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普通士兵，在持续几个小时的训练后至少要休息整晚才能恢复力气，但狮牙营的士兵全都服用了强化药剂，体质属性接近一级战斗职业者水平，营养丰富的炖汤、醇美的烈酒再加上两三个小时的休整，足以让他们回到最佳状态。
巡林鸟在形似羊角的河流一侧发现亡灵后，雷恩唤醒了沉睡的士兵。
一个小时后，为数百人的部队出现在一个易于切入敌方侧翼的方位，占据高地。
安娜用望远镜观察聚集在河畔的人类与亡灵，发现人类一方仅有五十余人，而亡灵数量约有四五百，其中不仅有长矛兵和刀兵，还有弓箭手。
双方兵力悬殊，亡灵军队只需一轮齐射和一次强攻就能取得胜利，但牠们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大人，牠们在钓鱼。”安娜垂下望远镜，小声对雷恩说道，“河畔上那些人看起来像是一支商队，那是亡灵用来吸引猎物的诱饵。”
“嗯。”
这是围点打援，雷恩听甘道夫提到过这种战术。
既然战略目的是歼灭援军，那么河畔附近很可能有埋伏。
一般来说，亡灵没有这种智慧，但事情总会有例外，比如雷恩用绳索绑在腰侧的辛克莱。
辛克莱尚未晋阶巫妖，可牠的智力明显高于尸巫，假如河畔那支亡灵军队的指挥者生前是一位善战的将领，牠一定会在引诱猎物时提前布置陷阱。
谨慎起见，雷恩闭上左眼，以泛有紫色微光的右眼，从上空巡林鸟的视角对地面展开搜寻，只用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找到藏在暗处的伏兵。
他伸手指明伏兵所在的方位，说：“那边有一队亡灵骑兵在埋伏，约有三十骑。”
“三十？”安娜微微蹙眉，疑惑不解，相比位于河畔的大部队，这个数目太少，少得不合逻辑。
“兵力不等于数量，由一名幽冥骑士率领三十名骷髅骑兵在适当时机切入战场，能够轻易击溃我们的侧翼。”雷恩停顿片刻，补充道，“幽冥骑士是比骷髅骑兵更高级的亡灵，地位和实力仅次于巫妖。”
“巫妖？”安娜不能理解这个名词的含义，她看过《亡灵书》，但辛克莱撰写《亡灵书》时还是人类，因此《亡灵书》中没有提到尸巫和巫妖。
“尸巫吞噬大量同类的灵魂之火后将会晋升为巫妖，成为亡灵领主。”雷恩提起辛克莱的颅骨，朝安娜晃了晃，“看，这个尸巫就快要晋升为巫妖了。”
按照雷恩熟悉的体系，巫妖相当于二阶法师，幽冥骑士相当于二级战斗职业者，在这个人类尚未掌握超凡力量的世界，牠们是难以战胜的恐怖化身。
安娜神色复杂地看着雷恩手中的黑色颅骨，欲言又止。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尼娅遥望伏兵所在的方向，跃跃欲试。
雷恩向安娜投去问询的目光，他不是战争法师，虽然在幼年时曾作为一名士兵接受训练，但从没有指挥军队作战的经验，所以在下达命令之前，他要先听听安娜的看法。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立即撤退，保存力量，但安娜知道雷恩不会这么做，她也不希望他这么做，因为此时撤退会让他们看起来像一条夹着尾巴逃跑的败犬。
空喊口号不能令人信服，狮牙营的士兵对白狮旗毫无信念，她必须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凝聚信心，令他们相信狮心王归来的传说。
信念予人力量。
这是兄长生前反复叮嘱的格言。
安娜思忖片刻，问：“大人，请问您的目的是营救商队，还是歼灭亡灵？”
“有区别么？”
“有，如果要保证商队的安全，我们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牺牲更多士兵。”
“不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雷恩的目标是胜利、奴隶和研究材料，若要在麾下士兵与商队成员之间做出抉择，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追随他的士兵。
“是，我明白了。”安娜扬起骑鞭，指向羊角河畔，接着做了个穿刺的手势，“大人，我们向河畔发起冲锋，但不营救商队成员，我们替他们打开一道口子，让他们自行突围，之后我们从另一个方向切出战场。”
雷恩不明白这个听起来简单至极的战术有何深意，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因为他们已经被发现了，亡灵的大部队正在转向，很快他们就会失去先机。
考虑到亡灵还有一队伏兵，他取出一张法术卷轴备用，随后对安娜点了点头：“下令吧，你是指挥官。”
“是。”安娜右手握拳捶击胸甲，随后调头对身后的士兵喊道，“士兵们，你们在训练场度过了一百多个日夜，无论烈日灼灼，还是寒风刺骨，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训练。想一想，你们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与汗？你们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人回应。
安娜以锐利的目光扫视九十二名士兵，她看见他们眼里有一团火，那是对胜利的渴望。
人类已经太久没有取得一场胜利，今日他们看到了希望。
“士兵！回答问题！”安娜高声呼喊，丝毫不顾忌这会暴露己方位置。
“为了胜利！”九十二个不同的嗓音同时高呼。
安娜取出长剑指向河畔，说：“很久以前，这里属于人类，每年初夏时羊角河畔盛开一片灿烂的花海，人们载歌载舞，祥和欢乐，因为白狮旗在谷地乌查要塞屹立不倒，因为赫仑的骑士百战百胜！”
她不是施法职业者，可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令士兵热血沸腾。
雷恩默默看着，在此之前他没有见过哪个指挥官在交战前像吟游诗人一般对士兵演讲，在迪鲁特王国，指挥官只会下达命令，需要提升士气时，他们通常会请战争法师施展心灵法术，为士兵祛除恐惧。
这时，安娜举起白狮旗。
“祖先的旗帜告诉我们为何而战。”
“为了先辈的尸骨！”
“为了后辈的沃土！”
“骑士们，进攻！”
在士气攀升至最高峰时，雷恩扯动缰绳，率先发起冲锋。
自赫仑王朝覆灭之后，领主与贵族丧失了勇气，士兵们从未见过身先士卒的领袖。
雷恩一骑当先的果敢给他们注入名为信念的力量，他们开始相信，白狮旗所指的方向，前进即是胜利。
“吾王万胜！”
安娜在高呼口号时甩动骑鞭，让胯下的战马向前狂奔。
“吾王万胜——”
传令兵吹响进攻的号角。
骑士们开始冲锋。
他们冲下山坡，仿佛山塌了。
他们践踏大地，仿佛地震了。
他们像一股奔涌的洪流，与之相比，湍急的羊角河仿佛涓涓细泉。
滚滚洪流之中，安娜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庞然大物的眼睛。
她看见雷恩与尼娅刺入亡灵阵地，所过之处碎骨飞扬；
她看见性格卑劣的猎魔人亨特挥动战斧，神情狂热；
她看见天青色的长剑在黑暗中化作一道光，照亮通往奇迹的道路。