望着渺渺茫茫的云朵从如钩的新月前掠过,每一朵云彩都象飘舞的白毡和百褶裙。天堂里,阿薇和刘敏一定会成为好姐妹的,只是不知她们怎样才能相识。
次日,矿洞里又开工了,连续晴朗了好几天,山路又修好了,中午就有车上山来拉矿石。几天没有干活了,大家都憋足了劲努力地干着。东方铭推着矿车跑的飞快,阿华也一刻不停地挥舞着铁锹。可能是悲痛转化成的力量,直到阿花喊大家吃饭时,东方铭都还意犹未尽,一点儿都没觉得疲劳。收工的时候,阿石站在洞口,难以置信地说今天一上午出的矿石比以前一天出的都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