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B市机场仍是一片灯火通明,满耳喧嚣。
纵使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走出机场时,邵芸脸上的妆容仍是精致,但是多少现出疲态。这两年她将公司的大部分业务交给段子宸后,就鲜少满世界飞,可这次她知道自己非来不可。
精致的眉眼始终无波无澜,只是恁谁瞧着都觉冷。
司机早已在停车坪等着,接她上了车,便问,“夫人,先送您回酒店吗?”
“去公司”,邵芸头也未抬,只打开电脑,查悉易海最近的财务情况。
公司几个主打项目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甚至比当初她在时,摊子更大了许多,她的这个儿子,虽曾年少荒唐,但如今在商场也颇有手段,所以她才放心把易海交给他,可还是没料到,他竟会再次为了那个女人……
冷冽的目光扫下去,停在了“润海长安”项目上,精致的眉目一颦,这本是十拿九稳的工程,却被段子宸如儿戏般拱手让了出去。
邵芸合上笔记本,冲司机吩咐道,“开快点”。
司机自是不敢怠慢,忙踩下油门,将她送到了公司。
除了大厅,整座易海大楼只有一扇窗还亮着灯色,回国前,她便已知晓,段子宸这几日天天都在公司,几乎不给自己留下丝毫空隙,像只被抽转的陀螺,一刻也不得喘息。
就像他身体刚恢复不久的时候,他一面重读商科,一面学习生意上的种种业务,似乎想把自己填满,以此对抗记忆的空白。
门被旋开,看见来者,段子宸先是一怔,又很快将视线落回手头的文件上,只淡淡道,“妈你来了。”
自他让人将律师函发出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一切再瞒不住邵芸。虽然名义上易海已被他接手,但他的母亲仍在大小部门安插了各种眼线,他在公司的一举一动,她其实了若指掌。
邵芸见他形容落拓,一脸疲惫,不由皱起眉头,想起当年刚将他接到美国时,他连着几日不吃不喝,将自己折腾到住院,却只是为了跟那个女人打个电话报平安。
她终于还是依了他,饶是愤怒,她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寻死路。段子宸也真的在跟对方通话后平静下来,不再吵着回国,依言去她安排好的学校读书,也似乎跟那个女人断了联系,甚至慢慢开始交了新的女友。
她差一点就信了,以为他到底是段政廷的种,就算一时执迷,骨子里还是*。
直到那场车祸发生,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他费尽心思“演戏”,不过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再找机会逃走,可是那个女人的一封邮件却让他再也忍不下去,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国,红着眼对她嘶喊,他要去找苏以沫和孩子,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他挣脱了下人的阻拦,却没能走多远,便与一辆疾驰的出租车迎面撞上……
这是邵芸第二次见到一个男人为女人疯狂。上一个,是她的丈夫。
她与段政廷在段氏濒临破产时相识,但那个男人仍将她牢牢吸附,她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段政廷,并将段氏一步步从悬崖边拉回正轨。可没过两年,她就发现段政廷有了别的女人,又或者他心心念念的始终是那个卑贱的女人。
他像着了魔一样,铁了心要跟她离婚,他说他受够了她,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为了段氏才娶她,他真正爱的人从不是她,就算倾家荡产,他也要离开。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得逞,她不过用了一点手段就让那个女人离开了段政廷。他从此再未提过离婚,及至如今,他们仍算是合法夫妻,可他身边的女人却再未断过……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以这般决绝的姿态企图脱离她的掌控,但他们最终都无法如愿,她的骄傲和偏执,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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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里还有一点易海总裁的样子!”邵芸对段子宸厉声道,“竟然还弄出个私生女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种丑闻对易海有多大影响。”
段子宸头也未抬,并未答话,手上却不自主地攥起拳掌。既然邵芸能知道此事,想来公司里那几个老狐狸也早听到了风声,面上虽是一派逆来顺受,但也不过是等着看他笑话。
邵芸继续质问道,“你也不想想你还有几天就要举行婚礼?那个叫苏以沫的女人到底给你使了什么手段?!你竟然还搬去她家,跟她同居了三个月,五年前要不是她,你也不会出车祸!”
闻言,段子宸眸光一暗,“什么意思?”
邵芸语一顿,却道,“我不会再看着你在那个女人身上栽跟头,更不会让她生下的野种进家门。”
“小念不是野种,那是我的女儿!”段子宸站起身打断她,“我一定会把她接过来”。
“你的女儿?”邵芸只冷笑一声,“不过就是那个女人利用你的工具,你打发不了她们,我来……”
“够了!”他无法容忍任何人轻贱苏以沫母女,即便,是他的母亲。他走近她,语吻中的冷冽清晰可闻,“别碰她们”。
心口处隐隐窒痛,只怕她这唯一的儿子又陷了进去,她深允一口气,才道,“你跟傅家的联姻决不能有任何差池,你跟那个苏以沫,五年前不可能,五年后更不可能。”
邵芸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在段子宸有限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顶撞她。他涩然地扯下唇角,这就是他的母亲,她的眼里,易海的股价显然比他更重要。
他不知道车祸发生前他和苏以沫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邵芸的口中他可以确定的是,当初他醒来时被告知的,并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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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父亲交给她的律师函,傅洛伊略是一怔,便恢复了如常神色,“Daddy,我知道这件事,不必大惊小怪”。
傅建南并未继续追问,只目光宠溺的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道,“洛伊,爸爸一直都尊重你的选择,但不代表我会允许别人伤害你。”
“我知道Daddy最疼我,你放心,子宸不会伤害我。”傅洛伊对他灿然一笑,仿若毫无芥蒂,一颗心却默默地沉了下去。
她在傅家人面前仍装作若无其事,满心扑在婚礼的筹备上,可她与段子宸这对即将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却好些日子都没有联络。
纵使心中满腹疑虑,她却连电话都不敢打,她怕他沉默,更怕他坦白。
傅洛伊明白,这是她的一场赌局,赌她五年的陪伴胜过他和苏以沫三个月的重逢。
她开始失眠,看着纽约的霓虹夜夜难寐,所以段子宸半夜突然出现在她门前时,她并没有被吵醒,她以为自己赌赢了,惊喜地搂住他的脖子,不觉间热泪盈眶。
“洛伊,我想跟你谈谈”。他声色低哑,暗夜里听着格外清晰,“关于我失忆前的事情”。
她的笑容渐渐暗淡下去,只有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段子宸,比五年里任何一个时刻都让她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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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躺在看不到边际的草地上,四周弥漫着淡淡青草香,孩子和小狗在追跑嬉闹,他一展臂将她搂进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
可是一眨眼,却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以沫,小念!”段子宸蓦地睁开双眼,一阵怔忪,才发现不过是梦一场。
一旁正在分发餐点的空姐见他如此,只微微一笑,“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段子宸以手撑起昏沉的额面,轻轻摇了摇头。
他从B市连夜赶到纽约,再从纽约连夜赶回B市,只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但傅洛伊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
她仍是一口咬定,他在出车祸前,他们就是一对情侣,至于苏以沫,他的确曾在她面前提过,但也只是作为前女友一语带过。
“你想要在我这里听到什么?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你从国内连夜赶回来,难倒只是想问我,你跟你前女友的过往?”她哑然失笑,眼底的泪水终于还是溢了出来,“段子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最难的时候,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啊!”
他无法再问下去,傅洛伊曾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也以为自己是爱她的,至少充满感激,但他心底始终有一个缺口,就算这五年里被他一再刻意忽略。
他一直认为,缺失那一块,只是过往的记忆,直到遇见苏以沫,他才渐渐认清,他失却的是爱的能力。
得不到“真相”又如何,即便理智一遍遍告诫,即便过往全部抹去,他还是再次爱上她。
机舱外现出星星灯火,飞机即将降落,这一程下来,他和傅洛伊怕是已走到尽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