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沫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段子宸却不知何去。
他每次都说非她不可,先离开的人却总是他。她莫名心塞,匆匆穿了衣服准备离去。
无意间,书桌上的一本画簿却落进眼底。
画簿里的内容,她再是熟悉不过。一笔一画,一字一页,全是她描摹的回忆,关于段子宸的回忆。
她怕自己忘记与他的一切,便将过往点滴,小心翼翼素描进画簿里。搬家时以为不小心遗失,未成想竟留在他这里。
思及段子宸定是翻看过其中的内容,她不由耳根发烫,连这点隐秘心事都被他知晓。
画簿最后一页,夹了一张便利贴,上面的字迹并不好看,但很容易辨认出是他的笔迹:“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
她鼻子一酸,记得画到最后一页时,她已画无可画,只在一边写了一行字:怎么办,我快要忘记你的样子。
五年里,她何尝不知“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就是在等着和他“相濡以沫”。但这份偏执换来的,不过是三个月的契约而已……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以为是段子宸回来,迟疑片刻,她还是去开了门。
精致的眉眼,得体的妆容,睥睨的姿态。
时隔多年,她仍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贵妇是何人。邵芸,易海集团董事长、段子宸的母亲。
“果然是你”,对方亦是辨出她,眉梢往上一挑,脸色已是难堪。
苏以沫无言低首,下意识揪住衣角,心中无端发憷,这个女人给她的压迫感,一如过往。
谁知对方不由分说,便扇了她一巴掌。
苏以沫错愕抬头,却听邵芸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还是那么下贱,生下个野种就想登堂入室。”
傅家今天一大早便发表声明退了婚约,甚至结束了与易海的合作。股市一开盘,易海的股票势必大跌。
这种时刻,邵芸却四处都找不到段子宸的踪影,派了人查才知他竟然又跑来跟这个贱人厮混。“你到底给我儿子下了什么*,让他一再为你发疯!”
这个看着高贵骄傲的女人,此刻像个泼妇一般在她面前叫骂,光鲜的皮囊下,只剩一副冷硬的心肠。
苏以沫深匀一口气,极力克制道,“请自重”。
闻言,邵芸却是怒火愈盛,早已不顾什么体面,她最看不得装无辜扮可怜的女人,她们比妖娆的狐狸精更可怕,她的丈夫就是被这样的女人勾引,如今又轮到了她的儿子。
她愈发怒不可遏,又是扬起手一巴掌打过来,却猛地被一把抓住。
“你要干什么!”段子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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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的张大妈并不知道苏以沫已经搬走,虽然许久未见她和小念,但段子宸一直都住在这里。
她和老伴估摸着,怕是小两口闹矛盾,以沫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于是每次见到段子宸,她总忍不住数落两句,“两口子哪有隔夜仇,以沫性子软,你去认个错,赶快把她们娘俩接回来……”
段子宸开始只听不两句就冷着脸离开,后来有一次却赌气似的反驳道,“是她不要我”。
闻言,张大妈叹了口气,很是“怒其不争”,看着挺聪明的后生,却连媳妇都不会哄。“我才不信,以沫把你放在心尖等了这么多年,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句话段子宸像是很受用,冰冷的脸色回了点温,头一次听完了她的唠叨,末了还回了一句“谢谢”。
张大妈由此对这个脸上鲜有喜色的俊后生,有了那么一点好感。
这天一大早,她和老伴跟往常一样在小区门口排队买油条,却破天荒在人群中看到了段子宸。
她听邻居议论过,他开的那辆花里胡哨的车就值上百万,身价肯定不菲,平日里家务也都是以沫在操持,连个垃圾都没见他到过,这样一个阔少爷竟会大清早排队买早点?
张大妈忍不住过来打探,“你也来买油条?”
段子宸别过脸去,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不论多倦,每天早上都会准点起床。醒来望着怀中人,他一时辨不清现实和梦境,短暂的怔忪过后,是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却又担心苏以沫醒后会“翻脸无情”。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到以前她每天都为他备好早餐,可他却从来没这样做过。
蹑手蹑脚套上衣服,他跑到早点摊跟一群大爷大妈排起了长队,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迟迟轮不到自己,正是不耐,又碰到了那位让他极为头疼的邻居。
见他如此,张大妈不由咋舌,再是一想便“悟”道:“是不是以沫回来了?”
若不应她,这位大妈便会一直不停说下去,段子宸只得颔首道,“算是吧”。
他话音刚落,这位大妈就将自己买好的豆浆油条一股脑儿塞到他手里,“拿着,你别排了,快回家吧!”
“这……”他一时愕然,谁知张大妈冲他摆摆手道,“我们再去买一份就行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声感谢,她和老伴已走去队伍末尾,重新排起了队。
细细想来,虽然好管闲事,但这位大妈从不刻薄,甚至可以说是热心温情的。或许有这么个邻居,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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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张大妈的慷慨相助,段子宸顺利的在苏以沫“逃走”之前赶了回来,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
苏以沫右脸上那抹明显的红痕,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不知道邵芸是如何找上门的,但眼下她对苏以沫的态度,却一目了然——平日里的端庄高贵早已消失殆尽,还仍高高在上的欺辱他爱的女人。
虽然她从来都是冷漠决绝,但他以为至少她不会践踏别人的尊严。现在看来,他错了。
段子宸上前将苏以沫掩在身后,只道,“有什么冲我来!”
见他这般环护的姿态,邵芸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一身便服,手里还拎着豆浆油条,显是已在这种她看来贫民窟一般的地方住了不少日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身后那个下贱的女人。
“混账!”邵芸破口道,“你为了这么个贱人一次次自甘堕落,你知不知道傅家已经退婚了!”
段子宸却是神色未变,“无所谓,我跟傅洛伊已走到尽头,解除婚约是迟早的事”。
从纽约回来,他便已有此打算。
他并没有忘记当初傅洛伊的陪伴,那些在医院煎熬的时间里,只有她在他身边给了自己鼓励和慰藉。
如果没有与苏以沫重逢,即便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或许他也会选择继续跟傅洛伊在一起,不久前他也还在盘算着予她婚姻,以报当年。
可是,苏以沫的离开,给了他致命一击。他终于真正看清自己的心,就算跟傅洛伊结了婚,他也给不了她幸福。
他感激她,甚至将她视为至亲,但是他爱的人,不是她。
事实上,傅洛伊比他更明白这一切。
她终归是骄傲的,她想要一个爱自己的丈夫,而不是别人眼中门当户对的婚姻,与其等着段子宸提出来,还不如自己亲手斩断,至少先散场的人是她。
“那你明不明白这会给易海造成多恶劣的影响?!”邵芸并不在乎他跟傅洛伊如何,她看重的是傅家千金的体面身份和傅氏财团的鼎力相助,她的儿子需要对自己未来事业有益的伴侣,而非苏以沫这种卑微贫贱的女人。
段子宸黑眸一沉,他和易海的确将因此面临一场苦战,但他相信自己,“我应付的过去”。
邵芸冷哼一声,“就凭你?如果没有我私下替你掣肘那些老部下,你以为总裁的位子你就坐稳了!”他接手易海后,确实不负众望,但若不是她暗中相助,并不会有这般局面,傅家对他的支持,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身边暗插的那些眼线,”段子宸被她激怒,“少在这里教训我,你又有什么资格!”他不是她的傀儡,更不是她用来跟傅家利益交换的工具。
“我是你母亲!”邵芸勃然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母亲?”他冷声嗤笑,“你又尽过多少母亲的责任,当初我车祸住院,你去看过我几眼?你眼里只有公司,只有钱……”
“啪!”话音未落,他已被邵芸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怒目而视,却发现她眼里竟然有泪。
她别过视线,似是克制道,“你是不是铁了心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是”,段子宸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好,别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她扔下这句话后,终于转身而去。
苏以沫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悸中,段子宸用手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痕,将她拥进怀里,“对不起,我没护好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