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杰像是早有准备,在苏以沫答应嫁给他的第二天,就找来一大堆婚纱样图供她挑选。
那些橱窗里的华美嫁衣,陈列着女人的甜美幻想,于她而言,却是沉重。她委婉地向陆少杰表示,只要有法律的认可,让小念能留在她身边就好,至于其他,她并不在乎。
但陆少杰对此异常坚持,他说,“我要给你一个体面的婚礼,让你光明正大的成为陆太太。以沫,我不想委屈你”。
听到他这样讲,苏以沫很难不动容。段子宸无法给她的,陆少杰轻易地就许了她,可这看似唾手可得的“幸福”,并没有让她心安。
不论是成为段子宸的情妇,还是陆少杰的妻子,于她而言,都像是一场在劫难逃的交易。他们已熟稔这个世界的“丛林法则”,知道如何拿捏别人的软肋,用怎样的手段让她妥协,即便她想守住的不过是那一点简单的本心。
陆少杰很快将他们结婚的消息放了出去,并提出带她去参加一些上流社会的聚会,她本不愿这样抛头露面,那些交际应酬从不是她所长,但他说这才能“坐实”他们的婚约,给律师更多谈判的筹码。
他为她备好了一切,从首饰到晚礼服,事无巨细的妥帖。
墨蓝色的裙摆上,缀着细碎的钻,仿佛夜幕下闪闪发光的星辰。收腰的设计和低调的一字肩,将她匀致的身材修饰的恰到好处,长发被轻轻挽起,露出白皙的颈项,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柔美。
陆少杰像欣赏亲手打造的艺术品一样望着她,不由叹道,“你真美”。
他一直都知道若论皮相苏以沫并不比那些名媛逊色,只是不喜雕琢,可他没想到她打扮起来,竟会这般惊艳夺目。
苏以沫轻扯唇角,看着镜中的自己,却觉得陌生。
宴会在B市金融中心的一家高档会所里举行,一想到那种场合,她本能的忐忑,陆少杰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路上不时安慰,只道她跟着他就好,无须过多担心。
可下了车,她才发现,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彼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从未涉足过这种场所,突然被段子宸的母亲派人接来,她只穿了一件灰色的休闲服,鼻梁上架着土气的黑框眼镜,像是只不小心闯入城堡的老鼠,仓皇而无措。
段子宸的母亲在这里将一张没有填写数额的支票,放在她面前,睥睨而冷漠的向她开出价码,只要她离开段子宸,上面的数额她可以随便填。
她没有收下那张支票,却卑微地恳求对方成全,可这也只是让他的母亲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见她在旋转门前迟疑不前,陆少杰拾起她的手攥进掌心,“走吧”。
苏以沫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却被他牢牢覆住,终是无声地放弃了挣脱。
宴会里来的多是政商界名流,饶是苏以沫鲜知时事,也看到了几个常在电视里出现的人物。陆少杰牵着她熟络地跟人打招呼,大方地介绍她是他的未婚妻,许是他鲜少提及个人情况,乍一得知他还有个“未婚妻”,不少人看她时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所幸都被陆少杰一一挡过,只在他一位相熟的伯父面前,多言语了几句。
后来,她从陆少杰口中得知,在他父亲死后,这位世伯对他多有提携。
宴会到进行到一半,她借口去洗手间,给自己讨来一点空隙,即便只是站在一旁微笑,她仍不免紧张尴尬。
磨蹭了好一会儿,苏以沫才从洗手间出来,路过走廊时,与一对像是情侣的男女擦身而过,她无意间扫了一眼,却不期然撞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虽只见过几面,但因着宋书音的关系,她对关煜明还是极有印象的,可她无法将眼前这个与别的女人暧昧相拥的男人,同好友的未婚夫联系在一起。
黛眉微颦,她再回头确认时,对方已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模糊难辨的侧影。
“以沫,你怎么在这里发呆?”
闻声,苏以沫回过神来,见是陆少杰,迟疑地摇了摇头道,“没事”,但愿只是她看错了。
“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陆少杰眸光微暗,她推辞去洗手间久久不回,他便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头,他急于想宣示对她的所有,却忽略了她心中的纠结。
苏以沫仍是淡淡摇首,扯下唇角轻声道,“不会,是我还不太适应。”
陆少杰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回到宴会厅,现场显是比之前更热闹了些,主持者走上台,对众人宣布,“下面欢迎段氏集团总裁段子阳先生讲话”。
“主角姗姗来迟了”,陆少杰一勾唇,“阻击”段子宸,他需要更强大的帮手,却并未注意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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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苏以沫的初恋并不是段子宸,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在他还未成为段子阳之前,他有另一个名字——“向阳”。
他曾告诉苏以沫,母亲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活得如太阳般光明灿烂,但他的命运却像是对这个希冀最大的嘲讽。
向阳从小生活在一个见不到光的家庭里。母亲从来对他的生父缄口不言,继父常年酗酒,稍不如意就对他们母子拳脚相加。
每次,母亲都将弱小的他护在身后,一人承受继父的凌虐,身上的伤口从未断过,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
最后一次,再也无法忍受的母亲,向那个家暴完昏昏睡去的男人举起了刀,也用那把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此,他只能跟着年迈的外祖母相依为命。
承办这起家暴杀人案的,是苏以沫的父亲。这个外表看似冷峻的警察怜悯段子阳祖孙俩的孤苦,一直默默相助,甚至为他们在自己家附近租了房子,以便照顾。
苏以沫也因此与段子阳相识。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浑身脏兮兮的,个子很高却清瘦,只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黑亮而倔强。
眼前台上侃侃而谈的男人,洒脱俊逸,一派朗月之姿,若不是那一双黑眸仍如当年,早已看不出丝毫痕迹。
他的视线掠过人群,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显是语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目光却牢牢将她锁住,再未移开。
她别过脸去,低声对一旁的陆少杰说,“我可不可先离开”。
“怎么了?”他蹙眉问道,这才发现苏以沫脸色煞白,眉目间尽是不安。
“我还是担心小念,她没有我睡不好,我想回家”,这番托词语吻凌乱,陆少杰望着闪烁其词的她,也跟着面色凝重起来,却不愿再施压,只道,“好吧,我去打声招呼咱们就走”。
苏以沫点了点头,暗敛的眉心却未曾舒缓。
台上的段子阳一讲完,立时就有一群人围了上去,她忙是步步退后,盼望着自己能被人流淹没。可没过一会儿,他竟然同陆少杰一起朝她走来。
“以沫,好久不见”。段子阳礼貌地向她伸出手,清俊的脸上漾着淡淡笑意,神态轻松,仿若她只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也对,那些事已过去那么久,早就化作时光里的秘密,她又何必庸人自扰。苏以沫默默舒了口气,回握住段子阳的手,“好久不见”。
蓦地,她却是心头一沉。握住她手的掌心里有一层湿热的汗珠,指尖在微微发颤。他紧张时,总会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